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哎喲我的媽呀!

我十幾年的心血灰飛煙滅,付之東流了。而這全是拜我的媽所賜。

我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寫的日記。連同一些重要書信和童年的照片皆團在一個小箱子裡,收藏在我未出閣時的床底下。那隻小箱子,於我,如杜十孃的百寶箱。裡面有著我認為意義非凡的無價之寶。它裝著的是凝固的時光。

遙想當年,自從小學語文老師在班上叫我“高爾基”開始!我就寫日記了!

我的作文曾寫出過“她的臉笑成了一朵花”的句子,讓老師大為吃驚。高爾基許是從那篇作文裡誕生的吧。當年,我的作文常由不同的語文老師用讚歎的口吻讀給大家聽,這當然是一種無尚的榮光。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關鍵是當時我還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榮光。我只有選擇了不面對。只要老師一開念,我就用掩耳盜鈴的方法。立馬趴在課桌上,將臉深深藏在臂彎裡!好像這樣大家就看不見我了。

其實。我是不知道該用什麼面部表情來面對大家!得意吧,同學們會說你驕傲,失意吧,又哭不出來。裝著若無其事吧!又裝不出來。

十歲出頭的眼睛過於透亮純淨,心理活動喜怒哀樂一絲也瞞不過心靈的窗戶。萬一和老師或者同學一個不小心,眼神交會那麼一下下,我的眼睛眉毛不定會做出什麼怪表情來呢。可愛好玩的程度不會比傅圓慧差。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還是趴在課桌上好!我想笑想哭隨意!耳朵聽著教室裡的動靜,腦子裡想象著老師和同學們的動作神態。如果作文寫得長了,我壓得自己的胳膊發麻。但就是不下課不抬頭,彷彿我是來臥底的,四下裡全是探照燈。我一抬頭就會被活捉一樣。偏偏這樣的時候又很多

我不得不一上語文課就裝著只要趴在桌子上,我自己就不見了,大家都看不見我了。這些作文很多雛形就來自於我的法寶---日記本。

我記得第一本日記是個小本子,父親單位的工作手冊。封皮是白色的硬皮紙。書脊處包著的牛皮紙各延伸到封面和封底一指寬。剛好到紙張翻開後的摺痕處。那個小本子是我用文字開始蹣跚走路的地方。是我用文字開始編織夢想的所在。

它叫日記,其實只是按日期寫好的每天一篇作文。每一篇都是準備著公開示人的,每一篇都準備著衝上作文本,跑到老師的舌尖上,讓他讀給大家聽的。內容多寫的是童年趣事、奇妙的幻想。以及一些關於未來的美好期待。那時,老愛幻想一個年代2000年,到2000年,我就30歲了。那時,就實現四個現代化了,那時我們就可以坐著火箭去月亮上找嫦娥玩了。2000年,又遙遠又美好的一個美夢。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那時整個人堪稱是水晶人兒玻璃心肝。還沒有可以稱之為日記的祕密。

開篇是一首詩,我人生的第一首詩,從這首詩裡,就能充分看出我壓根不是當詩人的料。詩是這樣寫的:生在藍天裡,長在白雲下,❤ 。◕‿◕。✎✟ஐ(第三句我忘了),我是小燕子。

那本日記裡還有一篇叫《冰花》的文字。寫完並沒覺得有多麼好。但有次哥哥的同學來家裡看到了,問:這篇文章你是從哪裡抄的?我答:我自己寫的。他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連連說不可能。為了證明我沒有撒謊,我忙又讓他看其它我認為更好的文字。現在,我是實在想不起來那幾句話是怎麼寫的。除非重新翻看這個小本子。

某年某月某一天,我在每本日記的封面都寫上了大大的“鄭小萍回憶錄一、二、三……!當時就想好了這些是最好的自傳寫作素材。

我覺得那些日記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只要我在,它們就一直都在。總有那麼一天,我會開啟塵封的記憶。我會沿著日記裡的文字,把走過的歲月再撫摸一遍。有些大腦忘記的細節,筆和紙會幫我們記著。筆和紙好像更值得我們信任。可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我最親的媽媽,她出賣了我,一棒子把我打失憶了。

夏天,暴雨如注。家裡進水了。許多東西都被淹了。床下的小箱子也不能倖免。母親邊生氣邊清理水淹的現場。就手將這個小箱子連裡面的東西統統賣給了收破爛兒的。

哎喲我的媽呀!你是我親媽嗎?!

雖然你不識字,但也不能拿著蘭花當野草,拿著水仙當蒜苗,拿著煤球當元宵吧。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等到我得知消息,已是許多天之後的事了,收破爛的人和這些被當成破爛兒的寶貝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股輕煙也沒有了。乾淨得好像它們從沒有來過地球一樣。

我的心像圓圓的生日蛋糕,被人狠狠用刀切掉了一塊。拿刀的人就是我媽。這是我親媽嗎?

我的一部分記憶,一部分生命就這樣硬生生地被剝離了。

要是它們還在,沒準我會想起童年很多往事的細節,寫成一部《呼蘭河傳》也說不定。至少,我能寫本自傳吧!這下,連自傳都泡湯了!一切都成了悲劇。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看看,那麼一箱子東西,賣了不到十塊錢!”母親向我抱怨廢紙不值錢。“買這些本子花了不少錢吧。有的本子看著很漂亮。可惜被水泡了。”我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起了敦煌石窟的道士-----王圓籙!他親手毀壞了洞窟裡的壁畫。又將幾大牛車的文物賣給了洋人,那麼多無價之寶只換了一堆銀元。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我的痛苦母親非但不理解,還要在我的傷口上再撒把鹽。

她振振有詞地反問:“重要?重要你咋不拿走。”她不能理解,這些日記猶如我的前世。有些事情不適宜在今生重提。它是日記,不是別的,有私密性。

“重要事兒還要拿筆寫在本子上?多用點腦子,那還用記,我不用記,想忘也忘不了。”她繼續說著。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誰有你那麼好的腦子,幾十年前的事一件件都記得那麼清楚。每個細節都描述的栩栩如生。好像真不是親媽,我咋就沒那麼個好腦子。為什麼有些我認為會記一輩子的人和事。居然忘了大半。細微之處全想不起來了。

“寫什麼傳?當什麼家?”母親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說:“要寫你早寫了,要當你早當了,還用等到現在?”

她的連珠炮輪翻轟炸,讓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多虧了背後有牆。否則,我非暈過去不可。

不過細想想,還真是這樣。這是大實話。我雖然比母親多認了幾個字,多讀了幾本書,但她多半拿我當“盡信書”看。認為我是死讀書,讀死書,讀到死沒用處。

而她,是頗有些語言天賦的。能說會道。掐尖要強一輩子。經她說合領了結婚證的少說也有幾十對。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現在雖然老了,住個醫院,都能把病房變成自己的主場,在病房裡和病友們有說有笑。八十多歲了,講述自己解放前的童年往事,描繪得有聲有色,一幕幕讓人如看電影一樣。有時候,我正哼哈著著費勁地給人比劃講述。她一聲斷喝:“走過,讓我來。”她老人家披掛上陣,聲音忽高忽低。配著手勢,該抖包袱抖包袱。如說書的劉蘭芳,三兩下把事情說的又清楚又引人入勝。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人家也沒個日記本,咋講得那麼好呢!病友們聽得入了神。連自己的病痛都忘了。我細聽了,她講的往事,只要有人幫她記下來,一字不改,都是好故事好文章啊。

“哎喲,丟了就丟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

“已經丟了,你說咋辦?” 她反問我。

是啊,已經丟了,能咋辦呢?

《紅樓夢》那麼好的小說,都丟得只剩八十回了。《創業史》計劃寫四部,不是也沒有寫完嗎?你的日記能和《紅樓夢》、《創業史》比嗎?我反問著自己,生不如死的感覺淡了許多。

多虧了母親不知道曹雪芹、柳青,要不,還不知道說出多少狠話呢?

“你要寫啥事,我幫你想。”母親又扔過來一根救命稻草。果然是親媽。

我和母親相愛相殺了這麼多年。我們的個性都是行走的炸藥包。她有些地方我不認同,我有些地方她也不認同,但有一點我知道,她也知道,那就是,我們誰也離不開誰。

其實母親腦子裡裝的東西比我的日記本豐富多了。要深度有深度,要情感有情感。她間或還會加上點自己的見解。比我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強多了。

母親不是一本日記,她是一本厚厚的大書。這本書,字裡行間寫滿了愛。

下半輩子,我能不能成個什麼家,寫個什麼傳。就看母親願不願意將她的故事講給我聽了。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我和我媽之間愛恨交加的故事

圖片來自網絡,向原作者表示感謝

- end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