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人會問，生活哪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感受，人活著本就不易，怎麼還能要求那麼多？

可孩子生來無辜，既為人父母，該擔教養之責。

當人生走投無路，你會怪自己無能，還是怪孩子拖累了你？

落落最常聽媽媽說的一句話是：“都怪你，拖油瓶。”

媽媽會照顧落落的衣食住行，會在落落犯了錯…哦不，不是犯錯，是不聽媽媽話後，用衣架、拖鞋、筷子、掃把等等任何觸手可及的趁手工具教訓落落。

媽媽也會在每一次為生計發愁時埋怨：“你看看你，為了供你讀書我花了多少錢？”

媽媽會在想要外出，卻嫌帶著落落外出很麻煩時說：“有個拖油瓶跟著，哪裡都去不了。”

媽媽也會在落落考試失敗時說：“幾年書白讀了！”

媽媽還會在落落被打後哭泣時說：“真是又可憐又可嫌！”

“也許媽媽是愛我的吧。”落落心想。

畢竟媽媽時不時給落落買些零食和便宜衣服，質量不好，但是新的。

畢竟媽媽會在學校要求打預防針時，一邊嫌棄費用貴，一邊拉著落落往防疫點走。

畢竟媽媽會在落落想買玩具時，慫恿落落跟爺爺撒嬌，然後爺爺就會很開心的給落落買玩具。

畢竟媽媽會在落落取得不錯的成績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畢竟媽媽會在說落落“又可憐又可嫌”之後，露出看起來很悲傷的眼神，那大概是能證明媽媽在心疼自己的。落落心想。

“也許，我努力一點，媽媽就會愛我多一點。”落落對自己點點頭。

落落學習上進，老師佈置的作業越來越用心完成。

落落第一次到媽媽的城市上學，去學校的路媽媽只帶著走過一次，十歲的落落稍稍有些記不得路，所以第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落落迷路了，幸好，繞了一個多小時路後，落落順利的回了媽媽家。

落落每天看著別的同學騎自行車上學，自己卻要花費半個小時走回家吃午飯，然後匆匆趕回學校，但也不敢向媽媽提任何要求。

落落再也不敢犯錯，不敢不聽話，不敢對媽媽的任何指令有異議，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媽媽總會找到理由打落落一次。

最後，落落上六年級了，媽媽說：“你爸打完工回來了，回去找他吧。”

於是，落落拖著一個大大的蛇皮袋，裡面裝滿了落落所有的東西，一個人踏上了客車，迷路了好幾次，差點摔到溝裡，手磨破了皮，拖著蛇皮袋走到了爸爸跟前。

爸爸說：“回來了。”

晚上，落落躺在爸爸家的床上，看著頭頂的油布，聽著隔壁房間爸爸的呼嚕聲，睡得很香。

後來，落落便和爸爸相依為命。

後來，落落的最後半年小學，是在親戚家度過的。

後來，落落每一次週末，獨自回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瓦房。

後來，落落每年過年都滿懷欣喜的等著爸爸回家。

後來，落落在那個空曠的瓦房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單，卻不寂寞的夜晚，因為總會有些小老鼠發出聲音陪伴落落。

可是，媽媽呢？

媽媽在落落初一時，趕到了落落的學校，為落落買了一部小手機，落落還記得那款手機的牌子，天語，就像後來，媽媽偶然傳遞給落落的語言。

可是在拿到手機的那一刻，媽媽說：“以後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我會給你打的。”

於是落落記住了，不可以隨便給媽媽打電話，媽媽有事會打過來的。

可是後來，落落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總責怪自己不給媽媽打電話呢？

可是後來，落落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都不問自己的中考成績，就勸自己去讀職校呢？五百多分呢，好像也不算太差。

可是後來，落落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每次打電話過來，都會問，爸爸今年賺了多少錢。

可是後來，落落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落落明明沒有拖累媽媽了，卻還是會被媽媽說“可憐又可嫌。”

媽媽的每一句話，落落似乎都印象深刻，又似乎並不太能理解。

有人說落落傻，有人說落落是太天真，村裡老人說，落落還沒開竅。

可是後來，落落卻寧願一輩子不開竅。

日子一天天過去，落落一天天長大，落落終於在媽媽一次次的要求中想明白了。

最初，落落上了大學，媽媽總在時不時的打電話問落落，能不能幫忙買某樣東西。價值不等，可也從來不會給落落錢。

然而自從落落十三歲離開媽媽的新家後，落落就再也沒從媽媽手上拿到過錢，甚至在媽媽身邊那幾年，落落也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

落落只是個學生，還在從爸爸那裡拿生活費，在媽媽的一次次要求下，落落把每週的休息時間用來兼職。

後來，落落畢業了，開始實習了，媽媽又有了新的要求。

“你找到好工作沒有，我還指望你在那邊安定了，給妹妹安排工作呢！”

媽媽總會要大學的落落放假過去玩，每次都會讓落落自己拿錢買禮品給那邊的親戚，媽媽說：“不能讓別人覺得我沒教你禮行。”

直到落落結婚了，生活拮据時，媽媽最多的抱怨依然是：“你說你，就不能嫁個好點的人家，那樣我找你買點什麼東西也不用怕這怕那。”以及落落丈夫的怎麼怎麼不好。

落落終於在被生活折磨得喘不過氣時明白了，原來媽媽對自己，從來不是純粹的母愛，而是把自己過得不好的怨氣撒在了自己身上，也把自己所有的期盼都丟在了自己這個被拋棄的女兒身上。

“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不開竅。”

落落後來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總說自己“可憐又可嫌”，因為媽媽看落落過得不好，的確心疼，可落落的存在，對媽媽來說只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落落後來終於明白，為什麼哪怕自己不犯錯，媽媽依然會隔一段時間打自己，因為落落在那個時候，是媽媽的出氣筒。

落落後來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學時媽媽總會要求自己買這買那，卻從不問自己錢夠不夠用，因為在媽媽眼裡，落落長大了，到了回報媽媽的時候。

落落後來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總抱怨自己嫁得不好，卻從不給予任何幫助，因為在媽媽眼裡，落落好不好沒關係，不能幫自己才有關係。

落落終於明白，成長到開了竅，並非什麼好事，哪怕永遠只是像以前一樣渾渾噩噩，也比看清一切來得輕鬆。

落落的孩子一天天長大，落落也一天天對媽媽失望，孩子的每一個變化，每一點成長，在落落眼裡都是驚喜，都是歡笑，落落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為什麼在媽媽眼裡，對自己永遠是拖累，永遠是“可憐又可嫌”的。

落落在孩子每一次抱著自己喊媽媽時，都會開心的迴應，可落落每一次喊媽媽時，媽媽永遠愛理不理。

落落看到孩子摔了、痛了、病了時，都會心疼得不行，儘管會要求孩子摔倒後自己爬起，卻會在孩子爬起後上前安撫，可當落落告訴媽媽，自己好像發燒了時，媽媽甚至裝沒聽到，等到落落喊難受時，媽媽說：“小感冒而已，怕得像什麼一樣。”

人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可落落越來越覺得，自己越和孩子相處，越明白當初受了多少不該受的委屈和苦楚。

落落說：“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不開竅。”

可人終究會長大。

落落可以在每一次媽媽表示關心時熱情的迴應，可以在媽媽責問自己不打電話時唯唯諾諾說沒時間，可以在外人問起時說媽媽有給自己買衣服，對自己孩子可以。

可落落永遠也沒勇氣說：媽媽是愛自己的。

“我的行為對你構成傷害了嗎？”

總有父母說：“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對我不滿就是不孝！”

總有父母說：“哪個父母不是對孩子掏心掏肺，可人家不把你當回事啊！”

總有父母說：“孩子就是上輩子的仇人，這輩子來討債的。”

可，這些父母何時問過孩子，“我的行為對你構成傷害了嗎？”

大部分都不曾問過，也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甚至在真正的悲劇發生前，幾乎不會有哪一位認為孩子就該聽自己話的父母，會思考自己有沒有傷害過孩子。

就像落落的媽媽，總覺得自己已經和落落爸爸離婚了，能偶爾給落落買幾件衣服，買一點零食，已經是盡職盡責了，落落是自己生的，長大了就該回報自己。

也許有人會像落落媽媽一樣，認為這個人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了，可在孩子眼裡呢？

孩子何其無辜。

父母總會責怪孩子這個，責怪孩子那個，總覺得自己做的夠多了，總覺得自己都是為了孩子好，當孩子試圖反問父母時，永遠只會得到一句：“我是你爸媽，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對於孩子來說，無異於一把重刀，壓在頭頂，紮在心尖，喘不過氣，不敢喘氣。

如果可以，能否稍稍問問孩子，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