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買一套學區房，爸爸辛苦，媽媽瘋狂，中產的生活等於月薪2000

晚上7點多，正值晚高峰，街燈流光溢彩，三環如同一個巨大的停車場，雙向車流緩緩蠕動，兩條無線延伸的紅色車燈直插深藍色的天幕，將城市映照得如同一個修羅場。

人的一生有前臺，也有後臺。前臺是粉墨登場的所在，費盡心思化好了妝，穿好了戲服，準備好了臺詞，端起了架勢，調勻了呼吸，一步步踱出去，使出渾身解數：該唱的，唱得五音不亂；該說的，說得字正腔圓；該演的，演得淋漓盡致。只為博得滿堂彩，名利雙收而歸。

然而，當他回到後臺，脫下戲服，卸下妝彩，露出疲憊發黃的臉部時，後臺有沒有一個知心人在等他，和他說句真心話，道聲辛苦了，或默默交換一個眼神，這眼神比前臺的滿堂彩都要受用！

每個人都需要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在這人面前，可以不必有出息，可以不必有形象，可以暴露弱點，可以解放天性，因為你在他面前，早已沒有形象可言，也樂得繼續沒形象下去。

以前，劉冰就是張磊的“後臺”，讓他可以在疲累的時候，四仰八叉，放鬆身心，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後臺”的“牧羊女”也開始高高揚起鞭子，奮力抽打他了。今天他早早回家，打包了劉冰愛吃的三文魚刺身，彌補昨晚他回前妻家，夜半方歸的過錯。

大多數時候張磊的晚餐都在應酬中解決。每個月他給家裡4000伙食費，平時老丈人做飯，週末他會帶全家下館子。有時候，如果家裡連續做很淡的菜，晚上他會帶劉冰偷偷跑去吃小龍蝦和烤魚。但今天劉冰見了刺身，心疼得叫出聲來：幹嘛買這麼貴的東西啊？

張磊訝異：你不是愛吃嗎？今天的刺身比較新鮮，切的是大塊的，吃起來比較爽。

劉冰說：咱們以後要縮減打牙祭的費用了，我今天剛取消了包月的每週鮮花，以後錢得攢起來用在刀刃上了。

曾幾何時，劉冰也是個大方明豔，塗著當季流行色口紅的優雅熟女，每天早上化妝都要一小時，假睫毛一次買100對，時不時吹個大波浪，穿著鑲金邊的小香風套裙，有五十多雙不同款式的高跟鞋，分休閒的、正裝的、夏天的、冬天的、清新的、濃豔的、見客戶穿的和約會專用的……

那時候她走在街上，會被人盯著細細打量，連在菜市場買蔥都要翹蘭花指的……

那時候天很藍，水很清，喝可樂不用躲著娃……

自從娃出生後，“優雅”二字就和劉冰漸行漸遠了。不再講究穿搭技巧，舒服耐磨就好。鞋子只有兩種，球鞋和拖鞋。肩長髮不實用，瞬間會被抓亂，能保持髮型整齊、乾淨整潔已算是講究人兒，只有開家長會的時候才好意思裝優雅，禿了一半的她嫌染髮太麻煩，準備買點長髮飄飄或大波浪的假髮套，在關鍵時刻充門面。

以前劉冰逛超市買盒牛奶還要看脫脂不脫脂，買點零食還計算卡路里。現在她專往大媽堆裡湊，聽她們分析性價比，然後直接扔進購物車推著就走，以防止娃在超市逗留時間過長鬧情緒。

小朋友的世界也是講面子的，幼兒園的小朋友過生日，要給全班同學發禮物，要不定期招待小夥伴們吃喝玩樂，他們之間還互相攀比各自媽媽的自制甜品，於是，劉冰買來全套的烘焙用具，隔三差五地製作各種奇形怪狀，吃起來卻一個味道的戚風蛋糕和手指餅乾……

從那時起，劉冰把面霜從三位數改成兩位數了。

後來，她越發懂得勤儉持家，就連萬聖節給女兒做的南瓜燈，她都打算第二天吃了它。

再後來，她開始停掉各種付費視頻網站會員……

直到現在，劉冰的生活裡只剩下唯一的重心、大事：買學區房！

接下來的一整晚，劉冰都在張磊耳邊喋喋不休她的買房計劃，那時，還沒有出二套房限貸政策，朝陽區的學區房普遍較新，單價大約不到十萬一平，80平的兩居總價要800萬，二手房的貸款比例低，按照60%的首付，需要480萬，劉冰手裡的存款遠遠不夠，需要賣掉現有住房，保守估計能賣550萬左右，扣除大約60萬貸款，還略有盈餘，可以覆蓋一些稅費。

當年，劉冰畢業後一直在北京租房住，臨近結婚才考慮買房。恰逢那年，全球金融危機加上汶川地震，全國樓市降至冰點，開發商抱團取暖，售樓處門可羅雀，捉襟見肘的兩個人被售樓員當做貴賓招待，千挑萬選終於選定了東五環附近的一個項目，經過軟磨硬泡，七七八八的折扣下來，一平米才合11000，因為價格比頭一年低了幾千塊，老業主怒砸售樓處，兩人覺得賺到了，迅速籤合同付定金。最後劉冰用上所有積蓄和嫁妝，加上劉冰父母的贊助，付了30%的首付，買了套90多平的兩居室。

多年後，事實證明，無論是不是炒房，凡是在1998-2014年這期間買房的人，都獲得了可觀的財富，那些購買了多套住房的人足以改變自身階層。

有人說，出生在1970-1985年之間的人大多享受到了中國房地產二十年大牛市的紅利。相比之下，對於那些85後和90後的千禧一代來說，屬於他們的同級別機會，可能還要等很多年。

劉冰慶幸自己當年英明神武地搭上了中國房價上漲的高速列車，這些年裡，誰買了房就等於上了財富增長的快速通道，好容易擠上了車，就捨不得輕易下車。況且，PlanA操作起來會有很多細節無法落地，比如，如果賣掉這套唯一住房，他們就要再租房搬家，中間一買一賣的過戶手續還有時間差，以當時房價的報復性增速來看，一兩個月的時間可能房價就會漲幾十萬，再加上租房的費用和搬家的麻煩，劉冰害怕一腳踏空，遺憾萬年，所以，她覺得儘量不要賣房。

這個提議讓張磊聽了頭大如裹，五百萬的首付壓力不亞於身負五行山，讓他感到窒息，喘不上氣來。張磊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我也覺得現在折騰不起房子了，最近房價正在報復性反彈，先賣再買有時間差，很容易就會虧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其實，孩子如果是那塊料，在哪兒都能發光，昌平的教育質量還不如朝陽，可去年高考成績650以上的9個孩子全來自昌平二中，雞窩裡照樣能飛出金鳳凰。

劉冰帶著深藏功與名的微笑說：你說的是回龍觀校區吧？那可不是“雞窩”，那可是實打實的“鳳凰窩”！你知道那幾個孩子為什麼能考那麼高的分？因為他們是程序員二代！月薪5萬的程序員，自律性極強，孩子長期耳濡目染，自然長成一群小學霸，爸爸辛苦買的房，我來考成學區房！這些牛孩兒硬生生把一個“郊區水平的學區”考成了“宇宙中心學區”！

張磊聽了不禁羨慕嫉妒恨起來：這樣的孩子是怎麼養出來的，能給家長省多少錢啊！

劉冰奚落他：但前提是，你得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終身學習，陪伴成長，你行嗎？忙的時候天天加班，一個月難有十天回家吃晚飯，別說陪娃寫作業，孩子睡覺前能見爸爸一面都罕見。你知道現在學校都要求家長深度參與娃的教育，幼兒園開始就舉辦各種比賽，各種節慶日要求穿不同的服裝，植物角每次要求都不一樣，豆類，根莖類，帶的動物也不一樣，小金魚，蠶寶寶，蝸牛，你知道我得收藏多少家網店？我和花鳥市場的小販都成了熟人，就連小區收廢品的大叔也跟我客客氣氣，因為我三天兩頭要找他們收集瓶瓶罐罐和各種手工勞動需要的小材料……

劉冰家的情況並非個案，很多中國媽媽背後都站著一位缺位的隱形爸爸，有人說所謂“父愛如山”，就是做父親的像座山似的一動不動。喪偶式育兒，當媽式擇偶、保姆式妻子、守寡式婚姻已被並稱為中國女人的四大“不幸”。爸爸要拼命工作，養家餬口，誰家不是媽生媽養，爸雖生猶死。

為了能保住現有積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劉冰還有更冒險的PlanB：好在朝陽區的學區房比較新，最低能做到40%的首付320萬，現有存款外加股票黃金，再動員父母賣掉一套老家的房，還有兩人的年終獎金和分紅，七七八八，節衣縮食……

張磊年薪50萬聽著不少，可年終分紅20萬，是要留著還債還貸、買大件用的，還剩30萬，扣完稅險，每月到手也就2萬，給劉冰1萬入公帳，用來應付孩子的幼兒園費、物業、暖氣費、水電煤氣費、還有旅遊費，4000伙食費交丈母孃，1000孝敬父母，1000交各種保險……

細算下來，年薪50萬的張磊經過“生活”這個周扒皮的一番盤剝後，每月留給自己的只有4000塊而已，還要應付中飯、人情往來、油費、停車費、保險等等……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笑話：兩個男人比慘，一個憤憤地說“我每月工資兩萬，可老婆給我的零花錢只有2000”，另一個更慘“你老婆算是賢惠的了，我每月的工資只是一條短信而已。” 相比之下，劉冰對他已算手下留情。難怪西二旗的程序員月入5萬過得卻像月入5千一樣，大家彼此彼此，同命相憐。

本文選自 尹銘 的文藝小說《中產之殤》，首發於豆瓣閱讀，點擊下方「瞭解更多」直接閱讀

【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1503922/】

書寫最值得同情的80後，他們上大學時趕上擴招，看著上學容易，可畢業時發現大學生早已不值錢，繼續讀研讀博，又因此沒趕上買房的好時機，自己還沒站穩腳跟，父母已病已老，生下孩子，教育資源的不公平又將他們拖下深淵……

儘管他們受到了更好的教育，但只有少數成功人士以及在科技、金融等行業工作的人，才有機會克服劣勢。

80後不像70後，早早地買房娶妻生子成全了自己，也不像90後，有60後的父母為他們打下堅實的經濟基礎。80後的父母大多是被時代耽誤的50後，由於他們沒有積累太多財富，導致80後既要埋頭打好物質基礎，又要承擔精神方面的追求，活得非常擰巴掙扎，在可以仰望星空的年紀，卻不得不埋頭撿拾地上的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