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的口碑向來很好。史書記載，諸葛亮死後，蜀漢百姓紛紛要求給他立廟祭祀，不立廟就在路邊私祭。

這還是他剛剛去世那會兒的事。隨著時間推移，朝代更迭，人們心中的諸葛亮更不得了。

智慧的化身，忠於蜀漢的賢臣，神機妙算的神奇軍師，呼風喚雨的半仙，以至於撒豆成兵、揮劍成河的神仙……到元末明初，諸葛亮死後一千來年已獲得了無數“勳章”，每一枚都牛逼閃閃。

相比之下，同為“權臣”，曹操、司馬懿就遠沒這麼走運。這兩人在西晉，尤其是隋唐之後，一路被黑，黑到變白（白臉奸臣）為止。

論功業，曹操和司馬懿比諸葛亮強太多。歷代文人為什麼不去神化他們，偏要神化諸葛亮呢？

似乎只有一個原因：諸葛亮人品好。忠貞，無二心，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然而，諸葛亮並非沒有可供負面解讀的暗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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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毅版諸葛亮劇照，史書記載，諸葛亮確實很帥。

比如他的婚姻。諸葛亮出山前，沔南名士黃承彥要把女兒許配給他，並醜話說在了前頭，說其女兒“瘦黑矮小，一頭黃髮”，問諸葛亮能不能接受得到？

諸葛亮屬於又帥又有才那種，陳壽《三國志》說他“身高八尺，猶如松柏”。他選老婆，肯定要選宋慧喬這種，世人才覺得般配。

但是，這位貌似宋仲基的帥哥連黃氏的面都沒見過，當場就應承下來，直接叫人家黃承彥岳父了。

最愛君沒見過娶醜女這麼爽快的。諸葛亮那麼聰明，肯定另有所圖。

是的，他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當作政治資本經營了。應承這門親事，準岳父是當地名士就不用說了，準岳母蔡氏的來頭更不得了，是劉表的小姨子。娶了黃氏，就相當於攀上劉表這門皇親。

奇怪的是，歷代史家絕少戳穿諸葛亮在婚姻大事上的功利之心，小心翼翼維護他淡泊名利的形象。

這個時期的諸葛亮自稱“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實際上內心騷動得不行。

他曾與好友石韜、徐庶、孟建等人圍坐吹牛逼，說：“你們三個啊，最少可以混個省部級。”（卿三人仕進可至刺史、郡守也。）三人聽了很高興，就反問他：“那你呢？”諸葛亮很裝逼地“笑而不言”。

這“笑而不言”的內涵很豐富，有點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懶得跟你們說的意思，又有點項羽圍觀秦始皇出巡幽幽來了句“彼可取而代也”的意思。

諸葛亮經常自比於管仲、樂毅，那都是正國級官員。所以他的內心戲肯定是相當豐富的。

這種事情，放在曹操或司馬懿身上，鐵定要打上早有篡逆之心的標籤。但因為他是諸葛亮，人們天然地把不好的聯想屏蔽掉了。

▲河南許昌曹操塑像。

諸葛亮的政治野心像他的城府一樣深。他高臥隆中，觀察大勢，只是在等待機會出山罷了。

然後，劉備風塵僕僕地來了。他倒好，以高超地演技待價而沽，非要人家三請四請。

關於“三顧茅廬”這件事，宋代的理學家們也費盡心思主動為諸葛亮洗白。“程門立雪”的主人公之一楊時說，諸葛亮經劉備三顧而起，並非是要譽抬價，而是君子自重，以禮義進退的表現，堪與商朝賢相伊尹相媲美。

朱熹則說，假如沒有遇到劉備，諸葛亮就只有老死而不出這一選擇，這才合乎儒家獨善其身的行為標準。諸葛亮明知劉備實力最弱，成功最難，但他還是選擇劉備，並非是為了個人私利，而是體現了迎難而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奮鬥精神。

總之，歷史沒有Take Two，宋儒們怎麼說就怎麼對。

2

▲白帝託孤是對諸葛亮忠誠度的考驗。

劉備白帝託孤，直接對諸葛亮說，如果劉禪不才，君可自取。

這句話乍聽起來肝膽相照，感覺倍兒棒，其實殺傷力超大，相當於把諸葛亮放到火上烤。連曹操、司馬懿都知道，君主再沒用，取而代之自己稱帝仍要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稍不慎就聲敗名裂。所以，這種事曹操、司馬懿終其一生都沒幹過。

諸葛亮身處其中，更知道先帝的話暗藏機鋒。他不得不極力表現得更為忠貞，並通過《出師表》等文字自我塑造一個忠臣的形象，向外界傳達從無二心的信號。

然而，他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他的行動確實讓人懷疑他就是當年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後主劉禪對他視之若父，唯命是從，並說：“政由葛氏，祭則寡人。”內外政事由丞相諸葛亮說了算，劉禪大有成為虛君的意思。

劉禪即位之初的建興元年（223），諸葛亮“開府治事”，從此“政事無鉅細，鹹決於亮”。

諸葛亮的專權，在他用馬謖、斬馬謖一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北伐攻打祁山之時，眾人強烈指出應以實戰經驗豐富的宿將魏延、吳壹等為先鋒，諸葛亮全當耳邊風，違背眾議任用馬謖為將，導致街亭失守。

馬謖失利後，諸葛亮再次專權獨斷，不顧眾人勸說，執意將尚可續用的馬謖處死，讓蜀漢人才稀缺的狀況雪上加霜。

這種實權在握、一人說了算的局面，跟迎漢獻帝后的曹操、發動高平陵之變後的司馬懿，有什麼區別？

很難想象，劇情照此發展，諸葛亮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曹操或司馬懿。

▲武漢龜山司馬懿像。

唯一的區別是，諸葛亮在恰當的時候，死了。

諸葛亮剛死，丞相參軍、安漢將軍李邈就給劉禪上書，控訴諸葛亮“身杖強兵，狼顧虎視”，並喜不自勝地說還好現在他死了，不然保不準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來。

“狼顧”之相，歷來是說司馬懿的，用在諸葛亮身上，等於說他倆半斤八兩了。

這控訴的確夠狠夠毒。而且是在諸葛亮死後說的，擺明欺負他人死不能開口。

但是，李邈萬萬沒想到的是，諸葛亮一死，針對他的控訴也就永遠無法坐實，只能變成一種揣測性的攻訐。

這讓李邈給自己招了禍。劉禪很生氣，把他誅殺了。

3

▲成都武侯祠。

人壽有長短，但它卻又最公平。

諸葛亮病逝五丈原時，年僅54歲。他的早死，一定程度上保全了他的忠貞形象。死得早，對他而言，等於口碑好。

如果曹操死於54歲，忙於赤壁之戰的那一年，還沒到“劍履上殿”的地步，那他也是東漢的忠臣，而不會被黑成篡漢的奸賊。

然而，曹操比諸葛亮多活了12年。12年，有太多的可能性。

如果司馬懿死於54歲，那麼他會比諸葛亮早走兩年，在迎擊諸葛亮北伐的某一場戰役中掛掉，那他肯定也是曹魏的忠臣，而不會被黑成篡魏的老賊。

然而，司馬懿活到了73歲的高壽。發動高平陵之變時，他已年過七旬。

在壽命這個問題上，司馬懿成功熬死了曹家三代人。但在身後名上，他則無疑吃了大虧。

所以，最愛君說，人壽雖有長短，但又如此公平。

因為諸葛亮的早死，以及司馬懿的長壽，宋代理學家們又找到了吹捧諸葛亮的發揮空間。他們認為，儘管司馬懿在智謀上堪稱諸葛亮的敵手，然而在道德修養、人格風範，特別是關乎處世大節的忠信上，絕對被諸葛亮甩開幾條街。

朱熹一句話給他們蓋棺定論：“諸葛公是忠義的司馬懿，司馬懿是無狀的諸葛公。”（無狀指行為失檢。——最愛君注）

這麼說吧，成功分兩種。

一種是世俗的成功，像司馬懿這樣，在有生之年翻盤，迎來人生的高光時刻，但死後別人怎麼惡意聯想他就管不著了。

一種是超越世俗的成功，像諸葛亮這樣，在人生的重要關卡，生命戛然而止，無緣可能到來的世俗成功，卻贏得了千古好名聲。

如果是你，如果可以選，你會選哪一種成功？

參考文獻

1. 餘明俠：《諸葛亮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
2. 朱子彥：《諸葛亮忠於蜀漢說再認識》，《文史哲》2004年第5期
3. 謝其泉：《對〈出師表〉三個問題的質疑》，《殷都學刊》2014年第4期
4. 許家星、王少芳：《“儒者氣象”——宋代理學視野下的諸葛亮形象及其思考》，《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