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一個小影迷，二十歲，有一天，他和我聊起華語電影。他說他最喜歡的華語電影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我聽了有些吃驚，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還會去看七十多年前的民國老電影。
《一江春水向東流》上映於1947年，當年曾創下解放前國產片的最高上座紀錄。抗戰時期，有錢人照樣梳油頭，喝雞尾酒，跳探戈，珠光寶氣。窮人家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屋不防雨。強烈的對比，史詩般的氣概，濃縮了抗戰前後的百味人生，令人唏噓不已。好片子絕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影片中有首插曲《月兒彎彎照九州》，原唱是“金嗓子”周璇。民國時期，周璇幾乎成為“舊上海”的代名詞之一。我童年時就經常聽到她的《四季歌》和《天涯歌女》飄蕩在大街小巷。這兩首曲子都是周璇的代表作《馬路天使》裡的插曲。
周璇出演《馬路天使》時才十六歲，鵝蛋臉，杏仁眼，鬼馬精靈，說起話來嗲聲嗲氣。以前只是聽過她的歌，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天真爛漫，難怪當年紅遍上海灘。
《馬路天使》描繪了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弄堂文化，房靠著房，窗挨著窗，周璇用小鏡子晃陽光，趙丹變戲法，吹樂器，眉目傳情，貧窮的浪漫。即使身處動亂時期，底層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小幸福。
除了周璇，我還喜歡阮玲玉，這個最後因愛自殺的民國女明星。她的代表作《神女》，是民國時代的一部藝術傑作，沒有對白，沒有色彩，沒有特效，純粹靠演員豐富的肢體語言來演繹故事，無聲勝有聲。阮玲玉在片中十分出彩，旗袍勾勒出纖細的身材，溫婉動人。在夜晚的街頭，她是一個低賤的神女，可當她懷抱起她的孩子，她就變成一個高尚的女神母親。看慣了花紅柳綠的片子，回過頭來再看從前的黑白默片，會感慨那個年代的演員表演功夫真是紮實、認真。純天然的臉，看著自然、舒服。
提到民國，當然也不能繞開張愛玲。一九四七年，還有一部上座率極高的電影叫《太太萬歲》，擔任編劇的正是張愛玲。同上述幾部影片不同的是，《太太萬歲》避開了悲苦基調，沒有宏大的敘事，而是將視線投向亂世男女的家庭生活。《太太萬歲》的劇本滿溢張愛玲風格，胸針、唱機、美琪大戲院、香山咖啡館……小市民生活的傳神寫照，摻合瑣細略帶諷刺的詼諧，寫盡浮世男女心裡的漣漪。
我個人最欣賞的民國電影，是費穆導演、1948年上映的《小城之春》。這部影片，曾在二零零五年被香港電影金像獎評為百年百大電影第一名。
一座南方小城的城牆，斷壁殘垣，野草瘋長。鬱鬱寡歡的少奶奶，早晨買完了菜，總喜歡到城牆上走一趟，散散心，透透氣。每天過著沒有變化的日子，讓她及她重病纏身的丈夫都瀕臨窒息。直到有一天，家中來了位不速之客，從此，生機開始煥發……《小城之春》最讓我驚歎的是細膩的心理描寫，臺詞直抵人物心靈。費穆實驗性地運用了獨白的戲劇手法，在當時算得上是前衛的做法。
作者：陸小鹿 來源：揚子晚報 編輯：華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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