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從廖仲愷與周恩來1924年在黃埔軍校共事起,周恩來與廖家世交逾半個世紀餘。周恩來曾經滿懷深情說過:“我與廖家已有三代交情。”對此,廖承志也曾深有感觸說道:“這是實情啊,父親廖仲愷早在黃埔軍校就十分賞識周恩來,母親何香凝一直受到周恩來的關懷和愛護,姐姐廖夢醒不僅和周恩來革命關係密切,而她的女兒囡囡又是周總理和鄧大姐十分疼愛的乾女兒。”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在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五千裡的長征隊伍中,有這樣一位特殊的“罪犯”被押解著參加長征。他被監視使用,備受煎熬,但仍然樂觀豁達,積極參加宣傳工作,後經周恩來解救才重獲自由。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他就是著名民主人士廖仲愷、何香凝的兒子,建國後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廖承志。

1933年,廖承志離開上海,用“何柳華”的名字來到川陝革命根據地,參加中國工農紅軍,曾擔任第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祕書長。

由於紅四方面軍的主要負責人張國燾實行“左”傾路線,廖承志與羅世文等人批評了張國燾的錯誤,張國燾因而懷恨在心。1934年底,竊取川陝區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一職的張國燾,竟汙衊廖承志是“蔣介石特務”。這樣,廖承志被撤職囚禁,開除了黨籍,監視使用。

當時鄂豫皖紅色蘇區創始人和四方面軍裡的知識分子黨員,大多數都被張國燾槍殺了,但廖承志卻倖免於難。這除了因為廖承志父母(父親廖仲愷是國民黨著名領袖,母親何香凝是著名民主人士)的聲望之外,更主要的就是因為廖承志的繪畫才能。張國燾在根據地要印行鈔票,都離不開他。

長征中,紅四方面軍被張國燾帶著過了三次雪山、草地,歷盡千辛萬苦。一路上,作為“犯人”,被押著隨軍長征的廖承志的處境更是苦難重重,但他革命意志堅定,照樣樂觀豁達,堅持真理,積極工作。當時紅軍中能畫會寫的美術人才極少,每當開大會掛馬克思、思格斯、列寧的畫像,沿途張貼各類政治宣傳畫、寫標語,就叫廖承志出來。而畫完寫完後,就又把他關起來。即便如此,廖承志仍然積極投入宣傳鼓動工作,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完成任務。他承擔為刊物刻連環畫的任務,更是一絲不苟,精益求精。“每天送去的連環畫的文字說明,他不完成刻圖任務哪怕再晚也不休息。每天行軍幾十裡,夜裡別人都進入了夢鄉,他仍然在油燈下工作到深夜。他常說,刻圖任務很緊急,寧願不吃飯不睡覺也要儘快刻出來,部隊當前急需精神食糧”。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此間為在川陝山崖刻的“十大政綱”雕刻馬克思像和鐮刀斧頭黨徽。此拓片陳列在忠良博物館)

廖承志當時吟誦的《戴枷萬里行》,就表達了自己遭受冤屈的無奈心情和豁達樂觀的精神:“莫蹉跎,歲月多,世事渾如此,何獨此風波?纏索戴枷萬里行,天涯海角任消磨。休嘆友朋遮面過,黃花飄落不知所。嗚乎,憑他溝壑填,腐骨任它荒郊播。宇宙寬,恆星移,地球還有億萬年,百歲人生一瞬過。笑,笑,笑,何須怒目不平叫?心透神明腦自通,坦懷莞爾心光照;繩套刀環不在手,百年自有人照料。”

當時,廖承志風華正茂,能文能武,會寫會畫,用自己淵博的知識,敏捷的才思,將政治宣傳工作搞得生動有趣,影響俱增。戰地鼓動、戰地快報、戰地歌聲,廖承志的身影不光出現在前沿陣地的塹壕裡,還出現在擔架隊的行列中,輜重隊的車輪間。他演唱的法語《國際歌》歌聲,曾使傷員們從包紮所衝回陣地,重新投入戰鬥;他撰寫的一篇又一篇戰地專訪、社論,使前方將士豪情大增;他畫的一幅幅政治宣傳畫,使廣大軍民意志堅定、覺悟提高。出色的政治宣傳鼓動工作,使“何柳華”這個名字被許多人所熟知。看到被關押前行的廖承志,很多瞭解他為人的紅軍將士心有不平,知道是好人受了冤屈。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在長征中,廖承志遇到了紅軍總司令朱德。當朱德得知廖承志是“囚犯”時,就問他犯了什麼罪?廖承志回答說:“他們說我父母是國民黨,我也便是國民黨,是國民黨派進蘇區的奸細!”“亂彈琴!你父親是革命烈士,你母親是巾幗女傑!”朱德堅定地說,並寬慰廖承志:“要堅強,烏雲就會過去的!”“每一個紅軍戰士就是一顆革命種子,黨需要你們!要堅持活下去!”廖承志聽了,感動得熱淚盈眶。

1936年9月,紅二、四方面軍到達黃河邊,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周恩來一次下部隊,看到了被押著的廖承志,意識到了他的處境,只是緊緊地握了一下廖承志的手,然後上馬走了。到了晚上,周恩來派人把廖承志叫到司令部,當著張國燾、朱德、劉伯承等領導人的面,佯裝發怒地說:“廖承志,你認識了錯誤沒有?”廖回答:“認識了。”“改不改?”“改!”“改了就是好同志!張主席還是歡迎你的。”周恩來機智地將張國燾的嘴堵起來。張國燾本來要處決廖承志,見周恩來站在自己這邊訓斥廖承志,覺得周恩來給了自己面子,心頭的火氣也消了,下令說:“不殺廖承志,以觀後效!”經周恩來解救,廖承志重獲自由。

廖承志出生在東京大久保,由日本乳母帶大,被毛澤東戲稱“寶貝”。1972年9月27日晚間,毛澤東在中南海會見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臨別時,毛澤東指著廖承志對田中首相說:“他出生在日本,這一次你們把他帶回日本。”受到毛澤東感染的田中首相笑著說 :“廖承志先生在日本很有名,如果他參加參議院的全國區的選舉,一定能當選。”日本前首相鈴木善幸也曾說 : “廖承志在日本人民心目中和“周恩來先生一樣熟悉,都是為日中兩國的友好與親善盡力的無與倫比的人物”。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後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一個樞紐人物就是廖承志。據國務院原副總理、外交部長姬鵬飛回憶:“總理指定我、喬冠華、廖承志、韓念龍等人組成日本組。”然而在當時,因為“文化大革命”, 廖承志“運交華蓋”,孫平化、蕭向前等也皆以“戴罪之身”下放“五七”幹校接受“再教育”。廖承志一度稱蔣介石為“世伯”,與國民黨高級將領“稱兄道弟”,和眾多民主黨派人士、海外華人華僑、港澳同胞過往甚密,還有無數日本各界朋友……“

文化大革命”風暴席捲神州,他自然在劫難逃。廖承志的王大人衚衕家門口被貼上了大標語“火燒廖承志”;進出客人必須登記;派出所和機關“造反派”時常來“光顧”“查戶口”。1966年底,根據周恩來安排,廖承志住進中南海“寫檢查”。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1968年夏天,廖承志被“轉移”到養蜂夾道外辦機關繼續“監護”。1969年1月,他又被移至北京西皇城根民政部大院後院平房關押。在舊中國7次坐牢的廖承志幽默地說:“文化大革命”這次算“半次”。

1970年9月,由江青一夥強加給廖承志的那些罪名,基本上在周恩來的證明和指導下,由“廖承志專案組”給排除了。但是那時是一個特殊的非常時期,在中央未宣佈對廖承志結束審查之前,誰也不敢說廖承志沒有問題,更不能隨意解除對他的“監管”。而此時廖承志的母親何香凝老人已是風燭殘年。何老太太到了晚年,因為重病纏身,更加思子心切。她就讓廖夫人經普椿給西花廳打電話,希望國慶節期間能讓廖承志回家一趟,好讓他們母子見見面。周恩來十分尊重和體諒何香凝這位革命老人的心情,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個非常時期,不能給江青等人留下任何口實。於是,他對還在“監護”中的廖承志回家探母一事做了精心、周密的安排。

周恩來親自找來當時駐國務院的軍代表丁江,向他做了具體交代。再由丁江出面召開專門會議,傳達落實周恩來關於廖承志回家探母的具體部署。後確定廖承志於9月30日下午3點離開監護地,10月3日下午5點前返回,並報經周恩來批准。周恩來還明確給“廖承志專案組”交代的一個任務是:選派一名年輕、政治品質好的女同志跟隨“監護”廖承志的往返,同時兼顧廖承志的健康安全。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周恩來要“廖承志專案組”去一名女同志是有玄機的:一是專案組只有一名女同志,那就是霍英華;二是霍英華曾多年在西花廳工作過,讓她去,明為“監護”,實為照顧。所以,霍英華聽到周恩來的這個決定後,心情十分激動,因為這是周恩來總理向她委以重任,也顯現出對她的充分信任。所以識字不多的霍英華當時就寫下4句詩,作為向總理表示的決心:總理指示千鈞重,廖公安全系我身;特殊使命擔重任,傾盡全力報黨恩。為了將廖承志回家探望母親的事做到萬無一失,“廖承志專案組”又在組長李新華的主持下進行了周密細緻的考慮和討論,三個人一起集思廣益,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進行分析,並對解決可能出現各種問題的方案取得了共識。其中有:一、如果在廖承志探親期間遇上壞人來揪他或是他心臟病突然發作,霍英華可以直接打電話到總理辦公室找總理祕書錢嘉棟,由錢祕書直接請示總理處理意見;二、關於廖承志的飲食起居和健康問題,專案組統交由廖夫人經普椿負責,包括按時服用常備藥品等;三、廖承志的母親和霍英華之前互不認識,這次由於情況特殊,又不能對老人明說,在老人眼裡,兒子專案組的人就是當時社會上的極左分子,因此為了讓老人安心,霍英華要儘量迴避,不讓老人見到她。霍英華如果有事可以同丁江以及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和國家僑委的軍代表聯繫,因為周總理對他們都已有過明確交代和具體指示。

9月30日,霍英華陪同廖承志由廖的“監護”地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乘車出發前往廖家。開車的李師傅把車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以防萬一。當時,廖承志家住北京東城王大人衚衕。車開到廖家門口,一進大門,廖夫人經普椿就又驚又喜地迎上來趕忙和丈夫耳語幾句。廖承志一聽就對霍英華說:“來,你隨我來。”霍英華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來到院子裡的一個洞口,廖承志指著那洞口說:“這裡是防空洞,平常這洞口是遮擋著的。”霍英華當時還有點不理解,後來一想才明白,這是廖公怕他回家走漏風聲,造反派來抓他時,他可以躲進防空洞,但得讓霍英華心中有數,不要真以為他已不知去向了。廖承志回到家中後,老太太何香凝老人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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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承志在和母親談了一會話後就和經普椿夫妻雙雙來到霍英華的住地房間,經普椿高興地說:“老太太見到想念的兒子,精神好極了,有說有笑,特別高興。是這兩三年內第一次和兒子一起過國慶節、一家人團聚。”話語中流露出廖家對周恩來的深深感謝之情。10月3日,是廖承志預定返回的日子。午飯後,經普椿找到霍英華,有點忐忑不安地問:“今天下午你們一定得回去嗎?”“是的,要按時回去。”霍英華當時想到這個時間是周總理親自批定的,只能如實回告。經普椿聽了,用期待的目光說:“能不能請你向領導反映一下,他回家這三天來,老太太很高興,和兒子一起過了節,情緒剛剛穩定下來,她需要兒子陪她,不希望兒子再離開她。她現在已是風燭殘年,臥病在床,兒子這次要是再走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會向我發脾氣,問為什麼剛回來又把他放走了?我們沒法向老人家交代!老太太這一生為她這個兒子已經經歷過數不清的苦難!”說著說著,經普椿的聲音就硬嚥了。

霍英華的心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廖承志是她心目中崇敬的人。此次回家探母是總理一手安排,要她來監管廖承志是假,實際上是保護廖承志。現在總理批定的探家時間到了,按時返回是必須的,不能輕易變更,以免發生意外,她霍英華也無權更改。她更不能為這件事就去驚動總理。因為總理太忙、太累了,每天有多少黨和國家的大事在等待他去處理!?然而,如果年逾九旬的老太太因為兒子這一次離家引起悲痛而萬一有個閃失,那不僅對國家和人民是個重大損失,而且也將把周恩來為了保護廖承志一家所付出的心血完全白費了。這可把霍英華難死了!專案組關於廖承志回家探母的其他設想的意外情況都沒有發生,可偏偏沒有考慮到家屬要多留幾天這一預案。在專案組相處的幾年中,彼此已經有了深刻的理解和信任,廖承志心中明白,有關他的這個專案組凝聚著周恩來保護他的心血與智慧。此時,他看霍英華十分痛苦為難的樣子,長嘆了一口氣,又調整了一下情緒,抬手示意經普椿不要再說下去。就在廖家的空氣幾乎凝固的時候,室內電話鈴響了,點名要專案組的小霍接。霍英華抓起了聽筒,聽到了清晰的聲音:“喂,是小霍嗎?我是丁江,總理要我打電話給你,今天下午你們不要回來了,讓廖承志在家多住幾天,好好陪陪他母親,也好讓他休息幾天。總理要求他注意身體健康。你們什麼時候回來聽我的通知。你要把我的電話告知廖承志夫婦,你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霍英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她激動得如釋重負,三步並作兩步地回到客廳,一口氣把丁江的電話內容告知了廖承志、經普椿夫婦。經普椿一聽激動得一下倒在了沙發上。廖承志則一往情深地望著遠方連聲說:“明白了,明白了!”很顯然,他是在感激那棵蔭庇他的“大樹”。此後過了幾天,她在廖家又聽到電話鈴響,經普椿接的電話,說了很長時間,原來是周總理親自給他們家打的電話。經普椿接完電話後,就和廖承志一起來到霍英華的房間。一進屋經普椿就笑呵呵地說:“剛才電話是總理打來的。

周恩來與廖承志世交
他問老太太、承志和孩子們的情況。一家老少都問到了,我向總理彙報了家中的一切。我對總理說,外辦的霍英華還在這裡。總理說,‘這個同志過去是跟過小超大姐的,我知道她’。”“哎,霍英華同志,你過去在西花廳工作我怎麼不知道呀!”還沒等霍英華回答,廖承志又搶著問:“你在西花廳工作是哪一年?我常常去西花廳,怎麼一次沒見過你呀?”直到這時,經普椿、廖承志和廖家人才完全解除了對霍英華的戒備。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周恩來能讓廖承志留家不回單位繼續被監管,就預示著廖承志被“監管”批鬥的政治待遇即將結束,廖家人也才得以知道霍英華這位青年“造反者”是由周恩來一手安排在廖承志身邊的“自己人”。是年10月底,霍英華接到丁江的電話通知,總理說你已經完成了“監護”廖公的任務,可以向廖承志及家人告別回單位。於是由周恩來親自導演的霍英華“監護”廖承志的戲終於落幕了。

1972年,何香凝老人病危,百忙之中的周恩來再一次趕到病房探望。何老望著與她共事半個多世紀的周恩來淚眼婆娑地說:“總理,我與夫君生前有約,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所以,我有一個請求,死後不火化,與仲愷合墓於南京紫金山下。”周恩來當場答應了下來,後來也為她做到了。何老太太最後圓滿地歸葬南京,與她的夫君廖仲愷合墓。

[王金昌]系今日頭條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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