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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訪談原發表於南京大學哲學系主辦的“哲學書評”公眾號《學子問答》欄目(2016年8月23日),現轉發時做了一些簡單的改動和增刪,具體內容則一仍其舊,以為紀念。在此,再次感謝“哲學書評”公眾號編輯、我的大學同學陳嘉鴻博士的約稿和校對。

你為何喜歡哲學或以哲學為專業?

從小喜歡看書,高中時生吞活剝了一些哲學著作,我當時對文史哲和其他一些偏理論的社會科學學科都挺有興趣,但覺得哲學的閱讀體驗最難、最有挑戰性,所以高考之前一段時間,我就在查找、篩選學校,一心想報哲學專業,還後最終如願以償。

你喜歡哪一種風格的哲學作品,為什麼?

在近代史上,伴隨著泰西軍政商學入華,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力量、制度、資本、思想,將中國納入到了馬克思所謂的世界性的“普遍歷史”進程中。在學術史上,就“不絕若線”的華夏文教而言,肇始於“經降史升”的中國現代學術的範式轉型,又在根本上塑造了現代中國知識人的身份認同、問題意識、責任擔當乃至焦慮彷徨。在中西思想比較上,我傾向於認為中國傳統學術的精華是七略、四部之學,也贊同海德格爾所謂“西方哲學是同義反復”的觀點。所以從“古今中西之爭”的緊張與衝突入手,我們當下閱讀哲學,不僅僅是一種純粹的精神享受、思維修煉,而是為了有助於思入我們所屬的社群,對理解“現代中國人”自身生活的可能性和理想有所幫助。

請簡要介紹一下你的研究領域與關切的議題?

數字時代的知識生產方式研究,尤其是知識生產的主體。我不確定當下的信息技術諸如大數據、物聯網、雲計算、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和積累,是否又到了一個徹底變革我們的世界圖景和生活方式的臨界點。但如果從列奧·施特勞斯“現代性浪潮”的視角看,我認為霍布斯對自然狀態中“人”的論述奠定了現代主體性哲學的基本話語(當然,像迪特·亨利希那樣將主體性理論追溯到古斯多亞派,這是知識考古學的課題),不管是康德先驗主體將純粹意識“自由”強調為人類理智的“拱頂石”,亦或是馬克斯·韋伯在社會秩序理性化與倫理實踐理性化的張力中探討人的自由問題,具有自由能動性的主體,總歸是我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阿基米德點。但當下在數據、信息無限聯通的網絡上,各種感應器、計算機、機器人等人工智能設備通過模擬人類的神經系統,初步具備了感知、推理、決策、行動的能力後,主體與客體的區分在變得模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該如何面對,這是我目前要處理的議題。

對你影響最深切的哲學類書籍有哪些,請簡述理由?

首推高一時讀到的馬克·里拉的《當知識分子遇到政治》,這是我的哲學啟蒙書,雖然嚴格說是一本政治哲學論題的思想隨筆。里拉從柏拉圖三下敘拉古的史實出發,講述現代哲學史上諸如海德格爾、阿倫特、雅思貝爾斯、施米特、科耶夫、德里達、福柯等哲人與現代政治實踐的關係,當時當然沒讀懂,但書中許多震鑠古今的名字,讓我走進了哲學家的朋友圈。其實後來發現,里拉不甚高明地借用施特勞斯“古典自由主義”的觀念要素,認為哲人在面臨參與政治實踐時,還是要以理性來駕馭愛慾,切莫被卑下的慾望、錯誤的激情蠱惑,側身於極權暴政當中。劉小楓的《拯救與逍遙》,前幾年重讀的時發現,小楓在八十年代末對歷史理性主義和港臺新儒家的現代性方案的批判,預示了九十年代公共知識圈的分裂以及許多深刻的社會變革。施特勞斯的《自然權利與歷史》,真正奠定我西方哲學史與政治思想史圖景的作品,當然我最近通過劍橋學派尤其波考克的著作來重新定位西方早期現代的啟蒙圖景時,開啟了對施特勞斯的反思,同時我對施特勞斯的理解一直是他所反對的“歷史主義”路徑的,即將其放回到19、20世紀之交的德國思想界的智識傳統中。還有劉哲老師的《黑格爾辯證—思辨的真無限概念》,引我進入德國觀念論研究和對海德堡學派產生興趣的作品,劉老師典型的分析方法的哲學史研究也促發了我對方法論自覺的反思。當然,真正歷史上的哲學經典,時時捧讀,而不敢言影響之深淺。

對你影響最深切的非哲學類書籍有哪些,請簡述理由?

《兩當軒集》,初中讀到黃景仁的《綺懷》詩,在“知慕少艾”的年齡,多少喜歡以“煙月揚州”的朦朧感來點綴少年情愫,整個青春期還讀李商隱、錢牧齋、吳梅村以及郁達夫的舊體詩。《董橋散文》,受柳蘇89年4月《讀書》上那篇《你一定要讀董橋》的影響,初中時念茲在茲的董橋。後來直到現在喜歡周作人的文字,最直觀的感受是知堂筆下的越中風物、人情世味,一點也不陌生,深一步發現,我的溫和立場、鄉邦情懷、文學史觀受到了知堂的塑造。還有錢穆,他的重要著作《先秦諸子系年》、《兩漢經學今古文平議》、《近三百年學術史》、《朱子新學案》等都是我須臾不離的東西,在我看來錢穆在中國現代文化思想史上的地位和見識,好比西方的布克哈特,有了他們的存在,我們對傳統和現代的張力有了更多深刻的見解,而坊間名氣最大的《國史大綱》,讀來有一種類似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的元氣淋漓感。

你覺得哲學訓練對你有何影響?

我之前講到那些,屬於問題域的建構方面的,而在方法的訓練方面,非常重要的是,通過現代符合邏輯與分析哲學史的學習,養成凡事講邏輯論證的學術習慣。清儒所謂“每下一義,泰山不移”,無論一個命題的含義,一篇文本的觀點,還是一些立場的支持與反駁,都要力求通過分析與論證,使之明晰、確定。不管我們要通過哲學思考怎樣宏大深刻的歷史與時代問題,首先需要從說服自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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