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妮貧窮又自卑的人生

語文 故事 豬小鬧 2018-12-15


馬小妮貧窮又自卑的人生

公眾號:豬小鬧一鬧說(SWNZ520)

01

馬小妮是有些自卑的,這種自卑是從名字到生活,從生活到血淋淋的骨和肉,無一處不透漏著的。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悲從心來。

彼時她正用手指摩梭著自己作業本上歪七扭八的名字,在心裡對著自己哭訴道:人窮名字也賤,怪不得所有人都笑話你,活該!就這名字,有人看得起你才怪。

她大力的拿起桌上的本子,“咣噹”一聲,扔到桌洞裡。聲音打斷了正在旁徵博引,口若懸河的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瞪著馬小妮,大聲吼道:“你給我站起來!”

全班同學都朝馬小妮看去,馬小妮轉過頭向後看去。

語文老師看到這一幕,氣的恨不能走下講臺,把馬小妮薅起來,但礙於自己剛吼過,如果就這麼下去,顯得自己太沒有威信了。所以自持著身份指著馬小妮說道:“還往後看,說的就是你。你叫什麼名字?”

馬小妮繼續裝迷糊,不為所動。

但是班裡其他孩子按耐不住了,大聲的衝著他們今天剛來的語文老師喊道:“老師,她叫馬小妮。小妮兒的妮。”後半句是用方言說出來的,帶足了喜感。語文老師一愣,班裡的孩子們卻已鬨堂大笑。

語文老師是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看著亂成一鍋粥的教室,漲的雙臉通紅。只得大吼一聲,“都給我安靜下來!”

孩子們也是慣會察言觀色的主。眼看語文老師是真的生氣了,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的氛圍唯獨不包括馬小妮,此時的她,正扭著頭,死死的盯著呂雲海——是他把她的名字告訴了老師。

此時的她全心全意的恨著呂雲海,就像恨自己的名字、生活和血肉般的恨。

語文老師走下講臺,衝著馬小妮的頭就是一巴掌,“沒完了你!”

馬小妮轉過身子,看著語文老師走上講臺,繼續她的唾沫橫飛,看著下面的同學繼續他們的昏昏欲睡,看著所有的人迅速步入正規。

唯獨自己,被遺忘在了原地。

她又回頭看了看呂雲海,此時的他,正襟危坐,面容沉靜,偶爾低頭奮筆疾書。窗外的陽光灑落他一身,像被鍍上了一層光環,這層光環中有他富裕的家庭、亮麗的衣著、白淨的面龐和驕人的成績。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粗布褂子,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急忙抬起袖子去擦,卻不曾想,這眼淚越擦越多,隨著越來越多的眼淚,心裡的恨漸漸的變為自卑。

放學鈴剛響,馬小妮就從教室裡竄出去了。留下老師錯愕的看著她消瘦的背影由面變線,由線變點,最終消失不見。

她氣喘吁吁的跑到家,“呼啦”一下,掀開堂屋門上夏天不遮陽,冬天不保暖的竹簾子,來到門後的大缸前,拿起葫蘆瓢,搖起水來便喝。邊喝邊用眼斜睨著躺在床上不能動的父親,他父親愛憐的看著滿頭大汗的馬小妮,囁嚅著嘴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馬小妮喝飽了水,放下葫蘆瓢,來到床前,盯著他父親的眼,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為什麼要給我起—馬—小—妮這個名字?”

他父親仍舊愛憐的看著馬小妮,馬小妮看著一動不動的父親,突然像洩了氣的氣球似的,一下子癱了下來,在她小小的心臟裡,她知道,她之所以叫馬小妮,是因為她是個小妮。

02

馬小妮有五個姑,兩個叔叔,大叔小時候掉豬圈裡,被豬頂死了,二叔智力缺陷,是個傻子。為馬家傳宗接代的任務自然而然的便落到了她孃的肩膀上了,對了還有她爹。

她娘也深知任重而道遠,所以,第一胎一看不是,再生,第二胎一看,不是,再生,第三胎一看,還不是,看著因超生被罰的一貧如洗的家和喝醉了就往死裡打她,罵她生不出帶把的丈夫,咬了咬牙,再懷,再生。

馬小妮為四,上面有三個姐姐。

懷馬小妮的時候,她母親的肚皮溜尖溜尖的,這讓任何一個看到這個肚皮的人,都在說:“哎呦,哎呦,這次肯定是個小子了,前幾個丫頭片子,就是給這個臭小子鋪路呢。”說的她爺爺、奶奶、爹、娘,笑得合不攏嘴。

剛生她不久,她爹就開始了酒醒只在酒前坐,酒醉還來酒下眠的日子,偶爾清醒,便把她們母女五人揍一頓。

在馬小妮很小時候,她就很懂事的不在她父親面前哭,鬼知道哪一聲的哭會惹毛她爹,然後劈頭蓋臉又打又罵。

這種人心惶惶的日子隨著她父親中風癱倒在床上而結束。

至此她爹又過上了睜眼只在床上過,安眠亦在床上臥的生活。

但是新一輪的挑戰開始了——窮。本已家徒四壁,奈何他爹的中風是雪上加霜。

馬小妮貧窮又自卑的人生


03

她沒有繼續在她父親的床前站下去,轉身出門,從羊圈裡遷出羊,去河邊放羊了。

來到河邊,把韁繩一扔,隨意的歪倒在一處荒草坡上看起了漸漸暮色四合的天。

在她看天看的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高亢嘹亮,但聽起來頗為刺耳。她使勁睜了睜眼,隨著視覺的恢復,聽覺也回來了。

“你今天上課嘲笑馬小妮,全班同學都笑了。”這是她的同班同學劉勝傑的聲音。

“你看看她那窮樣,咱班那麼多同學,我最噁心她了。”高亢嘹亮的聲音說道。

“我聽我娘說,她家是個老絕戶。”

“你看看她那寒酸樣也就知道她娘什麼樣了,肯定生不出兒子。”高亢的聲音中充滿了鄙夷。

馬小妮躺在草坡上,不知是坐起來還是繼續裝睡下去,她認得這個高亢嘹亮的聲音——呂雲海。

後面他們再說什麼,馬小妮已經聽不到了,他們談論的聲音漸漸的小下去,自己的一顆心卻隨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聲音逐漸脫離胸腔,飄在半空中,上,上不去;下,下不來。無依無靠,孤零零的。

她看著已經擦黑的天,摸了摸臉上冰涼的眼淚,大聲的吹了一聲口哨,吃飽了散落在荒草地上的羊,回到她身邊,她抱著離她最近的羊,把臉埋進羊的脖子裡,使勁的蹭,把貧窮蹭掉,把貧窮蹭掉,把貧窮蹭掉啊!

她落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驀地聽到前面的小樹林裡有人在低聲哀求,是呂雲海!

馬小妮知道里面在幹嘛,本不打算趟這趟渾水,但繞不過今天下午在教室裡,看到的呂雲海的樣子。

跺了跺腳,咬牙在領頭的羊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領頭羊知其心,曉其意的帶著一幫子羊,呼啦啦的衝進了小樹林。小樹林裡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罵。

馬小妮看見幾個高年級的痞子從樹林裡跑出來,邊跑邊罵,“我草,到嘴的肥肉讓羊攪合了。”

“就是,本來打算搶幾個錢出去耍耍,這下子泡湯了。”

“是不是剛才溜走的劉勝傑弄來的羊啊!”

……

等人都走遠了,馬小妮才走進小樹林裡。小樹林內的一片空地上,跪著呂雲海,他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但是藉著夜色可以看到他的雙臉通紅通紅的,應該是被那幾個痞子扇的。

馬小妮看著像他父親一樣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呂雲海,吹了一聲歡快的口哨,領著羊群回家了。

04

第二天上午,呂雲海沒有來上課,馬小妮看著呂雲海空蕩蕩的座位,心裡說不出來的寥落。在她的記憶裡,呂雲海一直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雖然,對她經常惡語相向,但是,內心裡於他,還是有一抹溫柔在。昨天晚上,看到他卑微的跪在地上,內心酸楚楚的。

一上午就這麼在馬小妮的胡思亂想中過去了,放學後,她百無聊賴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的時候,突然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馬小妮頭也不抬的說了聲對不起,轉身打算繞過去,可誰知肩膀被人捏住了。

抬頭一看,是昨天晚上搶劫呂雲海的那幾個痞子。

捏住她肩膀的高個子男生,抓住她的頭髮,使勁一拽,馬小妮的一張臉露了出來,刺眼的陽光打在臉上,耀的雙眼睜不開。

“你過來,是她嗎?”他在喊人。

“是她!李哥”。

馬小妮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就炸了,睜大了雙眼去看從李哥身後走出來的人。

呂雲海站在李哥身邊指著馬小妮說道:“就是她昨天晚上把羊弄進來的。”

“啪”馬小妮的臉上狠狠的捱了一巴掌。

馬小妮深吸一口氣,一口唾沫吐在了李哥臉上,李哥一腳踹在馬小妮肚子上,馬小妮從李哥的手裡滑出來,像一隻蝦躬在地上。李哥又是一腳,馬小妮被踢飛了出去。

“臭婊子,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是誰。敢動我!”說著又是一腳。

馬小妮蜷縮在地上,捂著肚子,疼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抬眼去看呂雲海,發現他置若罔聞的看著自己,臉上的紅仍舊像胭脂一樣,掛在臉上。

李哥轉身對著呂雲海說道:“你小子挺上道,我還沒去打聽呢,你自己巴巴的跑來告訴我了。行,以後繼續跟著爺混,少不了你的好處。”說著拍了拍呂雲海的肩膀,手一揮,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

馬小妮的額頭抵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著自己,恨自己心軟去救他,恨自己不應該對他抱有想象,恨自己認不清現實。

過了許久,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朝家走去,她還沒有吃飯,她下午還要上課,她還要活下去。

馬小妮貧窮又自卑的人生


05

馬小妮到家的時快下午一點了,她從缸裡打了滿滿一盆子水,深吸一口氣,把臉埋了進去。

她睜大雙眼,看著盆地吉祥如意的蓮年有魚,悲從中來,又有眼淚想要噴湧而出,“譁”的一聲,抬起頭來,冰涼的水順著臉頰、髮梢嘩嘩的向下淌,她攥著臉盆邊,努力的剋制著自己,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把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頹然的倚倒在牆上,看著臉盆上方破碎不堪的鏡子,鏡子上的裂痕一道道印在臉上,像極了自己丑陋的人生。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搖了搖頭,不想再去想。

剛準備起身去廚房做飯,簾子一動,閃進來一個消瘦的身影。

“娘。”馬小妮喊道,“你咋回來了?”

她母親就著馬小妮用剩的水,洗著手道:“沒活了。”

“你們那個工地不是還有很久才完工的嗎?”

“包工頭跑了。”

一句話說的馬小妮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母親現在的工作是整個家庭的經濟支柱,如今支柱塌了,她不敢往下想。

“小妮,你是上初幾了?”她母親問道。

“初三。”馬小妮答道。

“那你上完這學期,就別上了。”她母親低頭用毛巾擦著手上的水說道,語氣顫顫巍巍的,但最終順利的說了出來。

這是她在知道自己白乾了多半年後,坐著農用三輪車,顛簸了一路,顛簸出來的一句話。

馬小妮愕然的問道:“為什麼?”

她母親轉過身去,不敢看她,“沒有為什麼。”

“我不上學,那我幹嘛去?”馬小妮想著自己的以後,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你愛幹嘛,幹嘛去。”

“像我大姐那樣去賣嗎?”

“啪”,馬小妮被她母親一巴掌扇到了臉上,這一巴掌頗重,扇的她耳朵嗡嗡的。

她母親指著她,吼道:“我說了,任何人不準在我面前提她!你如果真的要去,你就給我死外邊,我已經有了一個不要臉的女兒了,不在乎再多你一個!”說完轉身走了。

馬小妮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眼淚,她不知道是流乾了,還是這事不值得她流淚。

她站了許久,久到需要扶著牆一步一步的向廚房走去。

推開廚房的門,明亮的陽光照在灰塵飛舞的廚房,她看到母親蹲在灰塵下,掩面哭泣,聲音低小,幾不可聞。

她看著默默流淚的母親,有些不知所措,輕輕來到母親身邊,剛想說話,卻被她一把抱住,只聽她哭著說道:“孩子,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喜歡上學,可是,真的沒有辦法啊!你大姐……別提了。你二姐讓你爹賣了,你和你三姐,咱們只能供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讓你們誰上學,我都不忍心。可是……咱們家給你爹看病和生你們姊妹四個欠下的那些債,實在是供不起兩個人上學了。”

“那為什麼是我?”馬小妮流著淚問道。

“你三姐她腿腳不好,她如果再不靠上學這條路,她這輩子就完了。”

“那我這輩子呢?”馬小妮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馬小妮貧窮又自卑的人生


06

下午,馬小妮坐在教室裡,看著講臺上的老師,仍舊自顧自的說著講著,她轉頭去看呂雲海,他坐的腰背筆直,雙手搭在桌沿上,目不斜視,繼續著他的好學生樣子。

馬小妮收回目光,想象著他在小樹林的樣子和現在的樣子,突然覺得一陣噁心。

呂雲海一直以來是她的夢,是她不敢接近的夢,他所有的一切都令馬小妮豔羨不已。

而現在夢醒了,她在夢裡攀登的有多高,就在現實裡摔得有多重,她輕笑了一下,也好,斷了念想,以免以後再想念。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紙團扔到了桌子上,她下意識的望向了呂雲海。呂雲海微微斜著頭,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紙團。

她打開紙團,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筆寫著:賤人!

經年之後,她還記得打開紙團的感覺,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像一把刃口鈍了的匕首,緩緩的刺入胸腔,疼,特別疼,疼的難受!

她又看了他一眼,他已變成了好學生的樣子。

她苦笑著流淚,有些事情是天生註定——就像她叫馬小妮,就像她喜歡上了一個罵自己賤人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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