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晉國君的小妾，墓裡出土的鉅額珍寶居然超過了國君？！

山西省博物院的文物華麗麗地展示了晉國六百年霸業：3000多年前，西周分封諸侯，晉國自燮父之後勵精圖治，開疆拓土，日益強盛。“曲村—天馬遺址”為晉國早期都城，“晉侯墓地”的發掘震動學界。晉國晚期都城新田則出土了“鑄銅遺址”和“侯馬盟書”，名揚中外。“晉陽古城”則是晉國末期執掌權柄的趙簡子的政治軍事基地，後來成為趙國的初期都城，“趙卿大墓”氣勢恢宏，遺存豐富。這三處重要墓地出土的玉器非常豐富，也許隱含著很多玉帛之路的線索。

名滿天下的“曲村—天馬”晉侯墓地距今2800-3000年，貫穿西周。目前共清理出9組19座晉國諸侯及夫人大型墓葬、數十座中小型墓葬、10座陪侍車馬坑，發現大量精美的青銅器、玉器等珍貴文物12000餘件（套）。山西博物院鎮館之寶“鳥尊”和上海博物館的“晉侯酥鍾”均出土於此。其中，一號車馬坑東西長21米，南北寬14米至15米，出土戰車48輛，戰馬105匹，是目前中國出土的西周時期規模最大的車馬坑，比秦始皇陵的車馬坑早600年。

晉侯墓地平面圖

晉候墓地出土的玉器，最特別的最土豪的就是玉組佩。玉組佩又名“雜佩”、“佩玉”，指由多件玉器連綴而成戴在身上的佩玉，是國君或貴族用以區別貴賤、等級的標誌。據《禮記·玉藻》載：“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詩·鄭風·女曰雞鳴》歌曰：“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東漢儒學家鄭康成對此註釋說：“雜佩者，珩、璜、琚、璃、衝牙之類。”晉侯墓地的10座晉侯夫人墓中均有玉組佩出土，每組都是工藝精湛、極盡奢華，體現了當時晉國的治玉水平。

晉穆侯次夫人墓玉怪鳥

在山西省博物院，最吸引人眼球的要數晉侯墓地63號晉穆侯次夫人墓的出土文物。令學者們不解的是，她墓中出土的殉葬品遠遠超過了正室夫人以及晉侯。這座墓一共出土文物4280餘件，僅玉器就達800多件。要知道，著名的商代王后婦好墓出土的玉器也才700多件！專家們還發現，這位晉侯次夫人晚於晉侯和正夫人下葬，而且是雙墓道，其墓室規格竟然比晉侯和正夫人都還要高！

晉穆侯次夫人墓中的玉器，最奢華的要數玉組佩，2013年還被列入了國家文物局《第三批禁止出境展覽文物目錄》。這件2米多高的超級玉組佩精工細琢，可以從頭覆蓋到腳，由玉璜、玉珩、衝牙、玉管、料珠、瑪瑙管組成，共計204件，以45件玉璜為主體，是迄今見到的組佩中玉璜最多的。曾經有學者根據《周禮》分析佩玉的等級，指出以玉璜的多寡來確定身份級別，有5件玉璜已經是極品了，像這位次夫人的超級土豪型玉組佩，大概也是除此無別了。

晉穆侯次夫人墓玉組佩

更為蹊蹺的是，晉穆侯次夫人墓中出土了不少商代玉器，有一隻玉質潤澤，工藝精湛的圓雕玉鴞，跟商王后婦好墓出土的玉鴞風格類似。更有甚者，還出土了一個商代玉人，玉人圓雕人形，長臉寬頜，髮式為一對犄角形，螺旋高聳。抱拳曲立，腰側佩一龍形器。人形玉器多數都是祭祀玉器，基本上屬於祭祀玉器的最高級別了。

晉穆侯次夫人墓商代玉人

次夫人墓中出土的西周玉器也是超級土豪，一隻黃綠色圓雕的玉鼓高5.7釐米，寬6.2釐米。鼓腔兩側各有一獸首，鼓下有方足。鼓為軍中號令之物，在玉器中極少見。另一件西周人首神獸紋玉戈長36.2釐米，刻有側面人首神獸形象，頭披長髮，大耳圓鼻，臣字目，大獠牙，長髯及足，利爪長尾，此戈紋飾題材詭異，雕琢技藝高超。這樣的玉器按理說在周代象徵著軍權，應該出現在號令軍權的人手中，為什麼出現在這位晉侯次夫人的墓中？

晉穆侯次夫人墓玉鼓

那麼，這一位如此厲害的次夫人到底是誰呢？學者們為此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因為此墓出土了兩件帶“楊姞乍羞醴壺永寶用”銘文的銅壺，李學勤、王光堯、李伯謙和馮時等學者先後著文指出楊姞是姞姓楊國之女，是楊國嫁到晉國聯姻的女子，同時也是墓主人。王人聰和孫慶偉先生則認為“楊姞壺”不一定是墓主人之名，墓主人很可能是《史記·晉世家》中特別提到的穆侯夫人齊姜，因為《史記》並未說明齊姜是續聘的，所以大家誤認為她是原配夫人。這位齊姜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晉文侯之母，儘管她是晉侯續絃，卻母憑子貴獲得了高於他丈夫的殉葬待遇，那些高規格的殉葬玉器可能都是她兒子晉文侯舉一國之力來孝敬母親的。歷史研究的有趣就在於此，正如許宏先生所言，考古人就像是做偵探，很多歷史謎案往往需要無數個偵探才能破案。

山西省博物院館藏玉器的另一個看點是侯馬盟書。1965～1966年山西侯馬市晉國遺址出土了大量寫有盟誓辭文的玉石片，有圭形、圓形和不規則形，被稱為“侯馬盟書”，是春秋晚期至戰國早期晉國卿大夫舉行盟誓的約信文書，亦稱“載書”，共計千餘件，可以辨識的約650餘件。其總字數約3000餘字，除去重複，單字也有近500個。盟書書寫章法為豎排，自右向左書寫，是古代蝌蚪文的典型標本。玉石盟書的內容可分為宗盟類、委質類、納室類、詛咒類、卜筮類等，其中宗盟類、委質類、納室類用硃砂書寫，詛咒類、卜筮類用黑墨書寫。

侯馬盟書

侯馬盟書公佈後，引起了許多著名專家學者的關注，郭沫若、唐蘭、陳夢家、李學勤、裘錫圭、馮時以及日本學者江村治樹、平勢隆郎等人都發表過涉及盟書的研究文章。1981年饒宗頤先生去參觀時，還專門寫詩一首讚美盟書：“且看帶礪好山河，玉策盟書久不磨。靈秀所鍾神物出，古芬籌及此邦多”。

盟誓指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個人或團體在神靈面前訂約併發誓遵守。盟誓淵源歷史悠久，春秋時期發展到鼎盛時期，《左傳》記載：“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結之，明神以要之”。據不完全統計,僅《左傳》一書就有200餘次盟誓的記載。侯馬盟誓遺址,盟書坑多達400餘處 ,正好用考古學證據印證了《左傳》所記的十分頻繁的盟誓活動。

根據《周禮·司盟》等書記載，古代盟誓時所寫的盟書都是一式兩份，一份藏在掌管盟書的專門機構——盟府裡，作為存檔；一份祭告於鬼神，要埋入地下或沉入河中，侯馬盟書便是埋在地下的那一份。那麼，值得研究的是，為什麼要用玉石來寫盟書？為什麼盟書有很多玉圭形制的？

用玉石來寫盟書，我認為有兩個可能：一是玉石是一種神聖性的象徵物，是王權和等級的象徵，體現了盟誓的等級性和神聖性。二是因為古人認為玉石為天賜之石，盟誓的時候借用玉石才可以達到上通於天、告表神靈的效果，這樣的盟誓才有效果。唐師姐對玉圭頗有研究，她梳理了從“禹賜玄圭“之後數千年的玉圭歷史，認為人神間的“秉圭以告”，是臣執圭朝覲君的升級搬演。

晉侯墓玉覆面

此外，山西省博物院還專門開闢了一個“晉陽趙卿”展廳，展出了晉國趙卿墓出土的文物。墓主人是春秋時期執政晉國的正卿趙簡子，趙簡子死後被葬於太原。他兒子就是後來在代州殺代王起家的趙國國君趙襄子。《史記•趙世家》雲：“趙名晉卿，實專晉權，奉邑侔於諸侯”。晉國趙卿大墓及其車馬坑的壯觀場面，展現了歷史上晉陽崛起的實力。據考古報告統計，在趙卿墓中，一共出土了文物3421件，是迄今為止所見等級最高，規模最大，隨葬品最豐富，資料最完整的晉國高級貴族墓葬。其中有玉器297件，類型主要有璧、瑗、環、璜、琮、璋、圭、玦、劍飾等。這些玉器中，有不少是玉禮器，多數玉器製作精緻、紋樣精美，反映出當時高超的琢玉工藝。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玉璧14件，最大直徑15.7MM，跟趙簡子崇玉昇天的民間傳說頗為吻合。我們接下來將要去考察的地方就是代州雁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