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知縣跑官要官記

吳道子 清朝 故事 小貓愛故事 2018-12-15

謀升遷知縣遭冷遇

清朝雍正年間,川北道秦巴山區有一貧困小縣射江,知縣名叫屈無才。此人斗大的字認不了幾個,皆因老丈人是有錢大戶,出錢為他捐了個七品縣官。這位屈老爺上任以來,狀紙懶得看,案子理不清。白天搓麻將,夜晚泡女人。百姓打官司,衙門沒得人!

全縣老百姓因此苦不堪言,人人怨聲載道。

屈知縣正經事兒不幹一件,但有一件事情卻是朝思暮想,那就是升官,早些調出這個窮縣。要升官,得有門路和機會,可屈知縣除了老丈人有幾個錢外,這兩條都不佔。他在射江任上苦熬了三年,到第四個年頭,才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遂州知府唐桓病逝,知府的職位空缺了。

從師爺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屈知縣怦然心動。遂州轄區多為平壩,乃富庶之鄉,若能謀到此位,最好不過。但想歸想,要得到手,卻也不容易。

師爺眼珠子轉了轉,說:“這年頭,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您得去走動走動,光坐在家裡,天上不會給您掉下一顆金官印來。”

屈知縣覺得這話有理。船不靠岸岸靠船,是得去巡撫那兒走一遭。主意拿定,他便帶上銀票,與師爺一道直奔省城。

到了巡撫大人的私宅,屈知縣規規矩矩地將一萬兩銀票呈到巡撫大人手上。巡撫斜眼瞄了一眼銀票,聲色不露,只緩緩說道:“屈知縣近來雖勤奮為公,然而政績卻無多少長進啊!”說得屈知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巡撫大人雖把銀票收了,卻無半句許諾,屈知縣只好惶恐不安地退了出來。

當晚住宿驛館,屈知縣久久不能入睡,心頭回味著巡撫那句夾槍帶棒的話,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有人告了自己的刁狀?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不睡了,起身下床,將師爺喚過來夜談。

師爺聽完屈知縣的疑慮,大笑不止。屈知縣沉下臉來斥道:“放肆,你怎麼恥笑本官?”

師爺止住笑,正色道:“小的怎敢取笑老爺?實在是老爺有些愚鈍。您平時只在縣城裡呆著,實不知官場之道,這是一種權術啊!巡撫大人那句話不是指老爺政績沒長進。我們那裡山高皇帝遠,巡撫衙門的人從未去過,知道什麼?他這話實指老爺所送的銀票分量太輕了。”

屈知縣聽後想了想,終於茅塞頓開,便問道:“這麼說來,銀子還得加碼?”

師爺笑著搖搖頭:“光加銀子也不行。好多人都盯著這個位子,他們恐怕早就三萬五萬地砸進去了,咱們就算再翻一番也無濟於事。”

屈知縣有些喪氣道:“那這事兒就沒指望了?”

師爺神祕兮兮地提示道:“您岳父大人不是給了您一幅名畫嗎?”

屈知縣吃了一驚:“你說的是那幅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那不行!那幅畫是我岳丈花了八萬兩銀子購得,託我暫為保管的。以後他要把生意做到京城去,準備將畫送給遂州同鄉張鵬翮張大學士,那怎麼動得!”

師爺不動聲色地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您今後做了知府,還怕弄不來一幅好畫?”

屈知縣默思良久,覺得也只好這樣了。老丈人那頭,只要把夫人的工作做通,估計沒多大問題。

得到屈知縣的默許,師爺第二天便去了巡撫的府上,將屈知縣的意思轉告給巡撫大人,並說那幅畫此次未帶來,過幾日定當奉上。

其實,巡撫早就聽說屈無才有此一寶,為之垂誕已久,此刻心裡自然歡喜,當即對師爺表態:“遂州知府一職,就是你們屈老爺的了。”

師爺將巡撫大人的話轉告屈知縣,屈知縣喜不自勝,放心在家靜候佳音。

被算計昏官苦難言

過了些日子,從外地來了一個富商,聲稱是屈知縣的老丈人生意上的朋友,執名帖到縣衙拜訪屈知縣。屈知縣趕忙將富商迎入客廳。

富商坐定,寒暄幾句後就迫不及待地轉入正題:“在下雖常年經商,卻也喜好收藏。聽說屈老爺存有吳道子所作的《送子天王圖》,可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屈知縣因已得到巡撫大人的任職許諾,心情甚好,二話不說便從內室取出名畫,叫管家懸掛在牆壁上。

富商一見此畫,驚喜地連聲說:“好畫!好畫!確是吳道子的真跡啊!”富商讚賞一番後,又表情肅然地問:“不知老爺可否將此畫轉讓給在下?在下願出八十萬兩銀子購買。”

屈知縣一聽,大為驚駭。此畫儘管名貴,卻無論如何也不值這麼多銀子啊!正在他踟躕之際,富商又說:“吳道子此畫,傳世僅此一幅,已為孤本,八十萬兩銀子都有些委屈它了。”

屈知縣見富商言辭真切,也有些心動,但嘴裡卻假惺惺地說:“此畫已有買主,豈可再賣給你?”

富商聽屈知縣這麼說,以為他嫌出價太少,又咬了咬牙,把價碼加到了一百萬兩。

屈知縣暗想:沒想到這幅畫能值這麼多銀子,就算爭得遂州知府一職,也不過數年任期罷了,又能弄到多少錢?何苦將一幅名畫送與他人,不如賣給他,以後拿出十萬兩銀子另通關節,還愁找不到新的升官之路?

想到這裡,屈知縣便已打定了主意,假意對富商說,念其與岳父有交,推脫不得,只好忍痛割愛。

富商聽後大喜,說來川時未帶很多銀兩,在此處難以籌措,須回奧州家中取銀前來購畫,等三個月一定返回四川取貨,並當即傾其所有,將身上所帶銀子湊足一萬兩作為定金交付,歡天喜地而去。

屈知縣一夜暴富,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整日裡喜氣洋洋,再也不去省城活動了。同僚見了,只道他已做通巡撫大人的工作,早已得了遂州知府一職,自然羨慕。他聽到這些議論,一律不加解釋,反倒讓人越發信服。有人私下裡便去屈府走動,為以後謀個一官半職墊底。

再說巡撫很久不見屈無才前來送畫,便私下裡派人去暗示了幾次,卻均不見動靜,心中十分不快,深恨這傢伙言而無信,遂呈請皇上,委任蓬溪縣的李縣令做了遂州知府。同僚得知,都目瞪口呆,只有屈知縣不驚不怪,毫不在意,依舊笑容燦爛。

三個月過去,已時值中秋,但富商還未見蹤影,屈知縣暗中有些焦急了。

一天,屈知縣去遊潼川府的雲臺觀,正巧遇見新任遂州李知府一行十餘人也來觀中進香。

屈知縣見李知府一行人中有一人十分面熟,便躲在暗處觀察。原來此人正是說要花一百萬兩銀子向他買畫的那個“富商”。

屈知縣想上前論理,又礙於知府在場,難以啟齒。待到其中一個隨從上茅廁時,屈知縣跟進去一打聽,才知那“富商”其實是李知府的師爺。

知道了真相,屈知縣當即跌坐在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五毒知縣跑官要官記

費心計策劃接道臺

屈知縣被人算計,升遷不成,終日悶悶不樂。誰知屋漏偏遭連夜雨,新的麻煩又來了。

這天,屈知縣突然接到一封新任道臺差人送來的書信,說是奉旨赴任,近日將路過縣境。

屈知縣頓時叫苦不迭。

按理說,上級官員路過也是常事,無非在驛館辦兩頓酒宴,陪著喝幾杯酒,再去各處轉轉,送走了事。偏偏這個道臺與眾不同,他不住驛館,要住客棧,路過縣境,至少要歇三站,而且帶著隨從四五十人,還有騾馬一大群。莫說人的吃喝,光是馬料都要喂幾大挑。

屈知縣所管轄的這個射江縣本就是窮鄉僻壤,油水不多,自上任以來,銀子尚未弄到多少,這次要倒貼進去許多,這豈不等於挖他的心頭肉?

但道臺是不能得罪的,屈知縣只好請師爺前來商議對策。

師爺沉吟道:“按朝廷立的規矩,道臺大人應住驛館,開銷也是有定規的。要是超過了定規,就得自理。倘住客棧,自有當地官府或鄉紳出面接待,無需他自己花錢。這算盤打得夠精的。”

屈知縣不明就裡,問道:“他就是住了驛館,我自然也要出血,不好意思讓他自己掏腰包啊!”

師爺捋捋鬍鬚,笑道:“凡官員住過驛館,都要簿錄存案。萬一以後有朝廷大員路過,自然也要住進驛館,若把簿子拿來這麼一翻,隨員竟達四五十人,豈不太惹眼了?”

屈知縣一聽,叫苦道:“照這麼說來,這回是‘拿起黃瓜敲鑼——要整脫一長截’喲……”

師爺笑著搖頭,說:“您可趁此機會和道臺大人把關係理順。他畢竟是‘螞蟻爬筲箕’,路子多,只要高興了,說不定會在哪個大人跟前給你說好話。您上回花了一萬兩,巡撫大人欠了您的情,現在又有道臺幫您使勁,何愁不能升遷?即便升不上去,要是能把您換個好地方,放個肥缺,還不是啥都弄回來了?常言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年頭,不怕沒錢,就怕沒權。只要您在任上,何愁弄不到銀子!”

“話雖如此,可道臺大人那麼容易就讓我牽著鼻子走,乖乖地為我辦事?”

師爺嘿嘿一笑:“不怕刀頭不爛,只怕火功不到。捨得寶,換大寶,捨得玉石換瑪瑙。這就看您舍不捨得下工夫了。”

師爺一席話令屈知縣茅塞頓開:“看來這接待還馬虎不得。”當下就佈置衙役分頭行動,物色名師名廚,採購山珍海味,備辦高檔酒宴。

正在這時,知縣夫人從內室走了出來,慢悠悠地說:“你們以為光有好吃好喝的,就能讓道臺大人高興了?”

屈知縣怔怔地望著她,問:“夫人有何高見?”

“光有好吃好喝還不行,玩才是緊要的。還得有幾個年輕標緻的小姐陪酒陪玩。”

屈知縣點頭稱是:“還是夫人想得周到。”便對師爺說:“你提前給梨香院打個招呼,叫他們把蓋面的姐兒留幾個。”

知縣夫人搖頭說:“不行,那妓院裡多是殘花敗柳,伺候那些末品的芝麻官或者土老財倒可以湊合,可道臺大人是喝過墨水的,講個雅興,對那些俗氣的妓女絕對提不起神來。若在民間物色兩個好點兒的黃花閨女作陪,他必然喜歡!”

屈知縣連誇夫人說得有理,便吩咐衙役去辦。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費盡心機安排的接官,卻接出了禍事。

  覓美女公差搶新娘

再說當朝那位名叫張鵬翮的大學士,恰恰也在這個時節奉旨赴四川巡檢。

張鵬翮是川中遂州人士,曾任過尚書、總督,為官清廉,不畏權勢,善辦實事,深得雍正皇帝的信任,官至文華殿大學士,是相當於宰相的大官,位高權重。

張鵬翮雖身居要職,卻不喜排場熱鬧。這次出巡,他便衣簡從,只和一名貼身侍衛石釗悄悄上了路。主僕二人有時步行,有時騎毛驢,有時坐馬車,曉行夜宿,飢餐渴飲。由於張鵬翮不願驚動地方官府,所以一路無人接送,無人管吃管喝,自然十分勞累辛苦。他們一路到了四川境內,也不去成都巡撫衙門歇腳,徑直朝川北一帶走來。

這天,主僕二人登上一個埡口,感覺有些累了,便在一株黃桷樹下憩歇。

不一會兒,一陣吹吹打打的喜樂響起,只見四個轎伕抬著一乘大紅花轎朝埡口走來。

上了埡口,轎伕們放下轎子歇息,新娘掀開轎簾,對隨行的媒婆說:“張媽,請給各位大哥送碗茶錢,討他們一句金言。”

被喚作張媽的媒婆便拿出一大把銅錢,發給四名轎伕和幾個吹嗩吶的。

眾人樂呵呵地收了錢後,給新娘道了謝,齊聲祝福道:“天賜福,地賜祥,大花轎兒送新娘。但願來年生貴子,長大高中狀元郎!”祝罷,領頭轎伕喊一聲:“起鼓!”眾轎伕便抓起轎杆,準備抬起花轎繼續上路。

正在這時,幾個衙役氣勢洶洶地走來,領頭的人高喊一聲:“住轎!”

張媽驚問:“你們要做啥子?”

領頭衙役陰陽怪氣地說:“不做啥子,看看新姑娘嘛!”說罷,一手將轎簾扯了下來。

張媽大聲說:“哎,看新姑娘禮貌點兒嘛,毛腳毛爪的,沒人調教麼!”

領頭衙役把張媽掀到一邊,將新娘子從轎內拖了出來,粗暴地扯下紅蓋頭,看了兩眼,流裡流氣地說:“嗯,夠份兒,帶走!”

張媽急了,死死抱住新娘,高聲嚷道:“你們是些啥子人,大白天搶人家沒過門的媳婦!”

幾個轎伕都圍了上來,怒目瞪著衙役。領頭衙役有恃無恐地說:“你們想幹啥?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我們是縣衙公差,這是公幹,懂不懂?帶這姑娘嘛,不是搶,是借,縣太爺要借來用幾天!”

張媽罵道:“放你媽的屁!你家也有姐兒妹兒,咋不借給縣太爺去用?”

領頭衙役呵斥道:“就是你這個老不死的話多!實話告訴你吧,道臺大人要來,這姑娘臨時去當幾天差,用了就還,而且要給錢的。她要是把大人伺候高興了,說不定還有重賞。這等好事,有人想去還輪不上呢,你這個老婆子還鬧個啥!”說完,他對其他幾個衙役說:“帶走!”

幾個衙役不由分說就去拖新娘。新娘哭喊道:“張媽,各位大哥,救救我呀……”

站在一旁的石釗見狀,欲拔刀向前,卻被張鵬翮用目光止住。

眾轎伕上前想搶回新娘,領頭衙役提刀在手逼住他們,吼道:“若再多管閒事,妨礙我們執行公務,一律抓去坐牢!”

眾轎伕見這陣勢,再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新娘帶走了。

五毒知縣跑官要官記

尋短見媒婆遇大官

張媽喊天叫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天哪,這可咋個得了喲!知縣,狗官!你這個喪盡天良遭雷打的,你把人家姑娘搶去,一家失了女,一家丟了妻,我回去怎麼向兩家人交代啊!”她一邊哭罵,一邊跌跌撞撞地朝岩石邊走去。

眾轎伕見勢不妙,一齊上前將她拉住,勸道:“張媽,死不得!”

張媽說:“你們莫要拉著我,讓我跳下去,一了百了!”

這時,張鵬翮走上前,不緊不慢地說:“草活一春,人活一生。你還遠遠沒有活夠,怎麼就去死啊!”

張媽瞄了他一眼,見說話的是個老者,身穿粗布長衫,頭戴瓜皮小帽,手拿一把油紙雨傘,便知是一位過路的先生,也不想多說,只嘆道:“你哪裡曉得我們的事情啊!”

張鵬翮微微一笑,說:“我咋個不曉得,剛才那一幕我都看見了。”

張媽說:“老先生既然看到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遇上這種事情,除了跳崖還有啥子辦法?”

“你可以去告他們嘛。”

張媽說:“告官?算嘍算嘍,哪個不曉得衙門難進!如今都是官官相護,連二杆咋個犟得贏大巴腿啊!”

張鵬翮又一笑,說道:“不盡然,不盡然嘛。山高遮不住太陽,牛大壓不死蝨子。這件事兒,我可以幫你的忙。”

張媽一聽這話,趕緊問:“你是幹啥子的?”

“我麼,教書先生。”

張媽一聽洩了氣:“一個教書的,能幫我啥子忙!”

張鵬翮神祕兮兮地說:“我有親戚在朝中做大官哩!”

張媽又驚又喜,趕忙給張鵬翮跪下,說:“你要能幫我把剛才那個姑娘找回來,就是我的救命菩薩,我給你磕幾個響頭!”說著就要磕頭。

張鵬翮連忙把張媽扶起來,說:“你放心,我斷定他們今天走不回縣城。我們馬上追去,幫你把人找回來就是了。”

一個轎伕說:“前邊十五里是廣寒驛,他們今晚會不會住那裡?”

張鵬翮對眾轎伕說:“那好,我們就去廣寒驛找他們。你們都和我一道去找人,找到新娘子就抬到男家去。”

眾人答道:“願隨先生前往。”

張鵬翮便去騎自己的毛驢,張媽見了,忙說:“先生年老體弱,這花轎反正空著,不如坐進去,也好走得快一點兒。”

張鵬翮本已有些疲乏,正想去轎中養養神,於是坐上花轎,張媽騎上驢子,一同往廣寒驛走去。

走至廣寒驛,天已黃昏,張鵬翮便吩咐眾人找一家客棧暫且住下了。

錯上錯知縣訓欽差

再說屈知縣等人早已提前來到廣寒驛,並在客棧作好了安排,同時命衙役到客棧大門外等候,若道臺大人到了,立即通報。

臨近天黑之際,衙役見四個轎伕抬著一乘轎子直奔客棧而來,忙去廳房稟報屈知縣說:“老爺,轎子到了。”

屈知縣與夫人不敢怠慢,急到客棧門外站立迎接。那轎子一到,屈知縣便朝著轎子深深拜了一禮,說道:“知縣屈無才迎接道臺大人,叩請大人金安。”

張鵬翮正在轎內打盹,猛聽人聲喧譁,睜開眼問:“這是何處?”

屈知縣答道:“大人金駕已到廣寒驛,這兒是最好的客棧。”

張鵬翮奇怪地問:“爾等怎知我要住客棧?”

“這個……”屈知縣微微一怔,“大人書信中不是說清楚了嗎?”

張鵬翮有些困惑:“書信?”

知縣夫人忙補充說:“大人書信中不是說不住驛館住客棧嗎?我們正是照您的吩咐安排啊!”

此時,張鵬翮已明白知縣把他當作道臺了。但為了弄清知縣的劣跡,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索性來個將錯就錯,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不再說什麼,緩緩走出花轎,對石釗說:“去把與我同來的人安頓一下。”

屈知縣忙說:“一切均已安排停妥,大人車馬勞頓,就不必操心了。”

張鵬翮不動聲色地說:“今天的事情,你很費心啊!”

屈知縣說:“謝大人誇獎。大人此次駕臨敝縣,卑職不才,也曾竭盡全力,周密安排……”

知縣夫人也趕忙表白:“做菜是名廚子,演唱是戲班子,陪酒是女娃子。至於孝敬大人的禮品嘛,都是我親自備辦的。”

張鵬翮說:“噢,辦得不錯。不過,我聽說這一帶老百姓都很窮,不知這筆花費是從何處出?”

“這個……”屈知縣頓時語塞。

正在這時,屈知縣派去望哨的人回來稟報,說道臺大人離此地只有二三裡遠了。屈知縣一聽,大吃一驚,急問張鵬翮:“你是不是道臺大人?”

張鵬翮說:“我何曾說過我是道臺大人?”

“那你是什麼人?”

“過路的教書先生。”

屈知縣大怒:“哼,我想你為啥如此穿戴,原來是個江湖騙子。來人,給我拿下!”

張鵬翮說:“且慢!屈知縣,你說這話是不是太離譜了?我路過此地,只因長途跋涉,順路搭轎,來此客棧投宿,是你縣太爺張冠李戴,錯把我當作道臺,與我何干?你不自責,反汙我是江湖騙子,好沒道理!說我騙,我一沒吃你一餐飯,二沒收你一文錢,連水都沒沾你一滴,我騙了你什麼?”

屈知縣聽了這番話,竟被噎得答不上來,但又咽不下這口氣,尤其輸不下這個臉面,仍對張鵬翮訓斥道:“今天縣裡迎接朝廷大員,讓你這個老朽攪得一塌糊塗。現在罰你到廚房裡去打雜,做得好便罷,做不好要挨板子!”說罷,便命人將張鵬翮帶了下去。

五毒知縣跑官要官記

大學士隱忍探真相

不一會兒,真道臺一行到了。屈知縣急忙迎接,又是叩頭,又是請安,然後迎到客堂坐下。

屈知縣呈上禮品單,說:“大人,卑職略備薄禮一份,還望笑納。”

道臺欣然接過禮單瞟了一眼,在燈光之下也看不清什麼,便笑眯眯地問:“這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呀?”

知縣夫人得意地回道:“大人,銀耳十斤通江產,蟲草兩箱裝不完。裘皮大衣有兩件,一對玉鐲是古玩。寶石戒指貓兒眼,還有幾條金項圈。紫檀傢俱稀世罕,人蔘鹿茸幾罐罐。”

道臺聽罷,心中大喜,說道:“如此厚禮,老弟莫不是另有所求?”

屈知縣遲疑了一下,鼓足勇氣說道:“大人如此爽快,卑職也就無所顧忌了。卑職所轄的這個地方實在太苦寒,早想挪挪窩了。如果大人肯提攜,就是賜個知府,恐怕也不是難事吧……”

道臺笑了笑,說:“這事兒好商量,我可以去為你打點打點。不過,如今辦事,你也知道,不出點血不行……”

屈知縣說:“那是自然,釣魚也得要幾根蛐蟮嘛。就請大人開個價碼。”

道臺略微沉吟了一下,又說:“幾根蛐蟮只能釣小魚,要辦成大事,還得有壓秤的東西……”

屈知縣聽得有些雲裡霧裡,忙說:“請大人明示……”

道臺想了想,說:“屈知縣若能弄到一件名貴的字畫最好,送這種東西既不打眼,又免俗。”

屈知縣見道臺大人轉彎抹角又提到名貴字畫,心中暗暗叫苦。他當然明白道臺所指何物,心頭一百個不情願。但道臺大人已經把話挑明白了,再不情願也只得舍孩子套狼,忍痛割愛了。兩人談妥,屈知縣就請道臺入席。

一個公差見酒宴已經齊備,便對張鵬翮說:“現在沒你的事了,快滾!”

張鵬翮說:“天都黑了,你叫我們滾到哪裡去呀?這裡就是客棧,總得讓我們住一晚上吧!”

公差就叫來店嫂,問還有沒有空房間。店嫂說:“像樣點兒的房間都給你們號完了,只有茅廁旁還有一間又小又黑的屋子沒人住。”

公差說:“那就讓這個老頭兒住一晚,房錢他自個兒掏。”

張鵬翮就在那個房間住了下來。

侍衛石釗見欽差大人竟住在這麼個地方,心中一陣難受,忍不住說:“老爺,你這是何苦啊!原以為跟老爺這樣的大官出巡,一定是風光無比,熱熱鬧鬧,隨從一大幫,前呼後擁,鳴鑼開道,沿途官員迎接恭送,伺候得巴巴實實。哪曉得這回是這般辛苦冷清,喝不上一盞茶,吃不上一頓好飯,還要自己揹包扛傘,忍氣吞聲……”

張鵬翮苦苦一笑:“石釗,你跟我多年,素知我的為人,凡事以公務為重。你太年輕,不知官場癥結。此次出巡,若事先張揚出去,那些地方官員必定趁勢鋪張。這些花費還不是從老百姓身上出?再說,若讓他們事先知道我要下來,他們勢必提前做了手腳,遮掩其劣跡,我如何能知道真實情況,如何能整治官員中的腐敗?如果下來只是走走過場,豈不辜負了聖上的重託?要抓住他們的把柄,就得吃些苦啊!”

石釗聽罷,默然無語。

正說著,一個姑娘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一進屋就給張鵬翮跪下:“老伯快救我呀!”

張鵬翮一看,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路上被衙役搶走的新娘。他忙問:“姑娘何事驚惶?”

姑娘說:“他們要我伺候道臺大人,可道臺大人他……他要行非禮呀!”

張鵬翮安慰道:“你不用怕,先在店嫂那兒躲藏一時,我自會對付他們。”說罷叫來店嫂,讓她將姑娘帶去暫且安置。

張鵬翮轉頭吩咐石釗道:“是揭鍋的時候了,把帶來的官燈掛出來吧。”

說名畫昏官食苦果

道臺及其隨從酒足飯飽之後,各自回房安歇。一個公差到廁所去小解,經過張鵬翮的住房,見門口掛了一個大燈籠,上寫“文華殿大學士、欽差巡檢大臣張”一行字,吃了一驚。

這公差雖喝得暈暈乎乎,但在官府當差多年,也還有點兒見識,覺得裡頭住的人一定不是等閒之輩,便喊來店嫂問道:“店嫂,這兒住的是哪一位呀?”

店嫂說:“你眼睛瞎了認不得字麼?這兒住的是欽差大臣張大人啊!”

“什麼?欽差?”公差頓時目瞪口呆。

“這欽差大臣哪個還敢冒充麼?這下有好戲看囉!”店嫂笑嘻嘻地說。

公差連小解的事兒也忘了,急忙把道臺和知縣都喊起來。道臺訓斥道:“你發瘋了,半夜三更把大家吵起來做啥?”

公差領著道臺走出屋外,指著燈籠說:“你們快來看,那燈籠上寫的什麼?”

道臺一看,驚得三魂少了兩魂,急著問知縣:“此處住了張大人,你們為啥都不曉得?”

屈知縣說:“不會吧,張大人來怎麼會沒有車駕隨從,卻悄悄在這個小店住下?即或真的是他,明明看見我等在此,為啥不召見問話?這官燈哪家紙火鋪做不出來?這個張大人十有八九是假冒的,說不定是小人行騙。”

屈知縣說完就要安排手下衙役前去理會,道臺急阻止說:“休得胡來!這燈籠上的字乃是皇上親筆手書,我咋會認不得?”

屈知縣一聽這話,就像油條遇到熱湯,一下子軟了。幾個蠢蠢欲動的衙役也如烏龜碰上火爐子,一下子連頭帶脖子都縮了回去。

道臺心神不安,想著怎樣來化解這件事。他在廳堂走來走去想對策,來回走了兩圈,終於拿定主意,悄聲對屈知縣說:“立馬派人去把那幅《天王送子圖》拿來。”

屈知縣有些遲疑不決,試探著問:“現在就要送畫?可不可以先送點兒其他東西作見面禮?”

道臺瞪了他一眼,說:“糊塗!這個張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倔脾氣,軟硬不吃。他除了喜愛字畫,視錢財如糞土。你要是送金銀珠寶,那是蠶子牽絲,把自己弄來網起。今晚不把那個東西遞上去,你我兩個都翻不過這個坎兒。”

屈知縣只好照辦,派人回去找夫人將畫軸取來交給道臺。

二人硬著頭皮去拜見張鵬翮。店嫂攔住他們說:“張大人辛苦勞累,一晚上咳嗽不止,讓他好好休息吧。”

張鵬翮在裡邊並未安歇,便問店嫂:“店嫂,何人在門外說話?”

店嫂說:“是道臺和知縣要見大人。”

張鵬翮說:“叫他們進來。”

二人進屋跪在地下,口稱:“道臺胡成、知縣屈無才拜見張大人。”

張鵬翮說:“二位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五毒知縣跑官要官記

屈知縣抬眼一看,突然大喊:“這不是教書先生嗎?你騙術高超、狗膽不小哩,白天你冒充道臺,夜晚你又變成欽差!來人哪,給我拿下!”

道臺雖也喝了酒,心頭卻不糊塗,狠狠踢了屈無才一腳,喝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正是欽差巡檢大臣張鵬翮張大人,不得無禮!”

屈知縣一聽是真的,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說:“卑職有眼無珠,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呀……”

張鵬翮微微一笑說:“不知者不為過嘛。下午你命我打掃清潔,我老眼昏花,不知掃得乾淨不乾淨啊?”

屈知縣無地自容,連聲說:“卑職有罪,不該對大人無禮。”

張鵬翮說:“這倒是小事,不足掛齒。看來你還不明白啥子叫‘罪’啊!”又回頭問道臺:“道臺是何時到這裡的?”

道臺忙答道:“卑職也是今日剛到。卑職途經此地作短暫停留,沒想到屈知縣這等不會辦事,讓大人受苦了,卑職心中十分不安。”道臺說到這裡,偷著望了張鵬翮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繼續說道,“大人遠道而來,卑職本應盡地主之誼,但卑職素知大人清正廉潔,不敢妄作安排,僅有祖傳字畫一件,略表心意,請大人雅賞……”說完,將一黃鍛包裹的畫軸呈與張鵬翮。

張鵬翮接過畫軸,隨手放在桌上,冷笑道:“不敢妄作安排,這不就是安排嗎?”又問,“請問道臺,此次來川北赴任,帶了多少隨員啊?”

道臺說:“回大人,有四五十人。”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呀?”

“都是些內親外戚,想在卑職手下謀個差事,找碗飯吃。”

張鵬翮聽罷,緩緩說道:“哦,原來是這樣的。我看,川北貧脊,百姓苦寒,哪裡養得起你們這麼多人呢。你就不必去了,另外找個行道發財去吧!”

道臺一聽,慌了手腳,說道:“大人,卑職是奉旨赴任,這裡有吏部的任命摺子,上面還有皇上的御批,請大人過目。”說完,從身上取出摺子雙手呈上。

張鵬翮卻不接,只瞟了一眼,仍慢悠悠地說道:“這不要緊嘛。臨行之時,皇上許我簡便行事,本部堂回去向皇上稟奏清楚,代你謝個恩不就行了?”

道臺還想申辯,張鵬翮把手一揮,板著臉叫一聲:“來人!”石釗應聲而上,張鵬翮便叫他摘去道臺頭上的花翎頂戴。

處置了道臺,張鵬翮的情緒平穩了些,眼光又落在桌上那畫軸上,不禁問道:“這是一幅什麼畫?”

道臺沒想到張鵬翮還記著這畫,忙躬身謙卑地答道:“回大人,此畫乃是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

“《送子天王圖》?”張鵬翮彷彿來了興趣,笑道,“你們居然弄來了吳道子的畫!如此用心良苦,我倒要看看。石釗,將燈掌過來。”

待石釗掌過燈來,張鵬翮展開畫軸,仔細看了看,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嘆息道:“墨跡磊落,勢狀雄峻,筆法洗練勁爽,真不愧是畫聖力作。可惜啊!可惜這佔有畫聖作品之人,卻與畫聖‘守其神,專其一’的品行背道而馳……”

站在一旁的屈無才聽到張鵬翮連聲贊畫,連忙表白道:“大人,此畫乃是卑職特地孝敬大人,請道臺大人轉呈的,不知大人是否喜歡?”

“噢?”張鵬翮將目光轉向屈無才,帶幾分挖苦地說道:“難得屈知縣有這番心意,你不說倒差點兒被埋沒了。不過,你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只怕是明珠暗投了!”

屈知縣不知張鵬翮此話是何意,忙說:“大人說哪裡話!我早聽說大人是鑑賞的行家,識寶的高人。這畫送給大人,真是物得其主……”

張鵬翮臉上現出捉摸不透的微笑,說:“本部堂雖喜愛字畫,也只是閒暇時賞玩一下而已。何況君子愛畫,也得取之有道啊。這不明不白的東西我若收了,豈不也要被民謠挖苦得抬不起頭來,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嗎?”

屈無才被這話弄得一頭霧水,不知怎樣回答。

張鵬翮又問:“屈知縣,此地民謠甚多,你聽過嗎?”

屈知縣答:“是,是有些民謠。”

張鵬翮又說道:“有這樣一首民謠——‘知縣太不行,劣跡數不清。白天搓麻將,夜晚泡女人。狀紙懶得看,案子理不清。地皮刮幾寸,還想把官升。’是不是這樣啊?”

屈知縣急忙申辯說:“這純屬刁民胡造瞎編,大人,你要明察呀……”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只見店嫂進來稟報道:“大人,很多饑民聽說大人在此,都要來控告屈知縣。還有一位老伯一位老媽在哭,說是縣衙的人搶走了他們的女兒……”

張鵬翮對屈知縣冷冷地掃了一眼,厲聲說道:“用花轎速將新娘送往夫家完婚!屈無才身為縣令,卻如此膽大妄為,將他鎖了,明日勘審問罪!”

屈無才聽罷,頓時雙腿一軟,白眼一翻,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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