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月初帶著兒子回了趟孃家，回來那天我剛好要加班，誰知妻子聽了倒笑著說沒關係，原來回程的大巴上遇到了初中同學，更巧的是初中同學居然也在省城工作。巧上加巧，到不用我去接了，“你們下了大巴一起叫輛車，你那個同學叫蔣梅還是劉梅的，哪天一起吃個飯吧。”
“人家叫施梅，還參加過我們的婚禮呢。”
掛了電話我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快到雙十一了，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這些做電商的都要通宵達旦忙成狗。
回到家已經是凌晨4點多，家裡窗簾緊閉漆黑一片，我打開鞋櫃看到妻子和兒子的鞋已經擺放整齊，這才打開玄關的燈。
因為我工作的原因常常要加班，有時回來太晚妻兒已經熟睡，我只好去次臥休息，有一次妻子對我說她夜裡醒來好幾次，看到我終於睡了才放心。於是我就和她說，睡前把玄關的燈打開，我晚上下班回來把燈關上，這樣只要回頭就能看到燈關沒關，知道我回沒回來。這是我和妻子的一個小習慣，可能坐了一天的車，妻子太累給忘了。
主臥裡寂靜極了，我藉著手機微弱的光看著母子倆：妻子側著身子睡著，整張臉都要埋進枕頭裡，兒子嘴角向上翹著，是個歡喜異常的模樣。這小子又夢到喜歡的玩具了吧！
我累極了，昏睡間聽到有小孩在我耳邊喊爸爸：
“爸爸，爸爸，我腿疼……唔唔……”
“爸爸我要回家……”
“爸爸……”
我睜開眼發現正躺在次臥的床上，客廳裡傳來一首童謠，是兒子最喜歡的玩具熊唱的：“妹妹揹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花……”
我頭疼欲裂，眼睛被陽光照的睜不開，床頭的鬧鐘指向上午九點，自從兒子出生後我從來沒睡到這個點，我躺回被窩捨不得起來。
不對，今天是週末，可家裡太安靜了，往常這個時候妻子會買菜回來打掃衛生，兒子會抱著玩具到處跑。
我翻身起床打開房門發現妻子正坐在餐桌旁低頭看東西，兒子抱著一本書坐在地上也翻的認真，妻子彷彿被我嚇到一樣面色蒼白，說：“你起了？”
“爸爸，我腿疼……我疼……”
我的心抽了一下，抱起坐在地上的兒子問他：“你腿疼嗎？”
兒子嘴角翹笑著起來說：“不疼呀，爸爸。”
妻子依舊坐在餐桌旁說：“餓不餓？”
“剛醒還不餓，你這幾天拍照片了？”原來妻子在看家庭相冊，厚厚的好幾本，全堆在餐桌上，妻子酷愛攝影，常常會拍很多照片，洗出來放進相冊中。
“拍了幾張，已經洗出來了。”
我看到一本相冊下面壓了幾張未包塑封的照片，昨天下午才回來，今天上午就把照片洗好，妻子對攝影真是越來越入迷了。
妻子的照片拍的最多的就是各種角度的兒子和遠山，在我這個外行看來都大同小異，正準備放下時看到一張很恐怖的照片：一輛側翻的大巴車橫在高速路上，車頂已經嚴重變形，輪胎也被撞飛，照片上沒有遇難乘客，可是從滿地的碎玻璃渣和邊角的血跡能看出這是一場特大交通事故。
妻子也發現了這張照片，抖著聲說：“怎麼會有這張照片？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媽媽，這就是你拍的啊。”我懷裡的兒子笑嘻嘻的回答媽媽。
“我拍的？我拍了嗎？”妻子神情恍惚極了，我這才發現她整個人都蒼白至極，嘴脣泛青，好像是一個手藝極差的人用白紙胡亂剪出了個紙人，五官模糊，又胡亂給描了個嘴脣。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我看著妻子的眼睛問。
妻子搖著頭把那張照片撕碎丟進了垃圾桶。
“毓秀，你休息休息，我來做飯。”我把兒子遞給妻子，誰知她居然沒有看到，也不伸手抱，兒子小小的胳膊緊緊摟著我說：“爸爸抱，媽媽好冷。”
“妹妹揹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花，娃娃哭著喊媽媽，樹上鳥兒笑哈哈。”玩具熊突然唱起了歌，妻子嚇的連聲尖叫，渾身顫抖，我放下兒子趕緊關掉開關，兒子拍著手笑嘻嘻的說：“真好玩真好玩。”
妻子可能太累了，我看屋外陽光明媚，想帶她出去晒晒太陽，妻子搖頭拒絕，我擔憂的看著她，兒子抱著玩具熊跑過來說：“爸爸你陪我玩吧。”
整整一天妻子都沒有出房間，飯也不吃，不管我如何勸說，她堅持不去醫院。
“爸爸，你陪我玩吧，媽媽只是看不清，過幾天就好了。”
“什麼看不清？”兒子偶爾也有一本正經說大人話的樣子，可從不像今天這樣詭異。
兒子抬頭眨了眨眼睛說：“就是看不清呀，好多好多的人都會這樣。”
這雙眼睛像什麼呢？就像一雙五歲稚童的眼睛裡揉進了一個蒼老的靈魂，讓人毛骨悚然。
“兒子你腿疼嗎？”我聲音發抖，手也在發抖，兒子穿鞋一條印著托馬斯小火車的褲子，布料下的皮膚柔軟溫熱。
“我腿不疼呀爸爸，你怎麼老問，我又不缺鈣。”兒子甩甩手，是個往日俏皮又不耐煩的樣子。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想到了什麼，我也不敢回想我想到了什麼，從那天起，兒子最愛的玩具熊會莫名其妙的唱歌，總有一個看不見的小孩在我耳邊喊：“爸爸，爸爸，我腿疼……”
聲音清脆又熟悉，我非常熟悉，可是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