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四傑的詩文到底好在哪裡

王勃 詩歌 唐朝 滕王閣序 文學 楊炯 庾信 四川正道文化 2019-04-07
初唐四傑的詩文到底好在哪裡


杜甫晚年閒得無聊,開始總結近代文學史,他寫了一首很著名的詩:

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大意是,初唐文學界的四大天王: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所寫的作品,代表的是當時的文學發展趨勢,卻遭到時人的譏評,這些譏笑過他們的輕薄之人,遲早會讓歷史忘記得一乾二淨,絲毫影響不了偉大詩人和偉大作品的千古美名。

初唐四傑的詩文到底好在哪裡


某種程度上,王楊盧駱能以集合的形式留名文學史,還是託了杜甫的福。杜甫寫“江河萬古流”的時候,應該是把自己也算了進去,所以才會這般慷慨激昂。不得不說,他這一把賭對了,歷史還真就像他說的那樣,記住了王楊盧駱,至於那些譏評他們的人,現在連個資料也找不到了。

當然,歷史記住王楊盧駱的方式也很特別,比如駱賓王,是因為“鵝鵝鵝”和一篇討伐武則天的檄文,王勃是因為《滕王閣序》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至於楊炯,由於沒有進教材,大夥兒瞭解不多,對他寫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或許會有點印象,盧照鄰寫過一篇超級長的《長安古意》,其中有兩句,屢屢被改編成歌詞: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靡靡之音得很過分,乍一看還以為是早先的港臺歌手寫的。

可見再偉大的詩人,也繞不過傳播學的困境,留下來的都是人民群眾最喜聞樂見的句子。

杜甫沒有詳細討論什麼是“當時體”,這在他看來,幾乎不用解釋,可是到一千多年後的今天,不解釋一下,實在難懂。

唐代官面上時行的文體是駢文,要求對偶,這是一種嚴謹的車軲轆文體,好比說要過年了,大家聚一聚,王勃是這麼寫的:

柏葉為銘,未泛新年之酒;椒花入頌,先開獻歲之詞。

上一句跟下一句之間,詞義、詞性、字數、平仄,都嚴格對仗,世界上能做到這麼規整的,只有漢語。

這種講究傳到現代,小學生都知道要寫排比句,看上去氣勢很足,至於各級領導幹部念稿子的時候,更是喜歡將小標題或者首句統一成四字或者六字,跟漢語這種形式美有很大的關係。

不過再好的東西用多了,都容易成為套路,等到唐代初年,駢文已經使用了幾百年,但凡好一點的華辭麗藻、典故技巧都被反覆咀嚼過了,留下一堆甘蔗渣渣似的“結構框架”。

比如著名的李密《討隋煬帝檄》,有一句話流傳極廣:

磬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罄竹難書的成語就是這麼來的。不過比這一篇更早也更著名的庾信《哀江南賦》,就有一聯差不多的話:

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

兩相對比,至少“南山之……東海之……”的句式是現成的,李密請的寫手,隱隱有洗稿之嫌,可見寫駢文其實有取巧的地方,正因為如此,想要出新意也很難。

王勃的《滕王閣序》是篇應酬文字,在當時能寫這樣文體的人想必不少,他出彩就出彩在語感清新,時不時打破一下主流語言風格,“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的句式,與其說文字寫得好,不如說是駢四儷六中突然蹦出一聯七言,突破了思維定式,膽子很大,也很難得。

駱賓王就更是趕巧了,他替徐敬業寫《討武瞾檄》,通篇充滿對武則天最惡劣的控訴甚至汙衊,要是翻譯成大白話,恐怕正經人都看不下去,武則天真是心大,不僅客客氣氣看完,讀到“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這句時,還很是動容,責怪宰相工作不到位,居然漏掉了這麼一個人才。

這句話好在哪裡?結合上下文,這兩句是寫給那些“顧命大臣”看的,借“長陵一抔土”的典故,讓人聯想到先帝屍骨未寒,再拿《論語·泰伯》中““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的正面典型,擠兌那些不能以死維護帝室正統的大臣們,使用典故的同時迭出新意,和時局無縫銜接,溫柔一刀,擊中了武則天心裡最柔軟的節點。

初唐四傑的詩文到底好在哪裡


說起詩歌來,初唐四傑與盛唐詩人是沒法比的,原因不在於他們水平不夠,而是我們今天視為“正宗”的律詩和絕句,初唐時期還在發育,未能完全成型,所以王楊盧駱的文集中,大多是五言詩,如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這算是最接近成熟五言律詩的作品了。

把初唐時期的詩人和作品鋪陳開來,幾乎可以肉眼辨識出“古體詩”向“近體詩”過渡的過程,從五言詩到五言律詩、五言絕句,加上間或出現的七言詩,細細碎碎,一點一點地實驗、探索,甚至花上幾代人的精力和經驗。

唐初詩人王績寫過一首《野望》: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再看王勃寫的《山中》: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怎麼看怎麼眼熟,當然,王勃肯定沒有侵犯版權,他沒這個必要,因為王績就是他嫡親的叔爺爺,祖孫兩代在不同的兩首詩裡,幾乎是挨個兒把實詞和虛詞的對偶試驗了一遍,用心良苦。

這樣的實驗沒有白費,歷經一百多年的努力,近體詩最終在盛唐詩人手中,基本定型成熟,中國詩歌也從迎來了形式之美的巔峰。

杜甫親身參與了這一切,並且取得了最高的成就,以他來品評初唐詩人的貢獻,那是絕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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