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道兵生涯:天 山 深 處

作者/心繫遠山 (沈子友)

鐵道兵生涯:天 山 深 處

1976年夏天,我們鐵道兵第六師建築給水發電營,自襄渝線轉戰南疆線,住在天山腹地的巴侖臺新光大隊。我師管區勝庫段,其始端的勝利橋,就在我們上面不遠處的奎先達板下,自此經過我們向下延伸186.5公里,才到管區的終端庫爾勒。這其中從勝利橋沿烏拉斯臺溝下行,到哈布其哈河,有71公里,都處在天山之內。如果鐵路經過的這71公里是縱向的話,那麼它的兩面還有無數條橫向的峽谷,構成了天山一段完整的機體。

工餘時間,我曾和戰友們翻過烏拉斯臺左側的山樑,到那片寬敞的峽谷內的草地上撿過蘑菇;曾沿奎先達阪下右側的一條峽谷,上到雪山上去釆過雪蓮;還到巴侖臺右側的韭菜溝割過野韭菜,到過一條忘記名子的峽谷內的解放軍14醫院看過住院的戰友。但是,這些峽谷我都沒走到盡頭。我常為此而遺憾,感到不識天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鐵道兵生涯:天 山 深 處

樑青 鐵六師副政委

1976年秋天,我調到師機關工作,離開天山來到了庫爾勒,反而有了一次穿越峽谷的機會。

那次,是我們組織科樑科長帶我隨副政委樑青下基層蹲點。上車時,樑副政委沒帶警衛員,卻帶了一個大帆布提包,他說裡面裝了兩個枕頭,連隊的枕頭太低,我不習慣。我們去的是26團的一個施工連隊,在進入天山10多公里處的山腳下。到連隊一下車,在連裡忙著為我們按頓住處時,樑副政委漫不經心地在連隊轉了一圈。之後便聽了一下連裡的情況彙報,簡單地向他們講了一下我們的來意,便開始了我們的工作。事後我和樑科長說,樑副政委對連裡的工作問的不細。樑科長說,有經驗的首長看連隊工作,無需多問,只要看看伙房和廁所這兩個地方,心中就有數了。噢,原來如此。我開始每天注意觀察了這兩個地方,確實乾淨整潔,且一直保持的比較好。再看連隊的工作,雖然住房簡陋,條件艱苦,施工任務重。但連隊的工作有條不紊,幹部戰士的精神面貌很好。以小見大,連隊的作風確實在這兩個地方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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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副政委,前排左1

連隊建設的情況比較好,我們的工作也進展順利,樑副政委比較滿意。星期天到了,他說:“走,咱們出去放鬆一下”。

於是,吃過早飯我們便出發了。車上除樑副政委,還有樑科長、連隊指導員和我,我們帶了一支半自動步槍、一小袋麵粉和幾個罐頭,各自揹著一軍用水壺的水。我的心裡非常興奮,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打獵活動,同時也有一絲隱憂,因為部隊的紀律是不讓打獵的。吉普車開出連隊後,轉過上方右側的紅衛橋,開進一條幽長的狹谷。狹谷的裡面有一個重要的軍事單位,橋頭上有崗哨。因都是軍隊單位,平時多有接觸,指導員下去打了一個招呼,他們就放行了。大約進去10多公里,還有一道崗哨,樑副政委說不要停車,大膽往前衝過去。司機依照他的話,一直往前開,崗哨果然沒有阻攔,一下就衝過去了。這一帶,狹谷寬闊,公路沿河上行,但往上開車時間不長公路就到頭了,只剩下一條人行的小路。下車後,樑副政委說,你們先上去,不要管我,我在後面會追上你們的。於是,我們3人便扛著那支半自動,提著麵粉和罐頭就往上出發了。走了1個多小時,碰到路邊一戶維吾爾族住家,一棟石頭砌的平房,周圍是樹和籬笆圍起來的院子。在這裡小路也到頭了,我們便沿著河邊繼續上行。又走了若1個小時,峽谷一分為二,出現了左右兩條差不多寬的山溝,我們便選擇了左邊的一條,繼續往上走。走了一會,發現左面山坡上有動物活動,到近處才看到這是牧民放的羊。山下有一個蒙古包,一個牧民站在外面。我們走近前和他交談,順便等樑副政委。他說白天黃羊一般都在山上,現在山上現在有雪,容易發現它們的足跡。聽到這裡,我們的心裡充滿了希望,也顧不得等樑副政委了,把麵粉和罐頭放到他的蒙古包裡,只扛著一支槍,又繼續出發。此時已到深秋,天高雲淡,藍天白雲之下,不斷有雄鷹在空中盤旋,地上則有一種我們稱它為“呱呱雞”的鳥叫聲不絕於耳。這種“雞”一般不飛,但跑得很快,剛出殼人就追不上。除此之外,什麼野生動物也沒看到。峽谷越上越窄,河邊、懸崖上高大的針葉樹木也越來越多,有的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一派原始風光。再往上,嘩嘩的河水邊出現了冰,樹下有片片的白雪。我們鼓起勇氣,一路往上爬行。若2個小時,終於爬到了峽谷的盡頭。站在高處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唯獨沒有我們渴望見到的獵物的足跡。再往前積雪太厚不好走,我們已經飢腸碌碌,就是看到獵物,也沒有能力去追了。於是我們決定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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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 衛 橋

返回的路是下坡,而且我們已走過一次,相對來說容易的多,我們也希望在路上能碰到樑副政委。但等我們走到那座蒙古包時,也沒見到他的影子,′我們判斷他可能走到右側的山溝裡了。於是,我們從小河裡打來水,借用牧民的煤油爐,做了麵疙瘩湯似的飯。這時我們才發現,蒙古包裡,除了這個用來做飯的爐子,另有一個用羊皮反做的口袋,晚上睡覺時,人鑽到裡面不會冷。簡單吃過飯,我們開始原路返回,把剩下的麵粉和罐頭給了這個牧民,他送給了我們一隻剛套的野兔。

到達公路盡頭時,小車司機早已開車等我們了。上車後,他告訴我們,他剛剛從這裡把樑副政委接回連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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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山 峽 谷

回到連隊,天已經黑了。樑副政委見到我們說,你們3個真不行,空手而歸,還不如我一個人,至少還打了兩隻鳥。我原想你們在前面打累了,我在後面繼續打,結果走錯路了。

樑副政委給我們講述的情況是:當小車停在公路的盡頭,我們先走了之後,他又讓司機把車開回去,然後他自己一個人往上走。本想在我們做飯時會追上我們,但到達兩叉溝口後,他選擇了右面那條。結果一直走到峽谷的盡頭,也沒有見到我們。回來的路上餓的實在不行了,吃了幾把雪,便想到那戶維吾爾族家裡找飯吃。走到門前一隻狗出來亂咬,他把打的兩隻鳥扔給狗吃了。維族主人比較高興,出來後問他是是營長還是連長,他回答說是營長。主人請他到家裡,給他做了一碗拉條子(麵條)吃了,他交給主人3元錢。吃飯後有力氣了,他才走回到路口。

最後他特別說,爬山累了要站著休息,千萬不能坐下。否則,就會像長征途中倒下的紅軍戰士一樣,坐下就起不來了。這句話使我認象深刻,幾十年都沒有忘記,特別是退休後堅持爬山,每當累了的時候就想起他的這句話,站著休息,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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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副政委在西安

當時六師後方基地在西安

第二天,連隊司務長又上了那個峽谷,打回了一隻黃羊,我第一次吃到了黃羊肉。司務長是我同年入伍的老鄉,他對我說,以前溝內黃羊多,經常可以打到,一次他還打到過一隻馬鹿,在溝下看到山上面一個黑點,一槍就放倒了,4個戰士才抬了回來。這不勉使我想起,去年夏天我們剛到巴侖臺上新光時,每到傍晚對面山上都會出現一些黃羊,站在山上好奇的往下看。後來部隊展開施工,開山放炮,就看不到它們的影子了。

那次我們在連隊蹲點半個多月,吃過晚飯後,樑副政委就會帶我們到附近的溝溝壑壑去轉,山坡上“呱呱雞”不時從眼前跑過,溝底的一些小樹枝上,到處都掛著駱駝經過時刮下的毛。每當遇到連片的枯草,樑副政委就讓我點火,看到我有點猶豫,就說“不怕,放火燒荒嘛”。

那次跟隨樑副政委下連蹲點,使加深瞭解和體驗了一線施工連隊艱苦並快樂的生活,也使我對發生在樑副政委身上的一些事情產生了好奇和疑問: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帆布提包裡裝的是什麼?進山打獵時為什麼不帶戰土去?他為什麼獨自一人進山?但是,“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這是部隊保密制度的基本要求。我作為師機關一名年輕的工作人員,從來沒有隨便去問,更沒有向外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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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副政委(右2)路過秦嶺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謎底都漸漸地解開了。大概是戰爭年代養成的習慣,樑副政委特別喜歡打獵,後來“不準打獵”的部隊紀律越來越嚴,他的習慣仍然難改,為此在師黨委會上多次受到批評,甚至上級都找他談過話。到新疆後,同樣駐在戈壁灘上的一個兵工廠送給了他一支摺疊式的雙管獵槍,他如獲至寶,多次用它到幾十公里外的博斯騰湖打野鴨。打到的野鴨,當場用蘆葦杆燉熟野餐,毛則留下來填枕頭。那個大帆布提包裡的兩個枕頭,就是用野鴨的毛填起來的,中間就藏著打它們的那支獵槍。當然,這些活動都是悄悄進行的。我們那次進山不帶戰士也就不難理解,是為了儘量的縮小副面影響。至於一個人單獨行動,是因為這樣更便於發現獵物。

樑青副政委,江蘇鹽城人,上世紀四十年代初入伍,是新四軍老戰士。在那個時期的師首長中,他可稱得上是一個才子,有較高的文化、理論水平,曾是抗美援朝時被派往前線的三大解放軍報記者之一。他平時有剪報的業餘愛好,我也向他學習剪了幾十年報。我們在機關喜歡聽他作時事形勢報告,更喜歡聽他私下談對一些敏感問題的看法。他生活上不拘小節,對我們下屬也比較隨便,但我對他還是有些打怵,主要是他那濃重的蘇北話很難懂,那寫的極快的批示、修改過的文件上的字很難認。

後來,在南疆線快修通的時候,樑副政委離休回到師西安後方基地,又轉到江蘇楊州部隊幹休所,回到了他參加革命的起點。

在楊州幹休所,有位老部下去看望,發現客廳裡掛著一幅他親手書寫的對聯:

鋤杆槍桿筆桿鬧革命

x 杆 x 杆魚杆渡餘生

橫批:六杆人生

上面帶“x“的符號,是這位老戰友忘記是什麼字了,可惜。

2019.3.10

鐵道兵生涯:天 山 深 處

作者沈子友,網名心繫遠山,山東莒縣人,大專文化,1970年12月入伍,服役於鐵道兵部隊14年,後集體轉業,黨務工作者。喜歡讀書,爬山,業餘寫作。

永遠的鐵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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