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記:詩·酒·陶淵明(下)

陶淵明 王維 百丈懷海 寧靜 齊魯壹點 2017-05-18

作者:史遇春

六、陶元亮之酒與王摩詰之佛(三)

淵明詩中的放達,皆有一種沒落蘊於其中,可謂之“笑中的淚”。此种放達,越是表現得通脫,其背後的哀傷越是深沉真切,自然也就越是感動得人深。世間事,不經此者,難會得其間意。此可為明者言而不足為昧者語也。吾識淵明。

王維的淡泊,是盛世背景下的淡泊,是大國氣象下的淡泊,是有家有國,心有所託下的淡泊。所以,他能淡泊地瀟灑自如,他能淡泊地飄飄欲仙,他能淡泊地了無牽掛,他能淡泊地無所介懷。對於人間的繁華,他經過了,他也看淡了,所以,他能一悟便入禪真。我常常以為,王維的悟,是不透徹的,因為依然有痕跡可尋。世尊拈花時,迦葉的微笑,大約只能在靈山會上才能得一真見,餘則無足觀。塵世,畢竟是有牽拌的,最不濟,那臭皮囊你總是擺脫不掉的。既然紅塵如此,我們自不須強求世人,就詩家中的參悟者言,王維對人生的了悟至少已達七、八分,這已經很不易了。

七、陶元亮之酒與王摩詰之佛(四)

王維的了悟,在其詩中,不是下面的句子:

愛染日已薄,禪寂日已固。《偶然作》之三

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過香積寺》

身逐因緣法,心過次第禪。《過盧四員外宅看飯僧共題七韻》

鳥來遠語法,客去更安禪。《投道一師蘭若宿》

山中多法侶,禪誦自為群。《山中寄諸弟妹》

你若只把此等涉禪語、論禪語作了禪真本身,很可能你沒有慧根、去我佛太遠。如若執於此,你便已入魔道,或者只是邪道,或者只是野狐禪。

王維的了悟在哪裡?其實大家都看到了,但不一定知道,這就是: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山居秋暝》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終南別業》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漢江臨眺》

此等妙法,非心清魂澈者難以道得,此等句子,亦非心清魂澈難以識得,此間滋味,只可對會意者言,而不能對無心者說也。

這些佳句,讀者知其美,共愛之。其間的禪真,識者或不多。

你問禪真如何表現,我不說,我也說不清。

“玄之又玄,重妙之門”。話說到此,就打住。這也是參禪常用之法。

道理很簡單,一旦說破,就沒有半點意趣。

你若有機心,不說你也看得出,悟得透。

你若無法緣,說了也白說。

八、陶元亮之酒與王摩詰之佛(五)

安史亂前的繁華,安史亂中的顫驚,安史亂後的全身保命。

世間的許多,王維都切身體驗過了。對人生,沒有什麼拿不起,更沒有什麼放不下了。他一心向佛,此後便開始枯寂了。這就如同禪,我是如是理解的:禪是活禪,不是死法,學禪的人,心一死,萬法皆滅,法由心生,心死則法亡。那一顆活潑潑靈動的種子在失去生命徵象的時候,一切,也就歸於枯槁了。

“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躲雕。”——《出塞作》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至塞上》

這樣的豪氣、英氣、靈氣已經化煙化灰了。

淵明之於摩詰,似同實異,摩詰借之於佛,元亮遁之以酒。佛是導向心靈的,佛是通向靈魂的,與佛相應的是精神世界。這種依歸,麻醉的是精神,或者,說得冠冕堂皇點,可以認為救贖的是靈魂。

酒呢?只不過是口腹之樂,是身的體驗。

無論對佛的虔誠膜拜,其結果如何,至少,在我看來,這種方式可以使精神得到安寧,可以讓人歸於平和寧靜。

九、陶元亮之酒與王摩詰之佛(六)

由物質消耗得到的安寧,只是片刻的,醉了一時,醉不了一世,醉得了身,醉不了心。酒醉總有酒醒時。

淵明的無奈大概也在於此吧!早上喝醉了,下午可能醒,醉時忘了憂,醒時又何如?今天喝醉了,明天可能醒,醉時無有愁,醒來又怎生?

靖節的悲哀,在生逢末世。那個時代,也有機會,但文人的清高,他又如何受得了職微身卑的屈辱。

靖節的悲哀,在生逢朝代改易。在如此時日,便是窮俄潦倒而死,又如何能失了氣節。

這就是中國的士,這就是真正的知識者的氣節。

人生的舞臺上,沒有大起,沒有大落,終生鬱郁,這是陶靖節的悲哀。

這一腔悲哀,如何化解?除了行於文字的詩,便是用來澆愁的酒。這酒,已無處找尋了;只有這詩,還能探得靖節的情思。

(全文結束)

2007-10-12初稿

讀書記:詩·酒·陶淵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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