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爛的老陳

颱風 服裝 麵條 雞蛋 悅讀原創文學 2019-04-06

文/龔清楊

收破爛的老陳

這晚,颱風來了。颱風像一隻巨大無比的手掌,對著樓房、樹木以及老陳所居住的橋洞,像扇耳光一樣噼噼啪啪地猛打……周圍不時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樹枝折斷的聲音……

這晚,雨也很大,一滴滴雨彷彿被膠水鏈接在一起般,像玻璃珠子一樣嘩嘩嘩地從天而降……

以前,那像布匹一樣緩緩地、靜靜地流淌地小河,也突然搖身變的像一條可怕的巨蟒一樣,猛烈地翻滾著、咆哮著……洪水的聲音就像工廠裡的機器轟鳴一樣令人不安。

老陳的身子在橋洞中間的地鋪上蜷縮成一團。他用雙手緊緊地握住薄薄的被子,彷彿一個武士緊握著一個盾牌一樣,試圖抵擋在橋洞中迅速奔跑的颱風。老陳的內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他擔心迅猛無比的颱風會把他像刮一片樹葉一樣從橋洞中刮到河中……他擔心不斷地上漲河水會漫過橋洞,將他衝入激流中……

此刻,老陳的腸子簡直都後悔斷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為了省下幾百塊錢的房租而住進這個兩面通風的橋洞啊!

老陳來東莞已經有十幾年了,一直以收破爛為生。在三年前,他發現這個可以住人的橋洞。這座橋是水泥鋼筋修建的,有三十多米長,橫臥在東江上。橋面中間高,兩邊低。橋身兩邊各有兩個碩大的橋洞。中間的兩個較小些,約一米多寬。靠岸邊的兩個較大些,約三米寬。靠岸邊的橋洞足足離地面有兩米,一般人想爬上去的話,並不容易。

收破爛的老陳

當時,他像很多外來務工者一樣,也是租房子住的。十幾個平方,一個月的房租是300元。當時,他的手頭上並不怎麼緊張,因此,他並沒有產生住在橋洞的想法。直到半年前,他覺得手頭上實在太緊了,就一天到晚琢磨著怎麼省錢的問題?這一琢磨,就想到了搬到這個橋洞住。

關於橋洞離地面太高的問題,他早就想好了,弄一個竹梯子就可以解決了。並於橋洞中沒有床的問題,他也早就想好了,弄幾塊平整的木板,往地上一放,就是一張“床”了;關於橋洞中沒有電的問題,他也早就想好了:弄一箇舊摩托車電瓶,就行了;關於橋洞中沒有水的問題,更好解決:每天到廢品收購站的老徐那裡拎一桶自來水就行了……

第一天住進這個橋洞時,老陳就喜歡上了這個住所,空氣好,陽光好,而且場地大,足足有六十多個平方吧!

老陳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關於颱風的問題。以前有颱風時,他就躲在出租屋裡休息,對於颱風的威力,可以說是沒有領教過。

然而,這天晚上,他終於領教了颱風的威力了。他以前一直以自己身高一米七而體重只有一百三十多斤的身材而自豪。然而,在臺風的來回衝擊中,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骨實在太單薄了,像一片紙一樣隨時都有被颱風捲入空中的可能……

老陳在臺風造成的巨大的恐懼和為省錢住進橋洞的悔意中,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中,他坐在一條大船上,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航行著……

當他醒來,天已亮了。他驚喜地發現,橋洞外面竟然是一片金黃色的陽光。颱風停了,暴雨停了,太陽也出來了,多好啊!

收破爛的老陳

老陳看了看手機的時間,才六點鐘多一點。他麻利地起了床,提起一個裝有自來水的塑料桶,在幾塊磚頭堆成的灶臺上的鐵鍋裡,倒上一些。然後,往灶臺裡塞進幾根木柴——他是收廢品的,自然不會缺木柴的——橋洞中堆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木板。

等水燒開了,他就放上一把麵條。煮上幾分鐘後,用碗盛起,放一勺辣椒,滴幾滴大豆油,就算是一頓早餐了。以前租房子住的時候,他每次吃麵條時,都會放一個雞蛋。然而,自從住進橋洞後,他就沒有放過雞蛋了。他覺得有辣椒有油鹽,就可以應付了。

老陳吃完麵條,洗了鍋碗,已是七點半了。他站在橋洞中,彎著腰向下面看了一眼,昨晚那暴漲的河水,竟然像被一個巨大的抽水機抽走了一樣,又恢復了以前的那種瘦弱的模樣。只是橋洞的下面,堆滿了塑料瓶、泡沫盒以及一樣縱橫交錯的樹枝。他從橋洞取過兩米多長的竹梯,從橋孔放到地面,然後雙手握梯,走了下來。

他用腳輕輕地點了一下溼漉漉的地面,地面上立馬展示出一個深深的腳印。他愣了一會,然後,彎腰把旁邊的一些樹枝、木塊、石頭扔到泥地上。一會兒,就鋪了一條兩三米的路。他又把梯子舉起來,重新塞進橋洞。之後,他就踩著這條“路”,一蹦一跳地走了過去。

上了長滿青草的斜坡,就是水泥路了。老陳在水泥路上跺了跺腳上的泥巴,甩開長腿向前走。約模走了七八分鐘,就來到老徐的廢品收購站。他的三輪電動車每晚都在這裡充電,每個月給老徐60元充電費。

老徐剛起床,正蹲在廚房門口刷牙。老陳和老徐打了聲招呼後,就騎上他的電動三輪車上路了。老吳的三輪車看起來很舊,天藍色的油漆掉了許多,像一個瘦巴巴的人穿了一身髒兮兮的、補丁摞補丁的衣服一樣。但車子卻很好開,主要是發動機的功能還很好。老陳開到一個居民小區後,就放慢了車速,打開了車上的一個小喇叭:“收廢品嘍!收報紙書刊廢鐵廢銅塑料瓶嘍!……”這聲音是他自己錄的,雖然普通話很不標準,但聽起來卻挺有味道的,用現代十分流行的一個詞來形容:原汁原味的民間聲音。

收破爛的老陳

正慢悠悠地行駛著,生意來了,一個戴眼鏡的年青人叫住了他。眼鏡把他帶到一幢民居的二樓,打開房間,指著地上的一大堆書,說:“我要去另一個城市發展了,這些書帶不走了。這些書都是好書,都是我一本一本在書店裡買的。你收回去可以去擺個攤,五塊錢一本,絕對好賣!我賣給你兩塊錢一本吧!”

老陳連忙擺著手說:“我們賣給廢品收購部,一本書只能賣幾毛錢。我要是兩塊錢一本地買,那我不是虧死啦?”他心裡其實滴咕著:“這年頭人人都看手機,還有人看書嗎?只有傻子才會去擺書攤。”

那個眼鏡嘆了口氣說:“算啦!反正帶不走,只能當廢品賣啦!你秤吧!”

老陳把地上的書一一裝進了袋子中,共三大袋。他又從一個蛇皮袋子中取出一杆秤,把三袋都秤了,說:“一共一百四十斤,每斤五毛錢,共70塊錢。”年青人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你說多少就算多少!我只是希望你把這些書不要賣給廢品收購部,而是擺攤賣了。這樣,讓那些真正喜歡書的人買去。”

老陳沒吱聲,從腰包裡掏了一沓錢,數了七張十塊的,遞給了眼鏡。

老陳把這三袋子書搬到車上後,心裡快活極了:剛才他耍了個小聰明,那三袋書共有一百八十斤。他少報了四十斤,這意味著,他至少要多賺三十多塊錢。”

接下來,他又在幾個商店收了一堆紙殼,還在垃圾箱裡翻出三十幾個飲料瓶,很快,他的車廂中就裝的滿當當的了。他把車子開到老徐的收購部,滿滿一車廢品換了三百多塊錢。老陳心裡那個美氣啊,就像大夏天吃了一塊冰凍西瓜一樣,渾身上下爽透了。

收破爛的老陳

到了中午飯點時,老陳像往常一樣,又開著三輪車回到“家”——也就是橋洞。他照例又是下了碗麵條,吃完後,躺在木板床了睡了會午覺。

下午兩點半,他又騎著他的三輪車出發了。下午的戰果也還不錯,又收了五十多斤廢鐵、六十多斤廢紙和四十多個飲料瓶,賣給廢品收購部,又賺了八十多元錢。

到了下午五點多時,老陳揣著錢來到銀行的存取卡機上,他先是把這幾天攢的一千塊錢存進銀行卡里,接著又把銀行卡里的十萬塊錢轉到兒子的賬戶中。

走出取款機的玻璃房外面後,老陳立馬撥打了千里之外的、在老家的兒子的電話:“兒子啊,我剛剛把十萬塊錢打到了你的賬戶上!你可以拿這錢把新房子裝修的漂漂亮亮的了啊!”老陳的聲音顯得特別高亢、興奮。

兒子是他最大的驕傲!兒子大學後分配在老家的一所醫院當醫生。他剛買的房,正打算結婚。

但,兒子卻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高興,而顯得十分理性和冷靜:“老爸,你知道嗎?現在的社會,沒有車真的很沒面子。這不是我逼你,是你的兒媳婦芳芳在逼我呀,她老是抱怨我說,說她的朋友、同事和鄰居家都買車了,就咱家沒有……你再想想辦法,給我湊個十萬塊錢,我要買輛車……”

“啊!又是十萬塊?”老陳只覺得腦袋轟轟轟地直響,彷彿裡面有一輛推土機正在推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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