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我的鬱悶你不懂

兩宋十八代皇帝大多碌碌無為,真正可圈可點的並不多,除了太祖太宗仁宗外,值得一說的可能就剩下宋神宗趙頊了。這位只活了三十六歲的皇帝,曾經在朝野上下轟轟烈烈地掀起過一場改革風暴,他夙興夜寐勵精圖治,但也這正是這樣一股勁頭,讓他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公元1067年,十九歲的少年天子趙頊登基了。這位宋王朝的第六任皇帝即位伊始,就不得不面對祖宗交給他的一副爛攤子。彼時,宋王朝的氣脈已經運行百年,早已顯現出疲態,連年的歲貢令國庫空虛,民不聊生,而龐大臃腫的官僚體系更成為滋生惰性和腐敗的溫床。面對王朝積貧積弱的現實,年少氣盛的宋神宗趙頊決意在國內掀起一起改革弊政的風暴,為此,他找到了三朝元老富弼,熱情澎湃地向其討教富國強兵之策,然而,這位垂垂老者早已不復當年仁宗朝慶曆新政時的銳氣,他顫威威地對這位少年天子說:“人主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奸人得以傅會。……陛下臨御未久,當佈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宋史·富弼傳》)老態龍鍾的富弼給宋神宗的,是當頭一盆冷水。

這就是宋神宗趙頊在即位之初所面對的朝堂,因循守舊的臣僚們都在明哲保身,根本無意革除積弊,對心懷壯志的宋神宗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孤獨的語境。然而,宋神宗在孤獨的行走中,還是發現了一個人,他,就是王安石。早在仁宗朝,頗富治國韜略的王安石就曾經寫過一篇洋洋萬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指出宋王朝內部的諸多危機,並針對這些危機提出了具體的改革方略。這是一篇言辭激切的諫言,儘管並未引起宋仁宗的重視,卻讓當時的皇孫趙頊記在了心裡。等到趙頊君臨天下,當他失望地面對著滿朝文武,王安石的名字再次震響在耳畔。很快,他便將王安石由一介地方官迅速擢升為參知政事,開始著手變法事宜,他對王安石言聽計從,關係更是超出了君臣之誼,在宋神宗看來,即便整座朝堂都喑啞無聲也沒有關係,他只要有一個王安石就夠了。這一年是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在風雨聲中,血氣方剛的宋神宗和躊躇滿志的王安石上路了,“熙寧變法”從一開始就很悲壯。

宋神宗:我的鬱悶你不懂

宋神宗像

事實證明,王安石的到來,令宋神宗陷入了更深的孤獨。作為大宋王朝的首席執行官,王安石的確有著過人的政治才能,在他的主持下,均輸、青苗、農田水利、免役、市易、保甲、方田均稅、保馬等諸項新法相繼出臺,隨著新法的陸續施行,宋王朝的國力大大增強,社會生產力有了巨大發展,然而,王安石執拗的性格也讓他在推行新法的過程中,樹立起了太多的敵人。史載,王安石“個性剛愎,不通人情”,朝中人稱“拗相公”,這樣一種性格主持變法,當然很難爭取到更多人的支持,以至後來許多中間派都倒向了守舊派;而隨著新法的施行,朝中守舊勢力和宗室外戚的利益已經被觸及,他們不僅向朝廷上書抵制新法,圍攻王安石,更煽動兩宮皇太后教訓新皇帝“祖宗法度不宜輕改”。面對整個朝堂的一片呵責之聲,宋神宗沒有動搖自己改革的初衷,他力排眾議,一如繼往地信任王安石,給了王安石更多的權力,不僅如此,為了減少變法路上的層層掣肘,他先後罷退了一批反對變法的官員,如御史中丞呂公著“以請罷新法出潁州”;“御史劉述、劉琦、錢鏐、孫昌齡、王子韶、程顥、張戩、陳襄(等人)皆不得言,相繼去”;“翰林學士範鎮三疏言青苗,奪職致仕”;“富弼以格青苗解使相”。在皇權的推動下,“熙寧變法”進入高潮,但宋神宗心裡明白,為了變法,為了王安石,他已經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皇帝固然擁有生殺奪予的大權,但同樣需要強有力的支持,當變法進行兩年之後,他的身邊仍舊只有王安石這樣一個可用的臣子,宋神宗已經感到了莫大的孤獨與悲涼。

宋神宗第一次對自己力推的改革產生強烈的挫敗感,是因為一幅來自民間的圖畫——《流民圖》。此前,各地反常的天象早已成為守舊派借題發揮的讖辭,他們將河北大風、華山崩裂這些不詳之兆歸咎於變法,對此,宋神宗並不以為然。可當熙寧七年(公元1074年)的大旱之年,一個叫鄭俠的官員獻上這幅《流民圖》時,這位年輕的皇帝卻再也無法平靜。這是一幅充滿了飢餓和死亡的圖畫,畫中的流民骨瘦如柴,土地的顆粒無收迫使他們背井離鄉,賣兒鬻女。一心要改變民生的宋神宗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轟轟烈烈的改革在大旱之年竟毫無成效,心緒難平之下,他在第二天便暫停了青苗、免役、方田、保甲等十八項法令,在一片詆譭聲裡,他不得不接受王安石的辭職。儘管第二年二月王安石便回京復職,但熙寧九年,由於愛子病逝,加之舊派勢力不斷對其施壓,這位銳意改革的老臣終於被壓挎,他再次向宋神宗遞交了辭呈,從此退居金陵,再也不問政治。空蕩蕩的朝堂之上,宋神宗目送著這位疲憊的臣子遠去,他已經隱約感到冬天的到來。

宋神宗:我的鬱悶你不懂

鄭俠所獻《流民圖》

“西母池邊宴罷,贈南枝、步玉霄。緒風和扇,冰華髮秀,雪質孤高。漢陂呈練影,問是誰、獨立江皋。” 獨立江皋的宋神宗是孤獨的,王安石走後,宋神宗的“熙寧變法”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他一個人的改革,彼時,諾大個宋廷,真正心憂天下的,已經只有皇帝一人。為了儘早顯現變法的成效,又不至引起朝野的更多爭論,宋神宗在前十年的變法基礎上,開始轉向強化軍兵保甲的改革,旨在對外增強對遼、西夏的戰鬥力,同時改變守舊派們對變法的排斥狀態。然而,文官帶兵的傳統是宋王朝百年羸弱的主因,並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元豐四年(1081年),西夏皇室內亂,急於攻夏雪恥以節省“歲貢”的宋神宗以為歷經改革,宋軍已成鐵軍,遂出兵五路進攻西夏,結果由於深入夏地各軍糧草不濟,凍餒死傷,先後潰退,無功而返。元豐五年(1082年),神宗又聽給事中徐禧之計,築永樂城,謀攻佔西夏橫山地區,不料西夏發30萬大軍圍攻永樂城,城陷,徐禧等戰死,宋軍兩次征討西夏,共計折損軍兵數十萬人。宋史載,當神宗聽到永樂城陷的消息,“早朝,對輔臣慟哭”。900多年過去,當我們翻到這一頁史冊,仍能聽見這個心憂社稷的皇帝那響徹朝堂的哭聲。這是無助的哭聲,宋神宗的富國強兵之舉,換來的是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這是無奈的哭聲,十幾年旨在為百姓帶來福祉的變法,最後卻惹怒蒼生,以至民怨沸騰;這是無望的哭聲,變法形成了新舊兩派對立的陣營,舊派是一堵難以撼動的高牆,而所謂的新派卻與自己離心離德,完全背離了自己改革的初衷。1085年,就在宋神宗當庭痛哭三年之後,這位一心想成為堯舜之君的皇帝終於一病不起,駕鶴西去,死時年僅36歲。

宋神宗:我的鬱悶你不懂

宋神宗永裕陵

據野史記載,宋神宗在執政之餘,還頗通望聞問切之道,《說郛》中記錄了這樣一件事,說“有內侍病腫,太醫言不治,帝為診之曰:陰雖衰陽未竭,猶可療也。令食蒜煮團魚而愈。”精通醫術的宋神宗可以治癒一個內侍的重病,但面對身染沉痾的大宋江山,卻回天乏術,儘管他開出了一劑藥方,但這劑藥方實在缺少太多的藥引,當他自已賁志而歿,他已經不能改變宋王朝病入膏肓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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