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宗趙擴的悲劇,在於始終不能活出自己。

紹熙五年(1195),對於趙擴而言,是一個重要的人生分野。此前,這位宋光宗的次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君臨天下,然而,命運卻將他推上了御座,和他的先祖趙匡胤一樣,經歷了“黃袍加身”的過程。當然,宋史中的這兩次“黃袍加身”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230年前,趙匡胤站在陳橋驛的烽煙中,被眾將士披上耀眼的黃袍,實際是一次有預謀的操作,而230年後,當他的後世子孫趙擴被韓侂冑和趙汝愚等人強推上皇位,披上黃袍,這位無心稱帝的儲嗣一再說的只有五個字——“恐負不孝名”。如果說趙匡胤的“黃袍加身”開啟了一個王朝,那麼發生在南宋皇帝趙擴身上的這次“黃袍加身”,實際上帶來的是其自身生命的禁錮和一個王朝的陰霾。

宋寧宗: 權力的遊戲,與他無關

陰霾從即位伊始就籠罩在了這位年輕皇帝身上。由於自恃有擁立之功,韓侂冑從一開始就欲大權獨攬,架空宋寧宗。為了將同樣有擁立之功的大臣趙汝愚排擠出朝廷,韓侂冑利用了宋代帝王極為看重的臺諫制度。有宋以來,朝廷設置的臺諫官有糾正皇帝疏失、彈劾百官的權力,剛剛登基的宋寧宗也認為“臺諫者,公論自出,心嘗畏之。”然而,這個看似一塵不染的淨土始終就沒有真正乾淨過,尤其是當韓侂冑將自己的心腹耳目安插進來後,更是烏煙瘴氣,顛倒黑白。當被矇蔽的宋寧宗接過一封封趙汝愚貪贓枉法的奏報,這個倒黴的臣子已經無路可走,在數度貶謫的路上最終抑鬱而死。

如果說宋寧宗在韓侂冑的矇蔽下保不住一個臣子還是件小事,那麼,由一個臣子牽扯出一場文化浩劫就已經讓宋寧宗變得很可悲。由於趙汝愚尊奉理學,韓侂冑“恨烏及烏”,他先是將理學宗師朱熹趕出朝堂,隨後又假皇帝之口宣佈理學為偽學,凡是支持朱子理學的統統被視為逆黨,當時的許多文化名流因此慘遭清洗,要麼削官流放,要麼殘害致死,一度繁榮的理學盛景凋零不堪,而一些舉子們由於是朱熹的門徒,也被擋在了科舉取士的門下,枉費了多年的寒窗苦讀。這場被稱為“慶元黨禁”的文化浩劫,始作俑者是權臣韓侂冑,但毫無發言權的宋寧宗卻因此背上了踐踏文化的罵名。

宋寧宗: 權力的遊戲,與他無關

得罪了讀書人,讓宋寧宗成了孤家寡人,而隨後的得罪黎庶蒼生,則讓宋寧宗百口莫辯。當韓侂冑看到“慶元黨禁”讓他漸失人心,他決定鋌而走險,用北上伐金給自己的政治生涯加分。為了遮蔽自己的野心,他向宋寧宗提議為岳飛平反,追諡武穆,又革去秦檜的王爵,改諡謬醜,與此同時,他開始厲兵秣馬摩拳擦掌準備北伐。韓侂冑的這一系列舉動很快令宋廷的主戰派士氣大振,而宋寧宗的形象也開始在人們的眼中變得可愛起來。然而,宋寧宗知道,從即位那一天起,自己就已註定是韓侂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不是戰略決策的有力制定者。綜合當時宋金對峙的局面,許多有識之士已經預感到韓侂冑的北伐必定無功而返,葉適不僅拒絕起草宣戰詔書,還上書宋寧宗,認為輕率北伐“至險至危”;武學生華嶽上書,認為彼時南宋“將帥庸愚,軍民怨恨,馬政不講,騎士不熟,豪傑不出,英雄不收,饋糧不豐,形勢不固,山砦不修,堡壘不設”,認定此次北伐將“師出無功,不戰自敗”。然而,這些有見地的聲音很快就被韓侂冑壓了下去,當他威風凜凜地揮舞戰旗,號令三軍,宋寧宗已在喊殺聲中喪失了一個皇帝對時局應有的判斷。

事實證明了葉適等人的正確,這支被韓侂冑倉猝組建起來的北伐軍由於缺乏有效的訓練,沒有像樣的統兵之將,從一開始,就處於被動挨打的地步。當他們被迫轉攻為守,金兵乘勢佔領了真州、揚州、西路軍事重鎮和尚原和蜀川門戶大散關,這場匆匆挑起的北伐第二年就偃旗息鼓了。

宋寧宗: 權力的遊戲,與他無關

然而,隨著宋的戰敗,金國氣焰再起,他們囂張地向宋廷提出了割地賠款、縛送首謀等五個條件。彼時,宋寧宗已全無主見,而時任禮部侍郎的史彌遠和楊皇后乘機勾結,將正欲上朝的韓侂冑殺死於玉津園中,並迅速將其頭顱函裝送往金國。當宋寧宗不勝哀傷道:“恢復豈非美事,但不量力爾。”這位羸弱的皇帝實際已經由韓侂冑手中的傀儡轉而成為史彌遠手中的傀儡。嘉定元年(1208年),南宋王朝與金朝簽訂了屈辱的“嘉定和議”,和議條款為:兩國境界仍如前;宋以侄事伯父禮事金;增歲幣為銀帛各三十萬;宋納犒師銀三百萬兩與金。對這紙屈辱的《嘉定和議》,時人劉克莊一首七言絕句在譏諷中充滿了悲憤:詩人安得有青衫?今歲和戎百萬縑。從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樹養吳蠶。

宋寧宗: 權力的遊戲,與他無關

此後,南宋的統治實際已是史彌遠的統治,在史彌遠的操控下,宋寧宗仍舊是一個無法活出自己的窩囊皇帝,當他在57歲病死,他已經無法改變這樣一段歷史:他欽定的太子並沒有當上皇帝,取而代之的是由史彌遠另立的皇帝趙昀,而在寧宗後期到理宗前期,趙宋王朝實際並不姓趙,而是姓史。

花似醺容上玉肌。方論時事卻嬪妃。芳陰人醉漏聲遲。珠箔半鉤風乍暖,雕樑新語燕初飛。斜陽猶送水精卮。

吟著軟詞的宋寧宗其實並不是一位聲色犬馬的皇帝,史載,他“無聲色之奉,無遊畋之娛,無耽樂飲酒之過,不事奢靡,不殖貨利,不行暴虐。”在生活上,他更是力行節儉,據說每到用膳時,他總是命兩個小黃門揹著“少吃酒,怕吐”“少食生冷,怕病”的兩個小屏風做為前導。然而,宋寧宗也許不會知道,真正的英主,除了這些之外,關鍵一點,是要有審時度勢的英氣和力挽狂瀾的王氣,而這些,做了一生傀儡的宋寧宗顯然不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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