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當下是一個“眼球經濟”的時代,只要能夠吸引公眾的眼球就能獲得經濟利益。藝術創作也被“眼球經濟”裹脅著,催生出一切以展廳視覺效果為主導的“展廳藝術”。這給傳統書法藝術帶來了革命性的影響,使之從書齋案頭走向展廳高堂;書法欣賞模式也從“閱讀”變成了“觀看”。在這種情況下,書法家自然鍾情於書寫容易吸引眼球的大尺幅作品,而小品書法受到冷落。不過,西泠印社副社長、著名書法篆刻家李剛田的隸書《幕》,卻是一件42釐米見方的小品。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簡牘、手札、扇面、手卷、題跋、斗方、冊頁等小品,原本是傳統文人書法的主要形制。現存西晉陸機《平復帖》大概是我們見到的最早的斗方墨跡。斗方書法難度很高,因為其章法上是四邊長度相等,既難以突出氣勢,又容易顯得呆板。而李剛田這幅斗方,僅寫一個字大逾尺的隸書“幕”字,另在上方以十數行硃紅隸書小字題款 ,其書法形象一大一小、下黑上紅,對比鮮明,赫然醒目。 身為篆刻大家的他,當然精於造型和形式設計,作品以其誇張的形象創造,引人矚目,動人心魄,具有強烈的視覺效果;同時又能夠讓觀者在閱讀題款中,玩味隸書之精雅,體會書家之用心。

先觀“幕”字,它體現了李剛田對書法和漢碑特殊的領悟。

通常榜書獨字斗方都是書寫“福”“壽”“忠”“孝”之類的吉祥或警世文字。換句話說,書家對書寫的文字內容是有選擇的,它體現了書家的用心。而李剛田寫一“幕”字,卻並無深意,在意的只是這個字的書法形象。當書法脫離了實用書寫以後,其藝術形式便與書寫的文字內容若即若離,甚至形式就是內容。書家的主要任務就是創造“有意味的形式”,他關注的焦點是書法的形式美。正如李剛田在題款中說的:“‘幕’字出自漢《張遷碑》,此石雄渾樸茂,於方峻中見機巧,深解此碑,漢人質古之意得之。”五年前他見碑中的一個“幕”字,其形式之美觸發了他的創作靈感,才寫下這幅作品。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漢《張遷碑》的 “幕” 字(第二行第四字)

比較《張遷碑》可見,他寫的“幕”字並非臨摹原碑“幕”字,而是創造了一個能夠充分體現當代審美意識的新的書法形象,有著很強的形式感;而且被誇張處理的上大下小、上重下輕的對比造型,也絕對吸引眼球。他並沒有以筆師刀,描摹刻畫以求金石氣,而是以宿墨破水來充分表現毛筆書寫的淋漓氤氳之氣,彰顯筆墨情趣。字中有多個平行的橫、豎筆畫,但卻不見傳統的隸書的“蠶頭雁尾“,也沒有一筆是平直規整的,而是直中有曲,行筆沉澀、虯曲拗折、時見飛白,顯得方峻老辣。 為了破除“幕”字平衡對稱的字形帶來的呆板,他加重加粗左邊的筆畫;同時又用第二個長橫粗重的收筆,補救了右邊的失衡。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再讀題款,它表現出李剛田對漢隸的深刻理解。

16行硃紅色題款小字,在碩大烏黑的“幕”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豔麗。色彩上的冷暖反差對比,使作品比傳統書法在形式上更加富有吸引力。細看隸書小字,不求厚重,書寫輕靈,閒雅簡靜,猶如燈下書生,眉宇間透露出靈秀之氣,恰與“幕”的方峻、渾樸、碩大形成強烈對比。李剛田雖習張遷、鮮于璜、禮器、曹全、孔彪等漢碑,但更鐘情於漢簡帛書。他認為,這才是漢人自然書寫的隸書真面。此作款字完全沒有漢碑那樣過度誇張的裝飾性筆畫,也沒有明顯的起伏波挑;橫畫平直安定、前輕後重;左波側鋒掃出,而右磔順鋒下按,挺直圓潤;它在隨緣生機的自然書寫中,盡顯淵雅氣息,正所謂“豪華落盡見真純”。在章法上,款字排列方式看似規整卻又錯落有致,靜中寓動,增添了作品的參差之美。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總之,此作雖是小品,卻融合了當代與傳統兩種不同的創作技法和審美特徵,可觀可讀。可觀者用目,觀看其外形空間構造,神完氣足,有很強的視覺衝擊力;可讀者用心,體會其韻味醇厚,典雅工細,展現出書家寧靜守真的精神境界,以及文人書法的書卷氣。


上文選自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會主席王世國先生【書法評鑑】專欄文章:《可觀可讀——李剛田書法品鑑》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唐人韓翃寒食詩一首 寬齋李剛田

李剛田書法品鑑——可觀可讀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魯迅先生詩 甲申八月 寬齋 李剛田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