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你好”、“Hello”、“こんにちは”、“Hola”、“Bonjour”……同樣一句問候你能想到多少種表達方式呢?事實上,即使不算那些在歷史的長河中已然湮沒的語言,人類現今正在使用的語言也有約7000種。難以置信吧?身為哺乳動物中的一個分支,人類語言的數量卻比哺乳動物的種類總數還要更多,這不只是一個奇蹟,也是一個巨大的矛盾。

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既然人類在勞作中進化出語言是為了更好的交流,那麼為什麼我們卻無法聽懂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所說的話?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種語言,我們不就可以和所有人毫無障礙地暢快溝通了嗎?人類語言的這種兩面性成為了語言學中最大的疑難問題之一。

被上帝“變亂”的語言

關於這一問題的最初答案,卻並非是語言學家,而是宗教經典給出的。

《聖經》中記載過這樣的故事:在那場淹沒世間萬物的大洪水之後,上帝向人類許諾,要以彩虹為約,絕不再以洪水毀滅生靈。而諾亞繁衍的子孫也越來越多,於是開始向遠處遷移。由於這些人全是諾亞的後代,因此天下所有的人都講著同樣的語言,都有著同樣的口音,可以毫無阻礙地彼此交流。

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遷移到示拿地(即古巴比倫一帶)平原地區的人們定居了下來,他們打算燒磚建造一座城和一座通天的高塔,來傳揚人類的名。由於語言相同,人類同心協力,很快就蓋得有模有樣了。上帝知道以後下到人界來觀看人類所建的城和塔,卻被這城和塔的規模震驚了。他認為,世人說一樣的語言,又能同心協力,如今他們可以建出這城與塔,以後還有什麼做不成呢?

人類建造的城與塔被耶和華認為是狂妄自大與傲慢的顯示,為了懲罰人類,耶和華於是變亂了天下人的言語,使人們說著不同的語言,無法再自由地交流,並將說不同語言的人類發散到世界各地,而那座城也被稱為“巴別”之城,意為變亂之城。

按照《聖經》的說法,其實語言的多樣性並不是為了方便人類的交流,而是為了阻止人類交流而出現的。事實究竟是不是如此呢?

語言分佈遵循緯度規律

化石證據表明,人類祖先是在160萬~60萬年前進化出了說話的能力,然後,大約在20萬~16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開始走出非洲,最終遍佈了世界的各個角落。一般認為,由於地理環境的隔閡,不同區域的人們交流變少,於是新的語言產生了。但令人不解的是,人類社會中語言最多樣化的地區並非人與人最分散的地區,反而是人們密集居住的地區。

巴布亞新幾內亞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這塊“大陸”的面積很小,僅有46萬多平方千米,相當於我國黑龍江省的面積,但這塊窄小的領土上的居民,卻說著800~1000種不同的語言!這種語言多樣化明顯不是由於遷移和隔離導致的,相反,他們在如此近的距離中選擇分離出不同的彼此獨立的小社會,以至於彼此之間都無法溝通交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語言的分佈是否遵循了什麼神祕的規律呢?

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阿根廷著名生物學家拉波波特發現,生物的多樣性從赤道到兩極遞減,越是靠近赤道的各個物種,其分佈範圍也就越小。而倫敦大學的人類學家以歐洲人到來之前的美洲500多個印第安原住民部落為例,調查每個緯度語言群體的分佈,結果顯示語言似乎在冥冥之中也在遵循著這一緯度規律。

生物分佈與語言分佈的一致性可能並非一種巧合。在酷寒的極地,生物若想得以生存,需要極大的活動空間來供給自己食物,而原有物種佔據的空間越大,留給其他新物種崛起的機會也就越少。

人類的種族分部亦是如此——在極北地區,人們必須在很廣大的地域內長途跋涉才能獲取充足的食物,而這一過程往往會使得語言和文化相互融合;而在溫暖的熱帶則不同,這裡陽光明媚,土地富饒,是物種生存和進化的搖籃,每個物種都可以在很小的範圍內獲取自己生存發展所需的一切資源,因此人類可以繁榮發展並分裂成一個個獨立的小社會,而這些小社會互不干涉,自然也就無需聽懂彼此之間的語言了。

語言分裂,為了“與眾不同”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人類族群與語言類別的分佈規律,那麼,我們就不得不提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人們會想要分成這麼多完全不同的群體呢?

對於生活在熱帶的動物來說,變得與眾不同對它們有很大的好處,因為每個種群的特點使它們能夠適應自己在生物圈中的地位。但是人類的族群卻與之不同,所有的人類在生物圈裡都處於同一地位,分裂出不同的文化和語言團體不僅不能為人類帶來好處,相反還會產生弊端,比如減緩思想、技術在人類之間的交流速度。而且,分裂出的“小社會”更易受到各種風險的打擊。既然如此,為什麼人類族群會發生分裂,而不保持完整並共享同一種語言呢?

要解答這個問題,我們就必須瞭解從未間斷的戰爭對人類社會所起到的塑造作用。自從10萬年前人類的祖先走出非洲,為了爭奪領地和資源而爆發的戰爭就從未停歇。而最終,人類進化出了熱愛、幫助自己的族群超過其他族群的特質。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小團體主義”——與本團體內的人友愛交往,同時厭惡甚至仇視其他團體。

在這種背景下,語言飾演了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那就是部落間識別身份的象徵。一個人所說的語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是誰,以及我不是誰。那些說著同一種語言的人們,分享著同樣的價值觀與文化歷史。而不同族群之間使用不同的語言,則能有效地防止兩個地域上相鄰的敵對族群竊聽對方的信息。

事實上,很多部族決定改變語言都是為了與其相鄰的族群能夠區別開來。比如在巴布亞新幾內亞,有幾個族群的人都是一種叫作“Selepet”小語種的使用者,原本他們都是用“bia”這個詞來表示“不”的意思,但是為了和隔壁村落的人有所區別,他們創造出了“bune”來代替“bia”。這還不是最誇張的,還有一個族群的人為了與鄰居相互區別,竟然乾脆將原本語言中所有的陰性詞與陽性詞顛倒了過來,這一下,爸爸變成了媽媽,男人變成了女人,兒子也變成了女兒……那些在改變語言規則前離開村子的村民,等他們回到村子,或許會因此變得神經錯亂吧?

其實不止是巴布亞新幾內亞,世界各地的人類對語言都相當敏感,人們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我們身邊人類的語言,從而不斷調整自己的語言而使我們的族群有別於其他人。以我們最熟悉的英語來說,如果你細心的話,不難發現美國英語與英國英語的發音和拼寫都是有所差異的,美國英語將多單詞中的“u”省略了,比如將“colour”變成了“color”。而這種變異是在19世紀初,著名語言學家諾亞•韋伯編纂第一部美國詞典時就出現了。韋伯堅稱:作為一個獨立國家,我們的榮譽要求我們擁有一個自己的系統,政府如此,語言亦如此。

對語言融合的抵抗

現在我們知道了,雖然遷移和種族間的隔絕是語言分化的原因之一,但是它們導致的語言變化應該是較為和緩且差異較小的,而為了保持某個族群的特性,才是語言發生“突變”的原因。

但是,在不斷擴展的全球化浪潮中,人類種群的特性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在500年前開始的全球化殖民運動中,殖民者把幾種佔優勢地位的語言傳播到世界各地,同時,也使許多當地的語言消失。在北美和澳大利亞,英語取代了許多土著語言;在南美,西班牙和葡萄牙語成為主要語言;在亞洲北部,佔統治地位的語言是俄語;另外,阿拉伯語也使北非的許多語言無法發展而終於消亡。

在全球化浪潮中,我們如今生活的世界與我們祖先生活的世界可謂有天壤之別。從前與世隔絕的小村莊,現在都能與現代化文明發生聯繫。隨著交往增加,年輕一代會發現,學習自己的土語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於是他們開始學習主流語言。如果沒有特別的保護措施,這種情況只要持續幾代人,一種曾經說者甚眾的語言就很容易消亡。

因此,我們看到,儘管當代的語言仍然在繼續進化和分裂,但是那些小語種消失的速度卻要遠遠超過新語種形成的速度,每年大約有30到50種語言從地球上消失。如果單以比例來看,這一下降速率等於甚至超過因為環境問題而導致的生物多樣性的下降率。地球上的7000餘種語言中,只有15種擁有大量的使用者(即全球約40%人口使用15種主流語言),而餘下的大部分語言的使用者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部族。

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不過,語言和文化單一化的進程還是比人們想象中要慢得多,這是因為語言對於標誌人類文化領域與身份,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希伯來語是猶太民族的母語,其歷史可追溯到5千年前,古希伯來語是猶太教書面語言,《聖經•舊約》的大部分就是用希伯來語寫成。歷史上,猶太人被羅馬人趕離家園,流落到世界各地,語言、風俗逐漸被當地居民同化,但他們堅持信仰本民族的宗教,以此維持民族的獨立性,仍然用自己的希伯來字母書寫文字。19世紀末,立陶宛猶太裔醫科學生本耶胡達致力恢復希伯來口語,用希伯來語根創造了4000新字,令希伯來口語“復活”,1948年以色列復國後定希伯來語為官方語言,為了保持民族特性,猶太人成功復活了瀕死的語言。

語言的未來會怎樣

從長期來看,一種單一的語言取代其他語言幾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在進化的過程中,當出現了幾種解決同一問題的方法時,總會有一種最終勝出。全球標準化現在已經及為普遍,比如CD/DVD的格式、鐵路的規格、長度的單位等等。人類的語言最終也要殊途同歸,雖然這個過程還很漫長。

那麼哪種語言最終會取得勝利呢?如今,有13億以上的人口在使用漢語,接下來則是西班牙語和英語,它們均有約4億的使用者,而孟加拉語和北印度語則緊隨其後。在這場語言的角逐中,究竟哪一方可以力壓群雄成為唯一的倖存者,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是這與說這種語言的國家的興衰絕對是息息相關。

語言在世界上的地位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個國家或民族的語言往往是隨著這個國家或民族的地位和在世界上的影響而變化。眾所周知,在世界近現代史上,法語一直是公認的官方和外交語言。法國人曾經為法語完美的語言系統和優雅的語音語調而自豪,很多法國人曾為此而拒絕學習任何其它語言,甚至到了後來英語替代了法語成了世界使用最廣泛的語言後,他們還拒絕用英語交流。

後來,隨著英國工業革命和二戰後美國的崛起,英語逐漸地替代了法語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成為當今世界使用最廣泛、使用者最多的語言,也成為了國際外交、經貿、體育、文化交流等諸多領域的主要交流工具。國際通用一些主要政治、法律、經濟等方面的文件均以英語為準。如今在歐洲,幾個不同國家的人聚在一起,都會不約而同地用英語交談。今天英語基本上已經成為全球公認的共同語言,似乎這已經成為共識。

那麼未來國際語言如何發展、世界幾大語言體系的地位如何變化呢?除了英語將在可預見的未來保持它的主導地位以外,日益壯大、不斷提升的第二主要語言無疑將是漢語,不僅因為漢語是今天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語言,同時中國經濟的騰飛促進了中華文化和中文語言的影響力。

除了英語和中文以外,俄語和阿拉伯語會長期存在,但是它們使用範圍會侷限於本民族之內,其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也不會提高多少。其它語種,如西班牙語和其它歐洲小語種如德語,甚至包括曾經輝煌的法語,其國際地位將每況愈下,逐漸退出國際舞臺。

在語言的戰爭中,傷亡總是不可避免的。當一種語言消失之後,我們絕不僅僅是損失了一種說“你好”的方式,同時也將損失和某一族群緊密相聯的文化多樣性。每種語言在文化識別中都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它承載著一個特殊的群體的記憶、思想、希望以及恐懼,它是一個群體的內心所發出的聲音。失去了語言,也就失去了對於文化的傳承。

不過也不用過於悲觀,就像《聖經》中所講的通天塔故事,如果人類能夠講述同一種語言,能夠毫無障礙的交流,萬眾一心,那麼我們也就將無所不能、無所畏懼了吧。

因為語言的不同分裂了人類?

語言新的分裂

即使是強勢語言,在向全球擴張的過程中,它也漸漸失去了自己的“純粹性”,漢語裡面出現了很多源自英語、日語的詞彙,英語裡面也多了很多其他語言的成分。並且,如今的英語早已分裂成美式英語、澳洲英語、印度英語等不同的語言。更有趣的是,英語在全球商務圈中已經演化出一種簡單而獨特的“全球語”,這種語言由1000來個簡單的英語單詞構成,它是在經常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人群中(比如外交官或商人)自發形成的。

一方面,全球化使小的語言不斷消亡,強勢語言不斷擴張,全球語言的統一似乎指日可待;但另一方面,這種全球化的語言又在分裂,這似乎在意味著,地方上的人們即使接受了外來的通用語言,仍然在頑強地保留自己獨特的文化,外來語言必然被大力改造成適合地方色彩的語言。如今印度人說的英語恐怕連英國人都未必能聽明白了。

實際上,我們的漢語就是這樣既統一又多樣的語言,歷史上,我們都有標準統一的官話或普通話,但各個地區的方言不計其數,我們能做到文字的統一,卻沒辦法做到語言的完全相同。這正是每個地方的人保持自己特點的明證。

一種語言的多樣性,不僅表現在地域特色上,還表現在更細小的群體分類,比如各種各樣的街頭及嘻哈方言,侷限於某個小群體,表明了這個群體的獨特性。

這意味著,即使全球化時代要求我們的語言趨向統一,但人類仍會分化出新的語言,以表示自己這個群體的“與眾不同”,傳統的小語種逐漸消失,新的小語種又在分裂生長,語言融合與分離的纏鬥仍將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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