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申
亞洲導演征戰好萊塢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前些天人們聚焦的《玉子》即為韓國導演奉俊昊的一次嘗試。地域跨度大是其一，文化鴻溝才是異地導演真正要跨過的坎。顯然豆瓣6.6的評分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集結蒂爾達·斯文頓、傑克·吉倫哈爾這樣知名的大牌也沒能用表現蓋過電影自身的問題。“西攻”的路總歸是難走。要麼妥協，要麼堅持自己，年曆翻回到2013年，韓國導演樸贊鬱的好萊塢首秀《斯托克》，低調完美的融合了中西方電影之精華，為觀眾留下對“恐懼”的廣闊遐想。這才是讓人內心恐怖的驚悚片，比《京城81號2》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斯托克》由《越獄》主演溫特沃斯·米勒創作，“愛麗絲”米婭·華希科沃斯卡、“禁慾男神”馬修·古迪、“澳洲女神”妮可·基德曼聯袂主演；《夢之安魂曲》《黑天鵝》等片原聲帶作者克林特·曼塞爾作曲；最重要的是導演樸贊鬱，其“復仇三部曲”早就把他託上“暗黑電影”神壇高座，被西方重視且讚賞。然而樸贊鬱並不在乎電影之外的種種，潛心靜氣打磨故事、提高效率縮短工時，成果沒有想象中妖嬈驚豔，卻把暗黑電影帶進了一個全新的真空地帶。
故事中借斯托克家族鋪陳開來，人物豐富，分工明確。異同在於繼承斯托克家族基因的人——父親理查德、女兒英迪亞、叔叔查理三人和其他人的本性。“斯托克”基因中的較為明顯的有厭惡與人親近接觸、能觀察到細緻入微的事物，而基因中的壞血——通過殺戮獲得性快感，才是埋沒在擁有這一基因人群中的隱患。父親深知這種“壞血”的危害，自控並盡所能保護女兒，不料英迪亞18歲生日當天，父親被殺害，葬禮上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叔叔出現。心智尚未成熟的英迪亞開始了對基因壞血的探求與自我掙扎，周圍人的言行舉動對少女成人還是成魔都有蝴蝶效應式的推動。
善用隱喻是韓國導演的特點，在眾多韓式恐怖片中，隱喻和留白也是增添恐懼的有利手法。樸贊鬱的不妥協把隱喻貫穿了這部充滿外國面孔的電影，東西方風格的交融取代了碰撞，弱化了衝突，也避開了場面失控的風險。
大量黃、紅色的色彩暗示將“危險”信息表象化；蜘蛛、蒼蠅、禿鷹映射英迪亞的性慾、查理的自由、斯托克基因中的自相殘殺；父親的獵槍、叔叔的滋水槍、英迪亞的獵槍和剪刀，在物體的共性中傳達基因的繼承與綿延。在能指、所指間暢玩把戲是樸贊鬱乃至許多韓國導演的過人能力，接洽“黑暗”卻是樸贊鬱個人最突出最擅長的。
沒有《老男孩》中的剪舌頭，沒有《親切的金子》中的刀插脖子，更沒有《我要復仇》中直白暴露的割腳筋，不對暴力增添篇幅，反倒將其隱藏起來，樸贊鬱的處理手法在《斯托克》中形成了一種剋制的暴力美學。它隱忍又暴露——查理叔叔幼年弒弟、斬首管家，觀眾只見其結果不見其過程，留白之處是恐懼發酵的溫床；車中殺兄、院中埋屍，導演不是採用側面拍攝，就是選擇昏暗地點，連本片最直白的一場殺人戲都是在被霧化的電話亭中呈現，靠女人的呻吟和查理抽皮帶聲音代入恐怖。時隱時現的暴力刺激的了感官，然而這並不是樸贊鬱所要表達的“黑暗”的核心。
“繫著父親的皮帶，穿著母親的襯衫，鞋是叔叔送的，這就是我。就像花兒不能選擇自己的顏色，我們不用為自己變成了什麼樣的人而負責。”
影片首尾呼應重複的自白來自抗爭基因的女主人公英迪亞，這段看似詭辯的說辭，實質也直指本次探討的問題：基因之惡，到底要追溯先天還是賴以後天。樸贊鬱給出的解答則更注重對前者的認同。父親是基因壞血的抑制者，他教女兒打獵是為了防止她做出比獵殺動物還可怕的事；叔叔是追求同類的孤獨者，當他遇見同類英迪亞，只會對基因壞血催化。
英迪亞的最終黑化看似是叔叔催化的勝利品，殺叔為父報仇則擊碎了這個解釋。沒有人是基因的真正掌控者，英迪亞決定自我解脫。她殘忍殺害了攔住她的警察，把車開向遠方，一個嗜血的狂魔正試圖混入“正常人”的生活，未來還有哪些未知的恐懼，觀眾的內心才是千千萬萬答案的給出者。
心理戰術是低調的，效果是奢華的！《斯托克》成功激起了人們對基因的關注。基因之惡的潛伏成了使人恐懼的最大功臣。在反觀自己的同時居然發現和英迪亞一樣，我們並不完全瞭解自己，沒法解釋腦海中突然閃過的邪惡念頭，沒法剋制道德譴責的舉動。英迪亞成了魔，而我們又成了什麼？能成為什麼？陷在問題中心的人必然是恐懼的，《斯托克》循序漸進把人們引進了漩渦，在電影進度條走到盡頭的時候，依然不會停止住恐懼在人群中的蔓延。
演員和音樂的功勞更是不能忽視的。米婭跳出了愛麗絲，演出了英迪亞的蛻變乃至黑化。亦天真亦邪惡，不動聲色卻難以忘懷；馬修臉上的天真讓他本來就像極了查理叔叔的稚氣，那種渴望找到同類並與之作伴的急迫，摻雜乖僻殘暴，反轉調度，遊刃有餘；妮可·基德曼的母親戲份少到可憐，能把自己優秀的演技用來襯托主角，也是偉大的犧牲。她的存在是對斯托克家族基因的反襯，正因為她的“正常”才看得出“不正常”，她被“不正常”攪亂的人生，也是英迪亞混入人群恐怖結果的一個縮影。
暗沉的色調對應暗沉的配樂，畫面中有醒目色刺激眼球，配樂中就會有刺耳的打擊侵襲神經。音樂本身就具有情感色彩，與出色畫面的融合，必定相得益彰。其中四手聯彈的鋼琴曲本不在劇本中呈現，不成想在角色間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精彩至極。
相比《玉子》的“雜交”失敗，《斯托克》則是穩中求勝，豆瓣評分達7.5分，說明了中國觀眾的認可。影片類型不同不便做比較，但從初心上來看，樸贊鬱不僅有超高的藝術造詣，還有做人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