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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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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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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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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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見胡翁如此博學,“尤覺非意所及。秀才驚服,留之甚久”。秀才素有盛名,自視甚高,想不到主動上門拜訪的胡翁竟也如此學問湛深,深感意外,深為驚服。留之甚久,可見彼此的意氣頗相投,或談玄說理,或切磋學問。這時的秀才與胡翁可謂棋逢對手,惺惺相惜。長久的“共晨夕”相處必然使彼此感情日深,隨著對胡翁的瞭解越深,愈能發現他道行匪淺,秀才於是產生了非分之念。

一日,密祈翁曰:“君愛我良厚,顧我貧若此,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何不小周給?”秀才看到胡翁對自己這個窮讀書人愛敬之情深厚,並且有“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的本領,於是請求他稍稍賙濟一下自己。

傳說狐仙都是千年得道老狐,能予人禍福,知人吉凶。清代官民都有奉祀狐仙的風俗,一是卜疑問難,因為狐仙能知未來事,所以,凡有疑難事便卜問狐仙,用它充當算命先生的角色;二是求財邀福,認為狐仙善能致財致富,足以供人之求。狐仙致財之法,主要是搬運財物,所謂搬運其實就是盜竊。千里之物,狐能攝致。所以狐還被尊為財神,重財的商人多有敬狐仙的傳統。所以,秀才請胡翁為他立致金錢,實際上是請求胡翁為他盜竊金錢。可見他是個一心只想暴富的庸俗之人,其品格低下、貪婪無恥的本質已經顯露出來了。秀才作為讀書人,自然明白“君子固窮”,應該“安貧守困”的道理;作為聖人之徒,不是應該固執聖訓嗎?所以當秀才悄悄地告訴胡翁自己想要“金錢立致”的想法時,胡翁便深感意外。他先是“嘿然,似以為不可”。他的沉默透露出他對這個無理請求的震驚和出乎意料;“似以為不可”直接表明了胡翁否定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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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見胡翁如此博學,“尤覺非意所及。秀才驚服,留之甚久”。秀才素有盛名,自視甚高,想不到主動上門拜訪的胡翁竟也如此學問湛深,深感意外,深為驚服。留之甚久,可見彼此的意氣頗相投,或談玄說理,或切磋學問。這時的秀才與胡翁可謂棋逢對手,惺惺相惜。長久的“共晨夕”相處必然使彼此感情日深,隨著對胡翁的瞭解越深,愈能發現他道行匪淺,秀才於是產生了非分之念。

一日,密祈翁曰:“君愛我良厚,顧我貧若此,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何不小周給?”秀才看到胡翁對自己這個窮讀書人愛敬之情深厚,並且有“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的本領,於是請求他稍稍賙濟一下自己。

傳說狐仙都是千年得道老狐,能予人禍福,知人吉凶。清代官民都有奉祀狐仙的風俗,一是卜疑問難,因為狐仙能知未來事,所以,凡有疑難事便卜問狐仙,用它充當算命先生的角色;二是求財邀福,認為狐仙善能致財致富,足以供人之求。狐仙致財之法,主要是搬運財物,所謂搬運其實就是盜竊。千里之物,狐能攝致。所以狐還被尊為財神,重財的商人多有敬狐仙的傳統。所以,秀才請胡翁為他立致金錢,實際上是請求胡翁為他盜竊金錢。可見他是個一心只想暴富的庸俗之人,其品格低下、貪婪無恥的本質已經顯露出來了。秀才作為讀書人,自然明白“君子固窮”,應該“安貧守困”的道理;作為聖人之徒,不是應該固執聖訓嗎?所以當秀才悄悄地告訴胡翁自己想要“金錢立致”的想法時,胡翁便深感意外。他先是“嘿然,似以為不可”。他的沉默透露出他對這個無理請求的震驚和出乎意料;“似以為不可”直接表明了胡翁否定的態度。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道士形象在明清小說中已定型,其主要特質是威武剛正,一身正氣,給人一種威攝力;身懷絕妙法術,關鍵時刻能大顯異能,克敵制勝。胡翁身上就集中體現了道士的這種正面的形象特徵。“少間”,“笑曰”,這震驚之餘,片刻思考之後的 “笑”,表明他對秀才已經有了新的認識。他對秀才說:“此大易事。但須得十數錢作母。”秀才果真拿出十幾枚錢作本錢,與胡翁相與共入密室中。只見胡翁邁著巫師作法時的步子,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不一會兒, “錢有數十百萬,從樑間鏘鏘而下,勢如驟雨,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這段“雨錢”的描寫可謂氣勢浩大、驚心動魂,讓人目眩神迷,彷彿聽見無數金幣銀幣叮叮啷啷、嘩嘩啦啦如繁管急弦、如急風驟雨一樣從樑間落下的聲音,彷彿看見其或金光燦燦、或銀光閃閃,從天而降,照得滿室生光耀人眼目,令人目不暇接。“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一眨眼錢埋到了膝蓋,剛把腳拔出來,錢又埋到了腳踝,這場錢雨下得如此之急之大,令人驚駭,可見胡翁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傾慕秀才高雅的胡翁平素是以一個書生、道士或儒者的身份出現的,他身上主要體現出人的社會性;而此時為秀才“雨錢”的胡翁則顯示出了他作為狐仙的神異性,使故事情節陡起波瀾如異峰突起,奇譎幻誕、匪夷所思的“雨錢”的故事情節,也是這篇小說主要成就之一。

轉瞬之間,“廣丈之舍,約深三四尺已來”。當錢鋪滿屋子有三四尺以上時,胡翁方回頭問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秀才:“頗厭君意否?”就是問他這一些錢還能勉強令他滿足嗎?秀才曰:“足矣。”翁一揮,錢即畫然而止。乃相與扃戶出。秀才竊喜,自謂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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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見胡翁如此博學,“尤覺非意所及。秀才驚服,留之甚久”。秀才素有盛名,自視甚高,想不到主動上門拜訪的胡翁竟也如此學問湛深,深感意外,深為驚服。留之甚久,可見彼此的意氣頗相投,或談玄說理,或切磋學問。這時的秀才與胡翁可謂棋逢對手,惺惺相惜。長久的“共晨夕”相處必然使彼此感情日深,隨著對胡翁的瞭解越深,愈能發現他道行匪淺,秀才於是產生了非分之念。

一日,密祈翁曰:“君愛我良厚,顧我貧若此,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何不小周給?”秀才看到胡翁對自己這個窮讀書人愛敬之情深厚,並且有“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的本領,於是請求他稍稍賙濟一下自己。

傳說狐仙都是千年得道老狐,能予人禍福,知人吉凶。清代官民都有奉祀狐仙的風俗,一是卜疑問難,因為狐仙能知未來事,所以,凡有疑難事便卜問狐仙,用它充當算命先生的角色;二是求財邀福,認為狐仙善能致財致富,足以供人之求。狐仙致財之法,主要是搬運財物,所謂搬運其實就是盜竊。千里之物,狐能攝致。所以狐還被尊為財神,重財的商人多有敬狐仙的傳統。所以,秀才請胡翁為他立致金錢,實際上是請求胡翁為他盜竊金錢。可見他是個一心只想暴富的庸俗之人,其品格低下、貪婪無恥的本質已經顯露出來了。秀才作為讀書人,自然明白“君子固窮”,應該“安貧守困”的道理;作為聖人之徒,不是應該固執聖訓嗎?所以當秀才悄悄地告訴胡翁自己想要“金錢立致”的想法時,胡翁便深感意外。他先是“嘿然,似以為不可”。他的沉默透露出他對這個無理請求的震驚和出乎意料;“似以為不可”直接表明了胡翁否定的態度。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道士形象在明清小說中已定型,其主要特質是威武剛正,一身正氣,給人一種威攝力;身懷絕妙法術,關鍵時刻能大顯異能,克敵制勝。胡翁身上就集中體現了道士的這種正面的形象特徵。“少間”,“笑曰”,這震驚之餘,片刻思考之後的 “笑”,表明他對秀才已經有了新的認識。他對秀才說:“此大易事。但須得十數錢作母。”秀才果真拿出十幾枚錢作本錢,與胡翁相與共入密室中。只見胡翁邁著巫師作法時的步子,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不一會兒, “錢有數十百萬,從樑間鏘鏘而下,勢如驟雨,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這段“雨錢”的描寫可謂氣勢浩大、驚心動魂,讓人目眩神迷,彷彿聽見無數金幣銀幣叮叮啷啷、嘩嘩啦啦如繁管急弦、如急風驟雨一樣從樑間落下的聲音,彷彿看見其或金光燦燦、或銀光閃閃,從天而降,照得滿室生光耀人眼目,令人目不暇接。“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一眨眼錢埋到了膝蓋,剛把腳拔出來,錢又埋到了腳踝,這場錢雨下得如此之急之大,令人驚駭,可見胡翁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傾慕秀才高雅的胡翁平素是以一個書生、道士或儒者的身份出現的,他身上主要體現出人的社會性;而此時為秀才“雨錢”的胡翁則顯示出了他作為狐仙的神異性,使故事情節陡起波瀾如異峰突起,奇譎幻誕、匪夷所思的“雨錢”的故事情節,也是這篇小說主要成就之一。

轉瞬之間,“廣丈之舍,約深三四尺已來”。當錢鋪滿屋子有三四尺以上時,胡翁方回頭問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秀才:“頗厭君意否?”就是問他這一些錢還能勉強令他滿足嗎?秀才曰:“足矣。”翁一揮,錢即畫然而止。乃相與扃戶出。秀才竊喜,自謂暴富。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對於秀才來說,這滿屋從天而降的金錢,是他不勞而獲的不義之財。但是,他不僅毫不猶豫地據為已有,而且“竊喜,自謂暴富”。 可見他的高雅曠達只是假象,實際是一個胸中全無禮義廉恥只有功名富貴之念的祿蠹。而以秀才所代表的士階層的墮落和庸俗,才是導致世風日下、人情澆薄的根本原因。

“頃之,入室取用,則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惟母錢十餘枚,寥寥尚在。”作者對滿屋的金錢稱作“阿堵物”,體現出鄙視錢財的清高品格,這與秀才見錢“竊喜”的貪鄙之相形成鮮明對比。胡翁看透了秀才想要不勞而獲、憑空暴富的庸俗心態,為了教育他,於是他作法雨錢,然後又收回所有。秀才原來只有十幾枚母錢,最後還是隻有十幾枚母錢。這個讀書人的暴富之夢的破滅,說明想不勞而獲憑空得到那“滿室阿堵物”只不過是一個白日夢。借用幻想情節和奇幻之筆,對貪鄙之徒進行揶揄嘲諷,表達了蒲松齡對貪慾的十分鄙視。情節的離奇,結局的突轉,不僅秀才始料不及,也大大出乎讀者的意外。這不僅為作品增加了奇幻色彩,更增加了平地起波瀾的藝術魅力。

讓“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這對心存貪念、急於暴富的秀才來說,自然會被理解為無情的捉弄而不是善意的訓誡。於是,先前的高雅曠達不見了,虛偽和俗氣現形了,他“盛氣向翁,頗懟其誑”。滿屋金錢不翼而飛使他傷心失望,憤怒怨恨,恨狐仙戲弄自己,誑哄自己空歡喜一場。其儒雅曠達代之以氣急敗壞、怨怒難抑的面紅耳赤,其見錢眼開、錙銖必較的市儈面目躍然紙上。讓人不得不感嘆,人一入八股,則心不得不細,氣不得不卑,眼界不得不小,意味不得不酸,形狀不得不寒,肚腸不得不腐。秀才有時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貪鄙的陋儒,有時卻是一個強人做賊、假別人之手偷盜的惡人。

秀才貪婪、不勞而獲的心理在常態情境下無法充分表現,於是,作者藉助有異能的狐仙設置雨錢這個非常態情境,將他的深層心理逼出來,讓他暴露出庸俗的真面目。這對墮落世風的批判、士人高雅聲名掩蓋下的庸俗的諷刺更加深刻有力,使表面看來荒誕不經的小說具有了深沉凝重的思想內涵,充分體現了作者憤世、勸世的創作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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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見胡翁如此博學,“尤覺非意所及。秀才驚服,留之甚久”。秀才素有盛名,自視甚高,想不到主動上門拜訪的胡翁竟也如此學問湛深,深感意外,深為驚服。留之甚久,可見彼此的意氣頗相投,或談玄說理,或切磋學問。這時的秀才與胡翁可謂棋逢對手,惺惺相惜。長久的“共晨夕”相處必然使彼此感情日深,隨著對胡翁的瞭解越深,愈能發現他道行匪淺,秀才於是產生了非分之念。

一日,密祈翁曰:“君愛我良厚,顧我貧若此,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何不小周給?”秀才看到胡翁對自己這個窮讀書人愛敬之情深厚,並且有“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的本領,於是請求他稍稍賙濟一下自己。

傳說狐仙都是千年得道老狐,能予人禍福,知人吉凶。清代官民都有奉祀狐仙的風俗,一是卜疑問難,因為狐仙能知未來事,所以,凡有疑難事便卜問狐仙,用它充當算命先生的角色;二是求財邀福,認為狐仙善能致財致富,足以供人之求。狐仙致財之法,主要是搬運財物,所謂搬運其實就是盜竊。千里之物,狐能攝致。所以狐還被尊為財神,重財的商人多有敬狐仙的傳統。所以,秀才請胡翁為他立致金錢,實際上是請求胡翁為他盜竊金錢。可見他是個一心只想暴富的庸俗之人,其品格低下、貪婪無恥的本質已經顯露出來了。秀才作為讀書人,自然明白“君子固窮”,應該“安貧守困”的道理;作為聖人之徒,不是應該固執聖訓嗎?所以當秀才悄悄地告訴胡翁自己想要“金錢立致”的想法時,胡翁便深感意外。他先是“嘿然,似以為不可”。他的沉默透露出他對這個無理請求的震驚和出乎意料;“似以為不可”直接表明了胡翁否定的態度。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道士形象在明清小說中已定型,其主要特質是威武剛正,一身正氣,給人一種威攝力;身懷絕妙法術,關鍵時刻能大顯異能,克敵制勝。胡翁身上就集中體現了道士的這種正面的形象特徵。“少間”,“笑曰”,這震驚之餘,片刻思考之後的 “笑”,表明他對秀才已經有了新的認識。他對秀才說:“此大易事。但須得十數錢作母。”秀才果真拿出十幾枚錢作本錢,與胡翁相與共入密室中。只見胡翁邁著巫師作法時的步子,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不一會兒, “錢有數十百萬,從樑間鏘鏘而下,勢如驟雨,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這段“雨錢”的描寫可謂氣勢浩大、驚心動魂,讓人目眩神迷,彷彿聽見無數金幣銀幣叮叮啷啷、嘩嘩啦啦如繁管急弦、如急風驟雨一樣從樑間落下的聲音,彷彿看見其或金光燦燦、或銀光閃閃,從天而降,照得滿室生光耀人眼目,令人目不暇接。“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一眨眼錢埋到了膝蓋,剛把腳拔出來,錢又埋到了腳踝,這場錢雨下得如此之急之大,令人驚駭,可見胡翁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傾慕秀才高雅的胡翁平素是以一個書生、道士或儒者的身份出現的,他身上主要體現出人的社會性;而此時為秀才“雨錢”的胡翁則顯示出了他作為狐仙的神異性,使故事情節陡起波瀾如異峰突起,奇譎幻誕、匪夷所思的“雨錢”的故事情節,也是這篇小說主要成就之一。

轉瞬之間,“廣丈之舍,約深三四尺已來”。當錢鋪滿屋子有三四尺以上時,胡翁方回頭問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秀才:“頗厭君意否?”就是問他這一些錢還能勉強令他滿足嗎?秀才曰:“足矣。”翁一揮,錢即畫然而止。乃相與扃戶出。秀才竊喜,自謂暴富。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對於秀才來說,這滿屋從天而降的金錢,是他不勞而獲的不義之財。但是,他不僅毫不猶豫地據為已有,而且“竊喜,自謂暴富”。 可見他的高雅曠達只是假象,實際是一個胸中全無禮義廉恥只有功名富貴之念的祿蠹。而以秀才所代表的士階層的墮落和庸俗,才是導致世風日下、人情澆薄的根本原因。

“頃之,入室取用,則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惟母錢十餘枚,寥寥尚在。”作者對滿屋的金錢稱作“阿堵物”,體現出鄙視錢財的清高品格,這與秀才見錢“竊喜”的貪鄙之相形成鮮明對比。胡翁看透了秀才想要不勞而獲、憑空暴富的庸俗心態,為了教育他,於是他作法雨錢,然後又收回所有。秀才原來只有十幾枚母錢,最後還是隻有十幾枚母錢。這個讀書人的暴富之夢的破滅,說明想不勞而獲憑空得到那“滿室阿堵物”只不過是一個白日夢。借用幻想情節和奇幻之筆,對貪鄙之徒進行揶揄嘲諷,表達了蒲松齡對貪慾的十分鄙視。情節的離奇,結局的突轉,不僅秀才始料不及,也大大出乎讀者的意外。這不僅為作品增加了奇幻色彩,更增加了平地起波瀾的藝術魅力。

讓“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這對心存貪念、急於暴富的秀才來說,自然會被理解為無情的捉弄而不是善意的訓誡。於是,先前的高雅曠達不見了,虛偽和俗氣現形了,他“盛氣向翁,頗懟其誑”。滿屋金錢不翼而飛使他傷心失望,憤怒怨恨,恨狐仙戲弄自己,誑哄自己空歡喜一場。其儒雅曠達代之以氣急敗壞、怨怒難抑的面紅耳赤,其見錢眼開、錙銖必較的市儈面目躍然紙上。讓人不得不感嘆,人一入八股,則心不得不細,氣不得不卑,眼界不得不小,意味不得不酸,形狀不得不寒,肚腸不得不腐。秀才有時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貪鄙的陋儒,有時卻是一個強人做賊、假別人之手偷盜的惡人。

秀才貪婪、不勞而獲的心理在常態情境下無法充分表現,於是,作者藉助有異能的狐仙設置雨錢這個非常態情境,將他的深層心理逼出來,讓他暴露出庸俗的真面目。這對墮落世風的批判、士人高雅聲名掩蓋下的庸俗的諷刺更加深刻有力,使表面看來荒誕不經的小說具有了深沉凝重的思想內涵,充分體現了作者憤世、勸世的創作意圖。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胡翁和他果斷絕交,並當場痛斥了他一頓:“我本與君文字交,不謀與君作賊!便如秀才意,只合尋樑上君交好得。老夫不能承命!”遂拂衣而去。胡翁明確表示,自已與秀才只是文字交,從來沒有打算為他作賊偷盜金錢。如果按照秀才不勞而獲、一日暴富的想法,只能找那些樑上君子去交朋友。“老夫不能承命”表明胡翁的一身正氣,使秀才的形象更顯委瑣可鄙。相形之下,胡翁是一個真正的只愛經書義理而不愛金錢的高雅之士。他主動登門結交秀才是仰慕其高雅曠達;他斷然拂袖而去的決絕態度,表明了對秀才貪鄙本質的極端卑視。作者借這個狐仙形象塑造理想性格,因而使它具有了更高意義上的人格化,在他身上體現了人類在個性、情感和倫理等方面所共有的審美理想,從而使這個學狐、義狐與仁狐兼於一身的狐仙形象閃耀出理想主義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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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錢》是《聊齋志異》中的一個篇幅極為短小的世情小說,也是一篇刺貪傑作。它所諷刺的對象不是貪官,而是像濱州秀才這樣表面上高雅曠達、實際上醉心功名富貴、貪財鄙吝的讀書人。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濱州一秀才,讀書齋中。”故事開頭就寫出秀才的日常生活狀態,即日日苦讀於書齋之中。“有款門者。啟視,則皤然一翁,形貌甚古。”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造訪,“形貌甚古”,既說明其年邁,又說明他有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不由讓人好奇:這是何方神聖,為何而來?翁自言:“養真,姓胡,實乃狐仙。慕君高雅,願共晨夕。”老翁直接介紹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名字叫胡養真,是一個狐仙。因傾慕秀才學問淵博胸懷曠達,故慕名而來,願意朝夕過往以請教學習。

養真即養性修真之意;胡者,狐也。對於老翁,觀其形貌不凡,聽其名諱不俗,便知是一個得道的狐仙,也是一個道行不淺的道士。他不僅有人的身形,人的名字,也有人的身份。在中國妖精文化中,妖精既然幻化為人,取得特定的人形、性別和身份,自然也應有人的姓氏名號。狐妖最常見的姓氏是胡,首見於《搜神記》中的胡博士,又有《異苑》中的胡道洽,皆以胡為姓,此後談狐者每言狐姓多為胡。而以胡為狐姓,自然是利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雨錢》中的狐仙一出場便交待了其非人的身份。在蒲松齡描寫有狐妖的這類作品中,狐妖大都有鮮明的作為人的社會性,更有不可思議的作為精怪的神異性,而主要是以人的社會性作為貫穿的紅線,交相穿插以結構故事,塑造人物。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故曠達,亦不為怪,遂與評駁今古。”秀才以高雅聞名,以曠達處世,其學問與人品皆高於眾人之上,所以才引來得道狐仙與之“願共晨夕,評駁今古”。秀才見一狐仙來訪“亦不為怪”,這固然與其曠達的個性有關;另外一個原因是明清時流行人狐共居的說法。人們認為人物異類,狐在人物之間而更近於人類。敬狐神也是蒲松齡所生活的北方農村的風俗,據說淄博至今還有保存完好的狐神廟。所以,狐仙造訪秀才,不僅“亦不為怪”,反能和樂相處,“遂與評駁今古”。

“翁殊博洽,鏤花雕繢,粲於牙齒;時抽經義,則名理湛深。”秀才發現胡翁知識淵博,言辭華麗雅潔,如鏤花雕繪的工巧華美之詩賦;話語含蘊雋永玄妙,如舌燦蓮花。他闡發儒家經典清明澄澈,辨名究理深奧叵測。可見這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狐仙,可謂“學狐”。 據說狐若成仙,首先要煉形為人,為此要先讀聖賢之書,明三綱五常之理,心化則形亦化矣。這是“翁殊博洽”的原因。

正如《搜神記》中的胡博士是一個皓首書生,是教授諸生的儒師;《異苑》中的胡道洽,好音樂醫術之事,是音樂家兼醫學家;《雨錢》中的胡翁這類狐妖也被描繪成學狐、才狐、儒狐,這與傳統所謂狐為媚獸、淫獸的形象不同。這種新的狐妖類型被稱之為胡博士原型。狐妖的書生化、學問化,與狐多智的生物學認知有關。古人認為狐為智獸,由此便生出狐喜讀書的傳聞。這裡的集學狐、才狐、儒狐為一身的胡翁,可以看作是士人自身的對象化,他身上還帶有明顯的魏晉清談之士的特點。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秀才見胡翁如此博學,“尤覺非意所及。秀才驚服,留之甚久”。秀才素有盛名,自視甚高,想不到主動上門拜訪的胡翁竟也如此學問湛深,深感意外,深為驚服。留之甚久,可見彼此的意氣頗相投,或談玄說理,或切磋學問。這時的秀才與胡翁可謂棋逢對手,惺惺相惜。長久的“共晨夕”相處必然使彼此感情日深,隨著對胡翁的瞭解越深,愈能發現他道行匪淺,秀才於是產生了非分之念。

一日,密祈翁曰:“君愛我良厚,顧我貧若此,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何不小周給?”秀才看到胡翁對自己這個窮讀書人愛敬之情深厚,並且有“君但一舉手,金錢宜可立致”的本領,於是請求他稍稍賙濟一下自己。

傳說狐仙都是千年得道老狐,能予人禍福,知人吉凶。清代官民都有奉祀狐仙的風俗,一是卜疑問難,因為狐仙能知未來事,所以,凡有疑難事便卜問狐仙,用它充當算命先生的角色;二是求財邀福,認為狐仙善能致財致富,足以供人之求。狐仙致財之法,主要是搬運財物,所謂搬運其實就是盜竊。千里之物,狐能攝致。所以狐還被尊為財神,重財的商人多有敬狐仙的傳統。所以,秀才請胡翁為他立致金錢,實際上是請求胡翁為他盜竊金錢。可見他是個一心只想暴富的庸俗之人,其品格低下、貪婪無恥的本質已經顯露出來了。秀才作為讀書人,自然明白“君子固窮”,應該“安貧守困”的道理;作為聖人之徒,不是應該固執聖訓嗎?所以當秀才悄悄地告訴胡翁自己想要“金錢立致”的想法時,胡翁便深感意外。他先是“嘿然,似以為不可”。他的沉默透露出他對這個無理請求的震驚和出乎意料;“似以為不可”直接表明了胡翁否定的態度。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道士形象在明清小說中已定型,其主要特質是威武剛正,一身正氣,給人一種威攝力;身懷絕妙法術,關鍵時刻能大顯異能,克敵制勝。胡翁身上就集中體現了道士的這種正面的形象特徵。“少間”,“笑曰”,這震驚之餘,片刻思考之後的 “笑”,表明他對秀才已經有了新的認識。他對秀才說:“此大易事。但須得十數錢作母。”秀才果真拿出十幾枚錢作本錢,與胡翁相與共入密室中。只見胡翁邁著巫師作法時的步子,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不一會兒, “錢有數十百萬,從樑間鏘鏘而下,勢如驟雨,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這段“雨錢”的描寫可謂氣勢浩大、驚心動魂,讓人目眩神迷,彷彿聽見無數金幣銀幣叮叮啷啷、嘩嘩啦啦如繁管急弦、如急風驟雨一樣從樑間落下的聲音,彷彿看見其或金光燦燦、或銀光閃閃,從天而降,照得滿室生光耀人眼目,令人目不暇接。“轉瞬沒膝;拔足而立,又沒踝。”一眨眼錢埋到了膝蓋,剛把腳拔出來,錢又埋到了腳踝,這場錢雨下得如此之急之大,令人驚駭,可見胡翁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傾慕秀才高雅的胡翁平素是以一個書生、道士或儒者的身份出現的,他身上主要體現出人的社會性;而此時為秀才“雨錢”的胡翁則顯示出了他作為狐仙的神異性,使故事情節陡起波瀾如異峰突起,奇譎幻誕、匪夷所思的“雨錢”的故事情節,也是這篇小說主要成就之一。

轉瞬之間,“廣丈之舍,約深三四尺已來”。當錢鋪滿屋子有三四尺以上時,胡翁方回頭問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秀才:“頗厭君意否?”就是問他這一些錢還能勉強令他滿足嗎?秀才曰:“足矣。”翁一揮,錢即畫然而止。乃相與扃戶出。秀才竊喜,自謂暴富。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對於秀才來說,這滿屋從天而降的金錢,是他不勞而獲的不義之財。但是,他不僅毫不猶豫地據為已有,而且“竊喜,自謂暴富”。 可見他的高雅曠達只是假象,實際是一個胸中全無禮義廉恥只有功名富貴之念的祿蠹。而以秀才所代表的士階層的墮落和庸俗,才是導致世風日下、人情澆薄的根本原因。

“頃之,入室取用,則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惟母錢十餘枚,寥寥尚在。”作者對滿屋的金錢稱作“阿堵物”,體現出鄙視錢財的清高品格,這與秀才見錢“竊喜”的貪鄙之相形成鮮明對比。胡翁看透了秀才想要不勞而獲、憑空暴富的庸俗心態,為了教育他,於是他作法雨錢,然後又收回所有。秀才原來只有十幾枚母錢,最後還是隻有十幾枚母錢。這個讀書人的暴富之夢的破滅,說明想不勞而獲憑空得到那“滿室阿堵物”只不過是一個白日夢。借用幻想情節和奇幻之筆,對貪鄙之徒進行揶揄嘲諷,表達了蒲松齡對貪慾的十分鄙視。情節的離奇,結局的突轉,不僅秀才始料不及,也大大出乎讀者的意外。這不僅為作品增加了奇幻色彩,更增加了平地起波瀾的藝術魅力。

讓“滿室阿堵物,皆為烏有”,這對心存貪念、急於暴富的秀才來說,自然會被理解為無情的捉弄而不是善意的訓誡。於是,先前的高雅曠達不見了,虛偽和俗氣現形了,他“盛氣向翁,頗懟其誑”。滿屋金錢不翼而飛使他傷心失望,憤怒怨恨,恨狐仙戲弄自己,誑哄自己空歡喜一場。其儒雅曠達代之以氣急敗壞、怨怒難抑的面紅耳赤,其見錢眼開、錙銖必較的市儈面目躍然紙上。讓人不得不感嘆,人一入八股,則心不得不細,氣不得不卑,眼界不得不小,意味不得不酸,形狀不得不寒,肚腸不得不腐。秀才有時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貪鄙的陋儒,有時卻是一個強人做賊、假別人之手偷盜的惡人。

秀才貪婪、不勞而獲的心理在常態情境下無法充分表現,於是,作者藉助有異能的狐仙設置雨錢這個非常態情境,將他的深層心理逼出來,讓他暴露出庸俗的真面目。這對墮落世風的批判、士人高雅聲名掩蓋下的庸俗的諷刺更加深刻有力,使表面看來荒誕不經的小說具有了深沉凝重的思想內涵,充分體現了作者憤世、勸世的創作意圖。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胡翁和他果斷絕交,並當場痛斥了他一頓:“我本與君文字交,不謀與君作賊!便如秀才意,只合尋樑上君交好得。老夫不能承命!”遂拂衣而去。胡翁明確表示,自已與秀才只是文字交,從來沒有打算為他作賊偷盜金錢。如果按照秀才不勞而獲、一日暴富的想法,只能找那些樑上君子去交朋友。“老夫不能承命”表明胡翁的一身正氣,使秀才的形象更顯委瑣可鄙。相形之下,胡翁是一個真正的只愛經書義理而不愛金錢的高雅之士。他主動登門結交秀才是仰慕其高雅曠達;他斷然拂袖而去的決絕態度,表明了對秀才貪鄙本質的極端卑視。作者借這個狐仙形象塑造理想性格,因而使它具有了更高意義上的人格化,在他身上體現了人類在個性、情感和倫理等方面所共有的審美理想,從而使這個學狐、義狐與仁狐兼於一身的狐仙形象閃耀出理想主義的光輝。

蒲松齡《雨錢》:讀書人的暴富之夢

《雨錢》雖然篇幅短小但內蘊豐富,發人沉思。它和《聊齋志異》中的許多佳作一樣,以幻想的故事情節反映現實生活及作者的情志,其特異的效果超過了對現實的直接反映,堪稱文學史上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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