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思維的心魔

歐美電影 撒旦 卡夫卡 太極拳 情感 鴻仁心理 2018-12-12

我一位朋友失戀了,她很痛苦,不過,失戀後最糾結她的,是她不知道如何向父母說這件事。一直以來,父母急著要她結婚,現在失戀了,他們估計會很失望。

這樣糾結了數十天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在一次家人聚會時,將失戀的事情向父母坦承,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都很簡單。父親說,人生就是如此,失戀未必是壞事,母親則說,她一直對那個男人不怎麼看好,分了就分了吧。

類似這樣的事情,估計每個人都遇到過,而這樣的事情,其實藏著很深的道理。

突破思維的心魔

我們很容易認為,頭腦是自己的,但其實頭腦最容易被灌輸。

一天,東莞的太極拳高手鄧虹嶸來到我的工作室。他不僅是功夫高手,靈性方面的修為也很高。期間,我們談起我的一位來訪者。

這位來訪者,聽了我的建議,非常努力地去做感受身體的練習。通常,我的建議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次序感受整個身體,但她做了修改,只感受手和腳。她還覺得,只是感受手腳太簡單了,於是加了一點改進,一邊感受一邊想象每個手指腳趾像小樹苗一樣會緩緩長大。

她每天都會做這個練習,而且一天會做很多次,結果她面對事情時越來越鎮定,好像真的有了一個空間籠罩在她身邊,令她任何時候都能和問題保持一點距離,從而可以比較自如地去觀察這個問題。

這樣持續做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後,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是一隻鳥,但不會飛,和很多同樣不會飛的鳥擠在一塊岩石上。這塊岩石太擁擠了,她被擠了下去,但就在從岩石上跌落下去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有翅膀,而且可以振翅飛翔……

做了這個夢後,對於一個困擾了她3年的問題,她有了全新感受。以前,她覺得那個問題像是一個巨大的鍋蓋,籠罩住自己全身,令自己動彈不得,但現在這個問題仍在,但卻像是一個圓球,可以被自己捧在手中,細細觀看。

為什麼做感受身體的練習會有這麼好的收益呢?一直以來,我的理解是,做這個練習可以將注意力從思維上拿走,而思維總是繞圈子的,它就像“現代小說之父”卡夫卡小說裡所寫的那種感覺——你希望抵達一個目的地,但你卻走在沒有出路的迷宮裡,而且這個迷宮本身其實根本沒有路可以抵達目的地。但是,一旦你不再在思維上糾纏,這個迷宮就會自然消解,這時你會發現,這個目的地就在你身邊,你已抵達那裡。

更直接的說法是,一旦將注意力從思維上拿走,從身體通向靈性的通道就會打開,而答案,總是經由這個通道而來。

對此,鄧虹嶸老師有更細緻的理解。他說,每一個思維都有生命力,而這些有生命力的思維其實可以稱為“心魔”,它們一旦生成就不甘心死去,所以會用種種花言巧語誘騙你聽從它。如果你只是去思考,那麼你就會陷入心魔中,無法找到答案。譬如我這個來訪者,她以前面對那個問題時,總是在思考,結果她思考了3年卻一步都動彈不得。

心魔是虛的,但是,身體是實的。鄧老師說,當我們將注意力從思維轉移到身體上時,其實就是離開了虛妄的世界,而進入了實在的世界,這時,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你每走一步都很紮實。

這個道理,也可以延伸到我那位失戀的朋友身上。如果她只是在思考,那她其實就是陷入了心魔所編織的虛妄世界,但當她在家庭聚會中將事情袒露給父母聽,她就是在真實的世界裡,和父母真實的人打交道,而她也發現,這個真實的世界和自己想象的世界完全不同。

從這個角度來講,想得太多真不是一件好事。

突破思維的心魔

思維是虛的,身體是實在的。需要問問自己:我活在真實中了嗎?

心很擅長編恐怖故事

在做心理諮詢的過程中,我發現,無數人都是在思維中打架。在思維中,去向這一方不行,去向那一方也不行,到底該如何做呢,自己無法決定。並且,這些思維都有一個固定的模式。

我們對固定模式的執著,美國“碼頭哲學家”埃裡克•霍弗在他的著作《狂熱分子》中有一種解釋:

當我們的生活朝不保夕,完全無力控制我們的生存環境時,就會執著於熟悉的生活方式。我們通過把生活模式固定化去對抗深深的不安全感。藉此我們給自己製造了一種幻象:不可預測性已為我們所馴服。

對抗深深的安全感,這個說法或許還不夠,也許更好的說法是,我們作為一個個體對這個世界缺乏信任,而懷有敵意或恐懼。在基督教的傳說中——很多歐美電影中可以看到這種傳說,魔鬼撒旦是沒有身體的,他必須附身於一個人才能發揮作用,而一個人之所以會被附身是因為自己充滿了仇恨。仇恨,是一種最典型的心魔,而對這個世界有恐懼或敵意,則是更微妙更常見的心魔。

去年,我在福建南禪寺上內觀的課程時,整整10天裡,學員們都不能說話,不能碰觸彼此,甚至點頭、對視等寒暄的方式也不許可。總之,所以時間裡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感受身體上。這樣做時,自己變得敏感了很多,對心魔這個說法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最讓我震驚的一個事情是,在靜坐感受身體時,我的大腿刺痛了一下,緊接著,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系列畫面:一隻黃蜂叮在我腿上,將卵產在我腿裡,卵孵化出無數蟲子……

這些畫面都在極短的一瞬間完成,以前,我對腦海中這種畫面的演變完全缺乏覺知,我所覺知的僅僅是,哦,大腿有點刺痛,於是去抓大腿刺痛的地方。其實,真正讓我去抓大腿的,是自己的心在這極短的一瞬間演化出來的東西,心在這彈指一瞬間編織了一個很恐怖的故事,在給我講,如果你不去抓這麼一下,你的大腿就被徹底侵蝕而爛掉。

並且,我發現,將所有信息編織成一個糟糕的故事,這是我的心無時不刻都在做的事情。我和鄧老師聊了整整一下午,非常開心,但他講到的一個信息令我不大接受,結果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學太極拳的小子無意間製造了種種災難。

醒來後,我一開始很自戀地想,哦,該不是夢在告訴我關於鄧老師的前世之類的更深層的信息吧,但接下來的一刻,我立即明白,我在夢中是將最近看的一本小說《道士下山》的情節演繹到了鄧老師身上。

以前,我傾向於將夢看得很神奇,認為夢多是在揭示什麼真諦,但我現在有了更中庸的看法,認為有些夢是在揭示什麼,但多數夢更像是在編制故事,而且真的就像中國俗語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起了某個念頭,這個念頭在晚上演繹成了一個複雜的夢。

這種夢,我現在傾向於認為,這其實也是一種心魔,可以喚起自己對世界的恐懼或敵意,而繼續固守在自己的思維模式中——這也是生活模式,因為生活模式本身就是思維模式的展現。

投身於真實的世界

因為和鄧老師的這番談話,我對心理學的行為主義流派的成見也有了一定的改變。行為主義一開始特別牴觸“意識”的說法,經典的行為主義甚至完全不理會意識,而只強調行為本身。

對此,首先我會認為過於簡單,而且我認為如果意識沒有發生改變,行為改變也只是一時的,最後還會回到老路上。所以,一直以來我幾乎只重視覺察,並由衷相信印度哲人克里希納穆提的說法——覺察既是開始也是結束。

現在,我仍然相信覺察是無比重要的,但這個境界或許太高,而當我們只是一味去追求覺察時,很多時候反而陷入了思維的陷阱。真正的覺察,是帶著真切的體會,是一種很深的體驗,但很多時候,追求覺察更像是思維在打架。很多人看了我的文章後變得很喜歡自我反思,但這種反思經常帶有自我批判的意味。

所以,之前我在文章中強調,一個理論——理論也是思考的一種——不管多好,它的價值在於引出你的感受,而不是它有多正確多偉大。現在我想再補充一點,也許最容易引出感受的,是投身於實在世界的洪流中。

很多人會想,等自己變好了才去好好生活,但也許更可取的是,帶著心理問題去積極生活。積極生活必然意味著和真實的人打真實的交道,這時你的雙腳會緊緊踏在大地上,而所謂“變好了”的過程,卻常常意味著在思維的虛妄世界裡打架,被種種微妙的心魔所製造的恐懼或敵意給嚇到。看起來,是希望變好後能更好地投身到生活中,但實際上,更可能是恐懼或敵意之牆將自己與真實的世界隔離了。

從這一點上講,行為主義的確有其可取之處,因為它很強調立即進入一個真實的世界。如果在這個時候,再多一份覺知力,去體會自己在真實世界裡的種種體驗,那就再好不過了。

日本心理學家森田正馬創辦了“森田療法”,其精髓可以改口成八個字“順其自然,為所當為”。所謂“順其自然”的意思是,既不與自己的情緒和思維對抗,也不被情緒和思維控制,情緒和思維來了就來,走了就好,隨它去。這個療法的重點是“為所當為”,其意思是,不管你有什麼樣的情緒和思維,該做什麼還要做什麼。

這個看起來很簡單的療法對於很多病症有很好的療效,關鍵也許在於,這個療法可以幫助我們從種種心魔所編織的虛妄世界中脫離出來,而投身於真實世界之中。

突破思維的心魔

我們需要投身於真實的世界。

我是在昨天凌晨半睡半醒的狀態裡找到寫這篇文章的靈感的,當時有一種頓悟感,有意思的是,隨後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我住在一個藏在原始森林深處的房間裡,房間裡到處都是蟲子、蠍子和蛇等種種令我討厭的動物,我簡直找不到一個乾淨的容身之處。

這些動物也許代表著本能、衝動和慾望等等,因為我想放下“想得太多”這種自我防禦機制,於是它們一下子全出來了,而真實的世界,被我視為了原始森林,並且原始森林似乎並不友好,想做到電影《阿凡達》裡的納威人而與森林和諧相處可不容易。

也許,這些動物代表著我的種種心魔,又在恐嚇我:什麼真實的世界,那可不好玩,你真敢去嗎?

這兩種解釋或許也只是思考,仍然是新的心魔,但不管怎樣,我已決定,我要更積極地投身於這真實的世界。

作者:武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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