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頭匠老陸(理髮故事)

美髮 手工藝 故事 九蓮塘故事匯 2018-12-01
剃頭匠老陸(理髮故事)

■文/劉建超

老街把一些手藝活兒做得精湛的人稱為家。你字寫得好,寫家;你戲唱得好,唱家;你頭剃得好,剃家。被稱為家就是最高讚譽了,表明你手藝好,德行還高。在老街東關開理髮店的老陸就是個剃家。

小說故事裡寫剃頭匠的傳奇多了去了,老陸卻是個沒有傳奇故事的人。論長相,普通得沒有任何特點,扔在人堆裡就找不著了。論身世,從小在老街流浪,十幾歲跟著一位剃頭師傅打雜,師傅過世,他就接了理髮店,平平淡淡。非要說出點兒絕活兒,那就是老陸左右手都會用剃刀,使推子,能給自己理髮,那得有多好的手感啊。

有一年夏天,老街許多人得了角膜炎,老陸也染上了。生意不能停,又不能傳染了客戶,客戶找上門來也不能怠慢。老陸就用毛巾捂著雙眼,憑著經驗和感覺給客戶做活兒,發茬齊整,與平時手藝沒有什麼兩樣,驚得客戶嘖嘖稱奇。剃家的名聲由此傳開。

老陸的理髮鋪在老街開了幾十年,童叟無欺,隨叫隨到。有的客戶半夜要外出進貨,需要打理,去敲老陸的門,老陸屋裡的燈就會亮起,他一絲不苟地給客戶理髮刮臉梳洗乾淨,不多收一分錢。有時客戶過意不去,多放下幾塊錢,老陸也會記在心裡,下次來理髮就不會收錢。

老街的買賣更新換代快,就是理髮剃頭的行當,沒出幾年也都換了門面,大大的霓虹燈映襯著美髮廳、髮型設計中心、美髮會所,門口站立著的都是年輕的孩子,髮型古里古怪的還染著各種顏色。

老陸的招牌依舊沒換。老街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喜歡來老陸店裡理髮剃頭刮臉,聽理髮推子“咔嚓、咔嚓”的聲音,享受那剃刀在臉頰上游龍走蛇的舒坦感覺。

老街人理髮愛扎堆,越是人多越來湊熱鬧,在等候的當兒,抽抽菸、喝喝茶,順便把老街近幾天發生的奇人怪事數落一遍,評論一番。

有人說,老陸啊,你也招個小姑娘來撐撐門面,洗個頭什麼的,你沒見幾個老主顧都被有妹子的髮廊給拉走了?一雙嫩白的小手在頭上抓搓著,比你這老爪子可舒坦多了。

老陸只會憨憨地笑,說,我可僱不起。要享受,你們也去。

臨近過年,老街熱鬧起來,大商場小店鋪生意也多了。

西大街一家大商場忽然失火,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幾十號人逃生不及,在煙火中喪生。老街一下子就冷清了,被巨大的傷痛籠罩住了。

街道處理事故的人找了幾家理髮店,想給過世的幾十個人修面整容,打理乾淨了好讓死者家裡人來認領。給死人理髮梳頭,沒有一家髮廊願意幹,這種晦氣的事情會影響生意的。

街道的人找到了老陸。

老陸悶頭吧嗒吧嗒地抽菸,煙霧瀰漫著老陸沒有表情的臉。

街道的人很著急,說價錢好商量,價錢好商量啊。

幾個老客戶說,老陸啊,你這招牌立起來幾十年,能做成剃家可是不容易啊。想好了,接了這趟活兒,你的店可就算開到頭嘍。老街人都講究個運氣,以後誰還來你這店裡找晦氣啊。

老陸看看門店的招牌,說,死者為大。咱不能讓這些不幸的人,走了也憋憋屈屈的吧。

老陸把煙抽足,收拾好工具,說,走吧,做活兒。

老街人後來說,當時夕陽西下,老陸離去的背影很是悲壯呢。

老陸跟隨街道的人,走進了一個大倉庫,火災遇難的人並排躺了一地。

老陸就從眼前的第一個人做起,燒熱水,洗臉,洗頭,修面,理髮,一絲也不馬虎。老陸把一個一個逝者抱在懷中,禁不住淚流滿面,實在不忍觀之,他索性閉著眼睛,用盲剃的技藝給逝去的生命細細打理。一個女孩,頭髮燒焦了,糾結在一起,如果梳理頭髮就會掉光了。老陸第一次給女孩做起了髮型,那髮型做得和女孩的儀態非常合適,街道的人都禁不住豎起了大拇指。所有的活計做停當了,老街迎來了第一縷曙光。老陸收拾好工具,謝絕了街道人遞來的報酬,踉蹌著走出倉庫。

老陸的事在老街流傳著,人們敬佩老陸,可是沒有人願意來老陸的店裡理髮刮臉了。

老陸索性關掉了店鋪,摘掉了招牌,去看別人下棋,或到茶館裡泡壺茶,聽聽戲。

老陸每次路過髮廊,總是禁不住停下腳步,抻著脖子往店裡瞅,看著年輕孩子們在店裡忙活,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活動著,彷彿手中還拿著理髮推子。

春節過後,老陸不見了,老街的巷頭街尾再也沒人見到過老陸。

後來有人說,在新疆某個牧場見到過老陸,老陸正興高采烈地剪羊毛呢。

老街再無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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