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路邊野餐》的頭上已經有太多的光環,作為一名電影愛好者、偽文藝青年,我對它的態度從好奇,到期待,再到懷疑。
你可以將它比作一首恍惚的詩,一個漸入佳境的故事。
你以為你和主人公一樣清醒,但不知道從哪一秒起,鐘錶上的指針被人偷偷扭轉,你們便一起做了一個潮溼的夢。
以下內容涉及劇透,不過看完劇透再看這部電影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一段老式愛情
我叫光蓮,是一名小診所的醫生,我已經很老了,對於這世上的事已經看得很明白:
只有活著的人會生病,死人不會生病,醫生忙來忙去又有什麼用呢,該來的還是會來。
就像我那小小年紀就喪了命的兒子,當年,他的血染紅了整塊蠟染的布。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有過一個名叫“愛人”的愛人。
這段愛情很短暫,我記得那時冬天很冷,沒有暖氣,愛人就拿了一個電筒讓我雙手捧著,說是可以取暖。
他可真傻啊,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電筒,哪有什麼取暖功能呢。可是幾十年過去了,偶爾回想起這件事,竟真的覺得有些暖。
離別時,我和愛人約定,誰先負了約便要送對方一件新衣服。
沒曾想是我先負了他,但那件新衣服卻遲遲沒能送給他,就這樣拖了一輩子。
同樣拖了我一輩子的,除了這個人,還有一張早已泛黃的相片,和一盤破舊的磁帶,它們一併被放在箱底,是我不輕易說起的祕密。
一間鐘錶店
我叫花和尚,當然,這不是我的真名,這是我年輕的時候闖蕩江湖的花名。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扛得過天地,一個“老大”的名號讓我用刀光和義氣作為賭注。這輩子我沒輸義氣,卻輸掉了自己最愛的兒子。
他死後曾託夢給我,說想要一塊表,我燒了表給他,但這個夢卻依舊在持續。
無奈,我買了越來越多的表,裝滿了整個房間,直到我在鎮子裡開了一家鐘錶店,我想兒子終於可以安心了吧。
現在我老了,特別喜歡孩子,我成為了一名專門接送孩子們上下學的司機並由衷開心。
我得了心肌缺血的毛病,年輕的時候流過多少血,現在就缺多少血,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天道好輪迴。
一本詩集
我叫陳昇,出過一本詩集,名叫《路邊野餐》。
我做過的最真實的夢,發生在一個名叫“蕩麥”的地方,在那裡我見到了我的妻子。
當年我入獄被判9年,從此之後我便沒再見過她。我的妻子,在蕩麥,還是年輕的模樣。我向她講起我們的故事。
我和張夕在舞廳相識,結婚後我們住在一間瀑布旁的房子裡,在那裡我們常常伴隨著音樂跳舞,但很少說話,因為瀑布的聲音太大,說話也聽不清楚。
入獄後,張夕堅持給我寫信,但我沒再見過她。出獄之前,她在最後一封信裡說道,她想去海邊看看,或許那裡會有海豚。
現在,這邊有條河,河水被汞礦染成了藍色,像海水一樣,卻沒有海豚。
我沒有見過海豚,我猜她也沒見過,我常會想象海豚的觸感,就像一道光透過手掌,我告訴她,這就是觸摸海豚的感覺。
講這些的時候,我哭了。在監獄裡我學會了一首歌,現在我要唱給她聽。
兒歌《小茉莉》,我唱得跑了調,還忘了歌詞,但我看到她流淚了。
盤山公路,摩托車,牆上畫著的錶盤,媽媽的繡花鞋,一塊蠟染的布。它們是生活,也是夢境,它們串起了整個生命的故事。
最後,特別喜歡電影裡的詩(都是導演畢贛的創作),用貴州話念出來別有一種味道。匆匆一遍只記住了幾句,先記錄下來:
山 是山的影子/狗 懶得進化/夏天 人的酶很固執
許多夜晚重疊/悄然形成黑暗
為了尋找你/我搬進鳥的眼睛
宇宙來自於平衡/附近的星球來自於回聲
當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就是一間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