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何軍
在雞公山的北側有一片高大挺拔的杉木林，林中有一座亭子，亭子裡豎著一塊碑，這塊碑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中國林業同仁四十五人共同豎立的，目的是為了紀念一個叫威廉·波爾登（William Purdom）的英國人。
如今，這片林子被人們稱為“波爾登林”。為了開發旅遊，當地的林業部門在這片林子所在的火龍溝內明修棧道，築壩圍湖，美其名曰“波爾登森林公園”。那麼，波爾登到底和這片林子有著怎樣的情結呢？這還要從京漢鐵路的修建說起。
1897年開始修築的京漢鐵路，到1906年4月全線通車。由於每年需要大量的用於鐵路鋪設枕木和電杆，北洋政府交通部計劃自籌供應，於1918年決定成立京漢鐵路局造林事務所，調中國第一位留美林業碩士、中國林業的開拓者韓安充任所長，和農商部、交通部客卿林務員波爾登一起在河南確山黃山坡和信陽雞公山一帶收購荒山數萬畝，開闢苗圃25處，每處面積200畝，選擇適宜作枕木、電杆用的樹種，大量育苗造林。
▲林中晨光（攝影/梅詠宏）
威廉·波爾登（William Purdom） ，1880年4月10日出生於英國英格蘭北部利物浦市西摩蘭德縣哈佛山姆鎮。其父是園藝家，自幼隨父從事園藝，先後在麥瑟斯和維馳植物培訓中心工作。
1902年8月，波爾登進入英國皇家植物園，工作六年後擔任該園木本植物培訓中心副負責人。1907年27歲時，波爾登接受探險和植物考察任務來到中國，先後到川、鄂、青、甘、藏、冀、山等西部省區，對中國的自然生態、風土人情以及林木作了大量研究。
1915年波爾登先生回到北京，接受中國政府的邀請留在中國，被農商部聘請為襄林政。1918年農商部、交通部又聘他為客卿林務員，將他派到京漢鐵路造林事務所工作。
波爾登的主要任務就是利用雞公山區南北過渡的氣候條件進行大量的引種培植，把適用於鐵路枕木和線杆的樹種引種到雞公山區來。
▲水中落羽杉林（攝影/桔貓）
這需要進行樹種的適應性培植，波爾登不辭辛勞，在雞公山附近南北 45公里、東西18公里的深山區內終日奔波，考樹性，辯土壤，成功地將原產於北美、日本的落羽杉、池杉、火炬松、黑松等速生樹種落戶雞公山。
特別是落羽杉，木材重，結構粗，紋理直，硬度適中，耐腐力強，在美國有“永不腐朽之木”的稱號，非常適合作為鐵路枕木使用。
1921年，波爾登先生因患白喉病離開信陽，到北京法國醫院治療，於同年11月7日不幸逝世，終年41歲，終生未婚，其遺體安葬在北京西便門英國墳地。據說，波爾登在國內已經訂婚，終因罹病，而孑然一生。
波爾登在中國工作長達14年，為中國林業建設做出了卓越貢獻。為此，中國政府授予他三等嘉禾章。波爾登一生忠於事業，品德高尚，雖成果卓著，但不愛張揚，對人和藹可親。
▲水中落羽杉林（攝影/桔貓）
波爾登的去世震動了當時的政界和知識界，國民黨元老、交通部長葉恭綽、燕京大學校長王世育等四十五位著名人士和林業同仁聯名，在雞公山大茶溝口的落羽杉林中為波爾登先生立碑紀念。
碑的正面記錄著波爾登先生的經歷和業績，共計399個字，背面列著45位樹碑人的姓名。後林業部門又建一座碑亭，為六柱六角翹簷式，鋼筋混凝土結構。亭中間為波爾登紀念碑。
▲波爾登亭及碑（攝影/梅詠宏）
亭沿板處六邊分別刻有2字：清波、崛起、集萃、溝通、綠羽、榮華。碑亭直徑3.5米。亭外有低矮波浪形水泥牆圍護，其直徑約5米，亭內頂部刻有建亭建碑過程。今將碑文謄錄如下：
農商部交通部林務員英國波爾登先生之碑
三等嘉禾章英人波爾登先生碑
維中華民國十年十一月七日，農商部、交通部會聘客卿林務員英人波爾登，卒於京師，越二日葬於西便門英國墳地。凡我—同人永懷哀悼，靡所從念相與推。
先生德行記述於碑，此昭烈，謹按。
先生研深植學，來遊中華者十數年，考樹性，辨土宜，凡西北廣漠大荒之間，足跡殆遍，心有所得，紙筆於書。民國四年，農商部聘襄林政，又三年，交通部亦聘之。
先生勤於事，祥於物，忠誠而和靄，友于異國，情同昆季，僚#益愛慕焉、若淪客之德行實若由余。
郢豹之於泰也，倘假壽百年，不僅足於樹木，且足樹人矣。惜功業未半，中道勞殖，得年三十有七，悲夫銘曰：
嗚呼！波爾登祖於英，用造乎中國之林，勞足以搖精，德足以感人。悼君孤婺，卜婚未嬌。悲君骨肉，海阻之際。胡天不弔名莫能名知君之魂。縱不來往於西北數萬裡之高山大壑，亦必縈擾於京漢路旁數千兆之松柏與蓁苓。
五等嘉禾章湖北伍用縣知事胡宗煥撰文
四等嘉禾章國務院存記道尹劉國篆書
湖北伍用縣知事安徽太湖衡希賢刻石
中華民國十一年歲次壬戌十年 日
如今，波爾登當年引種的植物仍散佈林中，其中一片北美落羽杉林，歷經90多年的風雨仍茁壯成長，蔚為壯觀，被國家林業局批准為採種基地，培育的種苗傳播到全國近二十個省區，成為國土綠化的重要樹種。
不僅如此，由於落羽杉枝葉茂盛，秋季落葉較遲，冠形雄偉秀麗，是優美的庭園、道路綠化樹種，而且其種子是鳥雀、松鼠等野生動物喜食的飼料。對於改良雞公山區森林植被和生態環境，美化雞公山發揮著重要作用。
有人稱波爾登是中國林業的“白求恩”，所不同的是，白求恩是結婚後，為了支援中國反日本法西斯的革命事業而離異；波爾登則是訂了婚，為了支持中國的營林事業而終生未婚。
正如毛澤東在《紀念白求恩》一文所說的那樣“一個外國人，毫無利己的動機，把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當作他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這是共產主義的精神，每一箇中國共產黨員都要學習這種精神。”波爾登雖不是什麼共產主義者，他的這種把中國的林業事業當作他自己的事業的國際主義精神，同樣是值得我們稱道的。
▲落羽杉林（攝影/桔貓）
每當我一次次地帶領著中外友人前往波爾登碑亭參觀，都徒生傷情，感嘆波爾登先生的英年早逝，把生命託付給了這個曾經多難的國土。儘管我不知道北京西便門的英國墓地是否安在？但我知道這裡，每一棵高大的落羽杉上都會凝結著波爾登先生無私的奉獻精神。
清晨的陽光照進了波爾登林，自林稍射入的那一道道五彩的光芒，使這片林子顯得格外清新和美麗，我彷彿感受到有一股生命力的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