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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金庸、古龍、梁羽生被稱為中國武俠小說三大宗師,是他們,營築了億萬國人纏綿悱惻又快意恩仇的江湖夢鄉。

金庸飽讀詩書,倡“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古龍不羈放浪,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兩位大師的作品,或正或奇,已在之前的文章中分享過(見上文鏈接)。三大宗師還少梁羽生,作為一個盡善盡美的分享者,缺憾感揮之不去,於是最近找來梁羽生的代表作——《萍蹤俠影錄》,拜讀一遍。今天就跟大家聊聊這部經典武俠小說。

下面將談到小說中鮮明的角色,不過首先,介紹一下塑造他們的作者——梁羽生先生。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我想,熟悉梁羽生的人一定少於熟悉金庸和古龍的人,畢竟,“郭靖”、“喬峰”、“小李飛刀”、“楚留香”無人不曉,“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葵花寶典”、“一陽指”婦孺皆知,可如果我說出“張丹楓”和“玄功要訣”,恐怕除了武俠迷,大部分人是沒有聽過的。

雖然名氣上不及金庸和古龍,梁羽生先生可是新派武俠小說的鼻祖,他在1954年就寫出了《龍虎鬥京華》,此為新派武俠開山之作,兩年後,金庸才寫了自己的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六年後,古龍的武俠處女作——《蒼穹神劍》才面世。後來,梁羽生先生寫出過一些人盡皆知的作品,比如《白髮魔女傳》和《七劍下天山》。

梁羽生和金庸還是同事和好友,年輕時共事於香港“大公報”,由於年齡相仿、愛好相似,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兩人先後在武俠小說領域嶄露頭角,被一眾讀者認為有“瑜亮情結”。加上金庸辦“明報”後,和老東家“大公報”產生競爭,迫於上級壓力,梁羽生曾寫文批評金庸的小說,這一事件在當時引起轟動,一度讓人以為兩人不和。其實,他們的關係一直很鐵,友誼持續了一輩子。梁羽生曾說是金庸將新派武俠發揚光大,金庸在梁羽生先生去世後懷念: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

“亦狂亦俠”,就出自《萍蹤俠影錄》——梁羽生先生的代表作,也是他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流俗",形容的是書中主角張丹楓,他是梁羽生所有作品中塑造最成功的人物,也是我所讀過的小說中最完美的主角。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有多完美?

這麼說吧,一般的主角,聰明的往往缺大義,比如韋小寶;有大義者往往顯愚鈍,比如郭靖;大義與智慧兼具者往往缺感情,比如喬峰......

集敏銳的才思、通透的智慧和高遠的志向於一身,武藝超絕,顏值超凡,詩書滿腹,文采風流,靜則潛思遠慮、深刻沉穩,動則機智幽默、插科打諢,這,就是張丹楓。

可如果你以為他沒有缺點,那就錯了。

他是個情痴,曾為了心上人喪魂落魄甚至心智盡失,心中只有“難忘真情難忘你、只為情痴只為真”,為情所困、為情所苦、為情所狂,這是他唯一的不完美。正是這個不完美,讓他完美到了極致——如果完美到只有理性而缺乏人性,那是機器。

有人這麼評價這個角色:“思深、氣雄、神遠、情摯,蓋以眾詩人之精魄,才能鑄丹楓之血肉。”

正是:公子世無雙!

讓張丹楓痴情迷狂的是少女雲蕾。

她是梁羽生筆下的另一位翩翩佳人:白衣玉顏,清麗如仙,穿花繞樹,踏水戲蝶,顏值高不說,武藝更是不弱,劍術、輕功、暗器無一不精,每一次出場都飄飄若仙,驚煞眾人,不到二十歲就在江湖闖出了“散花女俠”的名號;一身絕藝的她,不驕不慢,性情純潔善良、溫柔堅韌,天生的好心腸和正義感,幫扶弱小,嫉惡如仇;後來和張丹楓習得雙劍合璧絕技,幾乎縱橫武林,天下無敵。

正是:陌上人如玉!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然而,無雙公子和如玉佳人的相遇相知相戀相伴卻一路坎坷,伴隨著太多的恩怨情仇甚至家仇國恨。

張丹楓是張宗周的兒子,他們的祖先是曾和朱元璋爭天下的張士誠。當年朱元璋背信棄義,巧奪江山,迫害張家,致使張家逃往北方邊境。為了報仇雪恥,重奪天下,張家在瓦剌謀得官職,意圖藉助外族勢力推翻朱明王朝。一開始,張丹楓就肩負著這樣的使命遊走於中原和北漠之間。

雲蕾是雲靖的孫女,雲靖是明朝派往瓦剌議和的使臣,但瓦剌仗著勢力強盛,扣押了雲靖,在邊境牧羊幾十年,後返回中原,卻在雁門關被奸宦王振所害,飲毒而死,死前將一封血書藏於只有七歲的雲蕾衣中,囑託將來要替自己報仇,而仇人就是在敵國為官的張宗周一家。所以,雲蕾從小就暗下決心:不放過一個張家之人。

十年後,張丹楓扮作窮酸書生來中原遊歷,巧遇女扮男裝的雲蕾。幾個強盜意圖偷取張丹楓的財物,被雲蕾出手制止,哪知,雲蕾身上的財物卻被張丹楓盜走。原來張丹楓早識破了強盜,但對出手相助的“小兄弟”(雲蕾所扮)頗感興趣,有意結交,故施小技。

就這樣,兩人相識,同闖江湖,在一系列的冒險中建立的深厚的感情,直到雲蕾得知張丹楓是仇人張宗周之子,張丹楓也知道了雲蕾是被父親過失所害的雲靖之孫女,二人隔閡漸深,他們依然互相愛慕,仇恨的阻隔卻讓煎熬更甚。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後來,雲蕾找到了相別多年的父母,父親雲澄當年為了救雲靖,孤身抵抗瓦剌武士,跌入懸崖,摔至殘疾,母親在瓦剌作苦力,哭瞎了眼睛,這一切都因張宗周而起,雲蕾仇恨更甚,張丹楓愧疚更深,此時,煎熬已成了絕望,張丹楓料定此生再也無法和“小兄弟”策馬紅塵,心如死灰。

在這之前,張丹楓目睹了爭戰給黎民百姓帶來的苦難,他放棄了重奪江山的壯志,把財寶地圖都給了于謙,希冀明朝能強盛,以制衡瓦剌,締約和平,消弭戰亂。為了蒼生,自己的榮辱算得了什麼!

然而這也置家族於險境,瓦剌首領也先發現了張家的計謀,意圖斬草除根......

面對家族危機和愛情逝去,張丹楓前所未有的消沉和陰鬱,瓦剌的大炮已經對準張府的大門,尋仇的雲澄也在趕來的路上......

張丹楓和父親張宗周在宅院中默然而立,準備迎接他們的命運......

關鍵時刻,張丹楓的俠士朋友們及時趕到,摧毀了大炮,使張府免於滅頂;一難剛消,一難又至,雲澄帶著雲蕾踏進府門,尋張宗周報仇,兩難之際,張宗周倒顯平靜,他自了生命,以死謝罪......

失去了愛情,失去了父親,張丹楓孤身騎馬來到江南,狂浪山水之間,卻難消心頭之苦。

直到,一日,他又見到了雲蕾,她臉上已沒有了怨仇,同她一起的,還有父母和哥哥,還有他多日未見的俠士朋友。

朋友邀他:“快活林已佈置一新,你不進城嗎?”

他如夢初醒:“小兄弟,你也進城嗎?”

雲蕾盈盈一笑,種種恩仇,般般情愛,都盡溶在這一笑之中。

《萍蹤俠影錄》大致就講了這麼個故事。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其實,梁羽生的小說流行度不如金庸和古龍,從人物和故事就能看出一些原因:比起《天龍八部》奇巧繁複的情節、《蕭十三郎》詭譎奇幻的意境,《萍蹤俠影錄》的故事規規矩矩,有些“平”了;梁羽生擅於在情節對話中安插詩詞,雖然雅緻,卻也少了些奇趣,如金庸小說中的俗語俚語、古龍小說中的短句奇句,樑的小說中少有;人物塑造上,缺少一些立體感和複雜性,有“臉譜化”之嫌,不如金庸人物的亦正亦邪和古龍人物的人性飽滿。

儘管如此,張丹楓的至情至性還是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流俗,人生當如此!



歷史

不同於金庸《笑傲江湖》對歷史的架空以及古龍作品對時代的無視,這部《萍蹤俠影錄》其實可以當作歷史小說來看。

《萍蹤俠影錄》以明朝“土木堡之變”和“北京保衛戰”這兩個著名歷史事件為背景,以小說的筆法再現了當時的慘烈、危急和頑強抵抗。

小說中對於事件的主要歷史人物都有所刻畫,比如土木堡事件中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鎮、瓦剌首領也先、臨危受命率軍保衛北京的于謙、奸臣王振等等。

這裡簡單介紹一下這兩起事件。

土木堡之變:明正統十四年(1449年),瓦剌太師也先屢次侵犯明朝領地,在權臣王振的倡議下,明英宗親率二十萬精銳大軍出征,意圖出其不意,徹底擊潰瓦剌軍隊,但行軍途中得到密報說瓦剌已做好迎敵準備,因為有皇帝在軍中,明軍決定立即班師回朝,計劃從居庸關回京。返程途中多次遭瓦剌襲擊,大同、宣府接連失守,有超過六萬人的軍隊全軍覆沒,餘下部隊在土木堡遭遇瓦剌襲擊,傷亡過半,明英宗被俘,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王佐等大臣戰死。

小說中寫道王振是土木堡之變的始作俑者,他慫恿朱祁鎮親自出徵,並暗通瓦剌,告敵軍情,導致明軍傷亡慘重,皇帝被俘。

這一點應該是梁羽生虛構的,因為歷史上,王振也死於土木堡之變,而且他受明英宗寵愛,沒有理由害死皇帝。但土木堡之變確實是因他而起:憑著皇帝的寵愛,王振作威作福,黨同伐異,大權專攬,正統十四年二月,瓦剌首領也先遣使2000餘人貢馬,嚮明朝政府邀賞,王振不肯多給賞賜,並減去馬價的五分之四,這讓也先非常不爽,埋下了禍根,同年七月,也先統率各部分四路大舉進襲,於是造成了上面的土木堡之變。

北京保衛戰:土木堡之變後,也先欲以明英宗為要挾,一舉攻下北京,危急時刻,于謙臨危受命,出任兵部尚書,為了不讓也先要挾之計得逞,朱祁鎮的弟弟朱祁鈺即帝位,也先見要挾不成,就率大軍攻打北京,京城內很多富戶紛紛逃走,有大臣也主張南遷,于謙堅決反對,率軍頑強抵抗,經過近一個月的艱苦戰鬥,終於擊退了瓦剌軍隊,京師解嚴,明朝轉危為安。朱祁鎮卻被瓦剌帶回塞北,軟禁起來。

小說中描寫北京保衛戰的一部分異常精彩,于謙主戰,張丹楓的功勞也不小,戰場上他和他的俠士朋友們奮力抗敵,是保衛戰勝利的關鍵因素之一,尤其是他和雲蕾的雙劍合璧,一旦發動,大殺四方,讓瓦剌敵人潰不成軍。

後來明英宗能返回北京、也先和明朝能議和,也是張丹楓在其中縱橫斡旋的結果,相比於張丹楓的高風大義、果敢凜然,丟三落四(丟了玉璽)、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朱祁鎮實在是沒有國君的風采。

可皇帝就是皇帝,即便再昏聵無能,“忠君”的思想桎梏在封建社會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除去的。我想,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不論是朱家還是張家,都不能保證代代皆賢,張丹楓以蒼生為重,已經是那個時代最高的境界了。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哲學

小說中有一個人物著墨不多,但每次出場,卻因為命運中濃厚的悲情色彩而氣氛凝重、頗具深意,他就是主角張丹楓的父親——張宗周。

他是張士誠的後人,精明強幹,雄心壯志,身負家仇國恨,欲聯合瓦剌推翻朱明王朝,洗雪祖恥,一統江山。為此他忍辱負重,在瓦剌為官,由於能力出眾而身居要職,在明朝使臣雲靖來訪時一時氣盛將之扣押,一扣幾十年,造成了張雲兩家的仇恨。

他一度不在乎這些,他的人生意義更加高遠——滅明覆周,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是他所有努力的動機,是他可以不顧個人寵辱一定要實現的目標,與之相比,和一兩個老百姓結仇算得了什麼。

然而,隨著愛子張丹楓在中原的遊歷,所見所聞逐漸改變了丹楓的心意,他目睹過戰亂造成的生靈塗炭,他不忍為了家族目標陷無數黎民百姓於水火,於是他轉而為和平而奮鬥,把地圖寶藏都獻給了明朝。再加上,時局變遷,明朝帝王已不是朱元璋,瓦剌狼子野心也慢慢顯露。這一切讓張宗周產生了深切的自我懷疑,他不像張丹楓那般年輕,他為之奮鬥一輩子的意義倒頭來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於是,小說中,他一出場就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張丹楓想接他回江南頤享天年,他卻婉然拒絕,或沉思、或嘆氣,似有千斤包袱淤塞胸中。

雲蕾和丹楓的相愛,仇人雲澄一家的慘狀和復仇意志,更讓這個老人信念崩塌——難道自己一輩子的追求換來的是兒子的痛苦和良民的刻骨仇恨嗎?

是以,在雲澄的怒目逼視中,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這麼做,是給雲家一個交代,也是給兒子一種釋放,否則,無論雲蕾和丹楓如何相愛,他們斷不能走到一起。

但,這些不是主要原因,小說中,早在雲澄登門尋仇前,張宗周的生命就枯乾了,因為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他生命的意義——滅明覆周已化為塵煙飄散,無跡可追。

人為什麼活著?

因為活著有意義。

意義從哪裡來?

除了哲學家,似乎沒人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小時候,任何東西對我們來說都很有意義,冰激凌、動畫片、媽媽的吻......

長大後,愛情、事業成了最重要的意義;

成家後,孩子成了最重要的意義。

你會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的意義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堅定、穩固,從另一個方面說,其實也越脆弱,就像一個生態系統,內容越少,一旦打破,後果也越嚴重。

小時候不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爺爺奶奶相信這個世界是神創造的,真是迷信;現在逐漸有些理解了:當你萬念俱灰,覺得生命沒有意義的時候,信仰可以賦予你一個意義,讓你繼續活下去。

我們也許會恥笑:這不是自己欺騙自己嗎?

然而,這句話卻道出了與不齒態度相反的真相:活著,不論是活下去,還是幸福地活著,都需要“欺騙”自己!

因為,如果沒有信仰,你所有的生命意義都是編織出來的,愛情、尊嚴、權勢......有的是你個人的幻想,有的是人類社會整體的幻想,個人靠著它們生存,人類靠著它們繁衍。

讀到這,也許你會覺得我有些“胡說八道”了,的確,將我們為之奮鬥的意義說成幻象,讓人難以接受,但這不代表這種思考沒有價值。

哲學家馬克斯·韋伯曾說:“人類是懸掛在自我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動物”。

這也是當代西方哲學主要流派之一——存在主義的一些觀點。

我想,最起碼,當看清意義的來源和本質,在生活一次又一次粉碎時,我們可以一次又一次將它重塑,佛教說“破我執”,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萍蹤俠影錄》中的人物、歷史和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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