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當地時間3月6日，在被拘押了108天、繳納了10億日元（約合900萬美元）的保證金之後，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一手締造者、近20年來先後擔任三家公司最高職位的"土皇帝"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終於獲得了保釋，獲准在限定條件下恢復人身自由，等待他的是下一次的審判。
圍繞戈恩的被捕、審判，在汽車業界特別是日、法兩國的政府、企業界引起強烈反響。撇開背後的陰謀論以及尚待法律宣判的罪過或清白與否，值得回味和探究的問題是：曾經的功臣，是怎樣跌下神壇並最終被他的企業所拋棄？曾經被譽為汽車界"最成功的聯盟"，下一步將走向何方？
1、一手締造聯盟帝國的"土皇帝"
回到20年前，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上世紀90年代開始，日產公司的經營狀況每況愈下，1991到1999年8年間，市場份額連續下滑，公司7年虧損，債務高達21000億日元，瀕臨破產。引入外部資金支持，成為了當時日產為數不多的出路之一。在雷諾競標之前，戴姆勒-克萊斯勒、福特都因為各種原因退出了競標。雷諾成為了日產意料之外的最終合作對象。
1999年3月27日，雷諾董事長兼總經理路易·施偉澤和日產董事長兼總經理榷義一在東京簽署了總合作協議，雷諾汽車以54億美元的價格收購日產汽車36.8%的股權（截止目前，雷諾持有日產43.4%股份），標誌著彼時世界第四大汽車集團的誕生。
時任雷諾汽車副總裁、年僅45歲的戈恩臨危受命，擔任日產的首席運營官，上任7個月後，啟動"日產復興計劃"。
戈恩的第一把火是降成本，1999年至2002年度，計劃削減1萬億日元成本。戈恩果斷實施了包括裁員2.1萬人、關閉村山等5處工廠、整合供應商體系等舉措，被稱為"成本殺手"。結果兩年內，日產便實現了扭虧為盈。
2000年，戈恩成為了日產汽車總裁，一年後兼任首席執行官。
2002年，"日產復興計劃"從"削減成本"進入"打造暢銷汽車"的第2階段。同年3月上市的小型車"瑪馳（March）"與雷諾首次共用底盤，降低了成本。戈恩還復活跑車"Fairlady Z"，致力於重振日產品牌。
2004年，日產宣佈同時推出SUV"樓蘭（Murano）"和轎車"風雅（Fuga）"等6個車型，顯示出對抗排在國內首位的豐田的姿態。日產在日本本土的新車銷量2004年度比1999年度增長12％，達到84萬輛，僅次於豐田，鞏固了日本國內市場第2位。戈恩甚至成為一部日本漫畫的主角，迎來了在日產公司、日本社會聲望的頂峰。
同時，聯盟也在強化，2002年3月28日，雷諾-日產聯盟戰略性管理公司正式成立。2005年，戈恩成為雷諾汽車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成為全球第一個執掌兩家重要跨國汽車公司的職業經理人。
2016年，日產收購三菱汽車34%的股份，成為三菱的大股東，聯盟進一步壯大，戈恩也有了新身份——三菱汽車董事長。雖然戈恩在2017年卸任了日產汽車CEO的職位，但直到這次被捕前，一直是雷諾、日產、三菱的董事長，是聯盟的靈魂人物。
對於聯盟的銷量規模，不同的口徑數值略有不同：在聯盟的官方網站（www.alliance-2022.com）上，2018年雷諾-日產-三菱聯盟以總銷量1076萬輛，超過不包括卡車的大眾集團的1062萬輛，位列全球第一。
2、隔閡早已種下
戈恩躺在功勞薄上？
2005年之後的日產，把重心放到了海外開發。2017財年，日產全球銷量577萬輛中，海外市場銷量517萬輛，是戈恩上任前的3倍；日本本土銷量僅58萬輛，排在本田、鈴木、大發之後，降至第5位。
儘管全球總銷量上升，但本土銷量的下滑，引發了日產公司內部本土管理層和員工的抱怨和不滿。
"2005年是發展到目前的一個契機"，日產社長兼首席執行官西川廣人曾這樣表示。日產的一位銷售公司高層也曾說，"從那時起，戈恩就開始不出席銷售公司的大會"，"對於戈恩體制，最初5年非常感謝。但自那以後並非如此"。
據媒體報道，戈恩被逮捕的當天乘坐私人飛機抵達日本。這一私人飛機是在數年前更換的最高級機型，銷售價格被認為達到60億日元以上。飛機編號是令人聯想到"NISSAN（日產）"的"N155AN"，實際上卻是戈恩的專機。戈恩來日本的次數日漸減少，與全世界政界、官僚與財界要人和親屬等共進豪華晚餐的情況卻越來越多。用日產社長西川廣人的話來說，戈恩在"不斷脫離一線"。問題是，早已不滿且日產方席位佔優的董事會，為什麼沒有解僱他？
子比母強
雷諾-日產聯盟起初合作，對雙方都是一次冒險。雷諾憑藉著資金和管理團隊，整合了日產的經營和管理，並帶動了日產走出困境。但從銷量來看，雙方在合作之初，就有著體量上的差別——日產的銷量高於雷諾，且近年來還在擴大中。2018年，日產汽車的銷量為580萬輛，高於雷諾的388萬輛。
在公司總市值上，日產也一直高於雷諾，目前日產340億美元，是雷諾190億美元的1.8倍。不難理解在日產內部，總有聲音尋求與雷諾的關係要"儘可能接近對等"。
作為對雷諾出資15％的最大股東，法國政府內部一直存在對戈恩高額薪酬的批評意見。
在戈恩日本被捕事件發生之初，法國政府呼籲日方公平對待，並反對解除戈恩在雷諾公司的職務。但是隨著證據的接連曝光，輿論聲越來越嚴厲，戈恩最終成為法國政府的棄子。
"存在推定無罪原則。但是當戈恩成為影響公司長期業務因素的時候，就必須確立新的體制"，法國經濟與財政部長在接受法國LCI電視臺採訪時表示。
3、聯盟何去？
充滿各種對立感情的法、日跨國合作之所以能在20年裡得到維持，強人戈恩功不可沒。然而，隨著戈恩的被捕、下臺，這一被稱為典範的跨國車企合作也將迎來最大的考驗。
挑戰巨大
日產2月12日公佈的2018財年三季報（2018年4 -12月）顯示，公司銷售收入772億美元，同比微增0.6%；淨利潤28.5億美元，同比下降45.2%。同時下調了2018財年（2018年3月-2019年3月）全年的營收及利潤目標，預計將連續3年利潤下滑。
雷諾2月14日公佈的2018年財報顯示，公司的銷售收入和淨利潤都在下降：全年銷售574億歐元，下滑2％；淨利潤為約33億歐元（這其中，15億歐元來自於日產的並表），同比下滑近4成。
營業利潤率，日產由2017年度的近5%降低到2018年4~12月的3.7％，雷諾2018財年5.7％，均遠低於豐田汽車等領先集團的8％。
三家企業聯盟制訂的中期計劃，準備在2022年前將年銷量提高至1400萬輛，這一目標目前看來也很難實現。
真分手，已太晚
近20年來，日產、雷諾在許多領域已有深度合作，雙方在世界市場形成分棲共存，日產在俄羅斯、東歐和南美，雷諾在亞洲和北美，新加入的三菱則專注於東南亞市場，彼此通過合作伙伴彌補了全球化經營中的弱點。
2017年，戈恩宣佈推出為期六年的"聯盟MOVE 2022"業務計劃，除了規劃聯盟全球總銷量從2017年的1060萬輛增加到2022年的1400萬輛外，還將打造共用的產品平臺，深化全球的開發、生產、製造、工程、供應鏈、營銷、網絡等領域的合作，計劃協同效應實現每年降本100億歐元，到2022年結束時，聯盟80%的車將來源於共同平臺。
同時，成立共同基金Alliance Ventures投資新業務，並將雷諾、日產和三菱最終走向"不可逆"的合併設定為其退休前的目標。
在面對不確定的市場、向電動化轉型和自動駕駛需要大量投資的背景下，全球汽車行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註重規模和更大資金量的研發投入。汽車巨頭們前所未有地開始尋求抱團取暖：大眾和福特、寶馬和奔馳，菲亞特克萊斯勒也還在繼續尋找志同道合者。
理性來看，雙方不會輕易放棄來之不易的果實。拋小異、求大同，這是日產和雷諾最好的出路。在這個大前提下，如何照顧和平衡各種非理性的感受，將考驗雙方高管及背後的日法兩國政府。
2019年4月8日，日產將召開臨時股東大會，誰將是下一任日產汽車董事長？會是雷諾汽車新任董事長賽納德（Jean-Dominique Senard）嗎？這些，或將會成為影響雷諾-日產-三菱聯盟未來走勢的分水嶺。
題外話，全球市場的合作如火如荼，中國汽車市場上的玩家，合作甚或合併，還需要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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