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考古 牡丹江 綏芬河 文物 牡丹江晨報 2017-05-14

深讀牡丹江水系、綏芬河水系舊石器考古調查

楊樞通 晨報融媒體 首席記者 李昊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搜尋的地點之一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在本地採集到舊石器,經陳全家教授對比整理後標註出了詳細的信息。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器型精美沒得舊石器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田野調查工作現場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本次考古調查收集到的部分舊石器

牡丹江畔上萬年前的“石頭密碼”

專家們在對收集的舊石器進行比對研究

牡丹江和綏芬河,在現代的行政版圖中,是黑龍江省東南部重要的城市。都市的霓虹昭示著繁華和文明向未來綿延的希望;而在向歷史追問的考古學者的視野中,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還是昭示著地域文明起源和人類早期活動的“地理單元格”。

牡丹江、綏芬河流貫黑龍江省東南部山地,水系穿綴著大小不同的盆地,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考古研究人員曾對這兩個流域進行過新石器主題的考古調查。本地著名的鶯歌嶺遺址,就是新石器遺址的典型代表之一。由此,距今幾千年的新石器時代向現代人類傳遞出了文明的信息。

跨越已經探明的新石器時代向上推演,1萬到2萬年前,在那個沒有任何文字記載的舊石器時代,在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之畔,是否有古人類生活的痕跡?是否還能找尋到當年的文化遺存?這在地域考古史上,是從未專題涉獵的命題,也從未獲取過系統和確鑿的答案。

2017年4月19日到4月29日,受牡丹江文物管理站的邀約,中國舊石器研究的權威專家,吉林大學文學院、邊疆考古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陳全家帶領兩位研究生,會同牡丹江文物管理站和東寧文物管理所的工作人員,針對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進行了較為全面細緻的針對舊石器時期的考古調查。

向水而行,尋石問路。舊石器時代重要的歷史佐證,就是舊石器時代人類生產、生活留存下來的典型石器。11天時間,人們要在牡丹江和綏芬河畔的山野間找尋,那些1萬年或者2萬年前的舊石器,並解讀這些“石頭密碼”背後隱藏的歷史信息。

1萬或者2萬年前,牡丹江和綏芬河畔,會留有人類居住的遺蹟嗎?

數萬年之後,考古專家又將如何在山野間去找尋當年人類打製過的石器?能找到嗎?

石頭背後的信息,又能否將牡丹江、綏芬河流域數萬年前即有人類活動的推斷進一步證實,將本地人類存在的歷史以“萬年”為單位向上推演?

歷史需要客觀,這些懸而未決的疑問,都等待著考古專家此行,去證實或者證偽。

尋圖找石

歷史常常向懂它的人敞開心扉。

公元2017年4月19日,見證遠古蠻荒和現代文明的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終於等到了解讀它的人。

陳全家,中國新石器考古研究的權威專家之一。1978年畢業於吉林大學歷史系考古系, 1980年——1981年在北京大學考古學系進修“舊石器時代考古學”,1992年5月——1992年7月在中美田野考古學校進修“石器分析”和“動物考古”;1978年留校任教,現任吉林大學文學院、邊疆考古中心教授,博士生指導教師。從事舊石器時代考古、動物考古及相關領域的教學和研究。

此前,陳教授曾在四川等地完成了許多舊石器主題的研究課題。此次應邀對牡丹江、綏芬河流域進行的調查,也是陳教授針對長白山東部山地這一地理概念進行舊石器主題研究的內容之一。

“十一五”期間,陳教授完成了對遼寧省境內長白山東部山地的調查;“十二五”期間,陳教授又完成了吉林省境內長白山東部山地區域的調查;“十三五”期間,陳教授要針對黑龍江省境內長白山東部山地區域進行調查研究和比對。此次針對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的調查,也是陳教授多年針對舊石器系統調查大課題中的一部分。

在水系輻射區域的山嶺間,去尋找距今至少1萬年之前的舊石器,沒有系統專業的知識根本做不到。

出發之前,陳全家教授與學生會同本地文物管理站的研究人員,系統研究了本地地形圖。在考古界,對大區域內的歷史遺存進行調查,一般都會依託1:10000的地形圖,進行初步的摸排調查,然而,一時間本地難以找尋到1:10000的地形圖,只能針對現有的1:50000的地形圖結合衛星地圖進行比對研究。

在山水交錯的地形圖上,去尋找有價值的石塊,需要專業的地理知識和多年的考古經驗來抽絲剝繭。

64歲的陳全家教授,進行舊石器研究多年,在勘察手段和器物類型判斷上,有完備的理論基礎和豐富的經驗。

此刻,專業的判斷和對古人生活狀況的推理和還原,像反向的水波紋一樣,一圈圈地收縮,一層層地接近著本此考古調查的目的地。

考古人員都知道,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很多取向是一脈相承的。比如人類在選擇居住地時,都會依山傍水,背風向陽,而在數萬年以前,由於人類的生產和生活還停留在初級階段,主要依靠漁獵為生,因此人類的聚居地都會盡量臨近江水、河水。

因此,舊石器的主題調查範圍,一定會依託於自然的水流來確定。在地圖上標識出牡丹江和綏芬河水流的基本線條,就初步確定了調查的路線。

然而,實際調查尋訪,遠非確定調查路線那麼簡單。

眾所周知,牡丹江發源於長白山脈白頭山之北的牡丹嶺,流經吉林省敦化市和黑龍江省寧安、牡丹江、海林、林口、依蘭等縣(市),在依蘭縣城西注入松花江,全長700多公里;綏芬河發源于吉林省汪清縣和琿春縣交界處,流經東寧市後,在俄羅斯境內注入大海。全長400多公里。

如果不能將調查地點再細化,11天的尋訪,要踏查上千公里,無異於大海撈針,對那些萬年謎題的破解也遙不可及。

問水求石

在地圖上釐清水系的脈絡,接下來專業的考古知識成為破解尋訪難題的鑰匙。

在考古專家的視野中,對調查地域的土質結構進行分析後,會讓“尋石之路”的方向更明晰。縱向來看,本地的地質結構大概分為四層:第一層為黑色的耕土層,一般來講它的平均厚度為40到50釐米;之下的第二層為黃土層,重要的是,按照以往的常識,此次舊石器主題的調查尋訪要收集的舊石器,基本都留存在這一文化層中;接下來往下是基岩層,在基岩層裡,幾乎沒有人類生產生活的痕跡。

地質層的分析之外的另一個常識是,在江水或河水之畔,由於板塊的運動,每年江岸會上升幾毫米,如果歷經1萬年,理論上岸邊的地勢會被抬高几十米。

綜合各種要素,結合地圖上的等高線進行研判,如果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存在一萬甚至數萬之前的舊石器點,那麼它分佈的地點,就應該在江或河邊高几十米以上的岸邊階地的黃土層中。

而現實中,由於板塊運動的抬升和水土流失等原因,留存著舊石器遺蹟的黃土層,有些很可能會裸露於地表,讓找尋到這些上萬年前經人類之手打製過的石頭成為可能。

沿水訪石

出發前,在地圖前理論層面的推演,讓尋訪的方向漸趨明晰。陳全家教授帶領研究人員按照實際的地形走勢,加之舊石器考古多年來形成的認識規律,初步在地圖上標註了一些可能存在舊石器的座標地點。此次尋訪,就是要將這些座標地點背後隱藏的歷史信息逐一破解。

4月下旬的牡丹江,氣候適宜,田野山嶺間的綠植並未大量萌發,放眼山嶺與田野,一片開闊,是舊石器尋訪的最佳時節。

4月19日一早,陳全家教授會同兩位學生和市文物管理站的兩位研究人員,一行5人按圖索“石”,向著標註出的有可能存在舊石器的江畔地點出發。

在靠近牡丹江市區的一處江畔,尋訪隊伍發現了一處裸露出地表的黃土層,相關要素也基本符合舊石器存在的條件。在這上面是否能找到舊石器?

然而登上這片臺地實際調查的結果,卻有些索然無味。在這邊裸露的黃土層中,既沒有發現有人類打製痕跡的舊石器,也沒有發現陶片等佐證古代人類存在的其他物證。

在接下來的沿江尋訪調查中,類似的情況時有發生。在距離某鎮附近的一處沿江的四級階地上,研究人員看到這裡的地形和自然環境,都符合古代人類存在的標準,同時階地上同樣存在著裸露的黃土層,然而調查中僅發現了幾個舊石器石片。遺憾的是,僅靠這幾個石片,並不足以形成古代人類在此聚居的佐證。

如果是當年人類的聚居地,對應著應該有不少古代人類在此從事生產和生活的活動,因此會形成並留存下大量的舊石器,而此處僅有幾件石片,證明這裡並不是當年人類居住的核心區域,這裡出現的舊石器石片,很可能是古代人類途經此地時遺落的。

儘管有些許失望,但這也透露出了不少有價值的信息。古代人類特別少,而本地適合古代人類生存的地點很多,所以說並不是理論上確定的點每一個都會有古代人類生存。這些零星的石片也初步佐證了研究人員最初的判斷方向。

似乎距離萬年以前的歷史真相越來越近了。

舊石器密碼

針對舊石器的專題收集和調查,需要精到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實踐經驗,才能從調查點上眾多的石塊中去辨識,哪些是上萬年前古代人類留存下來的舊石器。

“辨別石器的方法有很多種,比如石頭的器型、劈裂面以及打擊點,都需要綜合考量。”市文物管理站的工作人員介紹,陳全家教授從事舊石器研究多年,在調查辨別舊石器上獨具慧眼。

如果需要進一步確定該點為舊石器地點,需要在該地點收集到大量的舊石器,才能最終確定。因為只有古代人類長期從事生產、生活活動的聚居點,才有可能產生大量的石器。

尋訪調查工作在不斷深入中迎來了突破。在對當初劃定的尋訪點進行深入調查中,一個又一個驚喜不斷刷新著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舊石器的考古記錄。

4月19日,在考察結束後,研究人員統計,此次田野實地調查,共發現舊石器地點12處。其中牡丹江流域7處,綏芬河流域5處。(因為文物保護的需要,這裡隱去已經發現的舊石器地點的具體位置和詳細信息)

這些新發現的舊石器地點均分佈在海拔較高的臨水階地上,石器多處在黃褐色粘土、砂礫層中,個別地點處在白堊紀紅色粘土和火山碎屑堆積的耕土層中。石器有大石器石核,細石器石頁、石核,兩面器、石片、刮削器等。時代均為舊石器時代晚期,多數在距今1-2萬年間,個別地點距今2-3萬年間。

解讀這些上萬年前遺留下來的舊石器密碼,一直縈繞在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關於舊石器時代的謎團初步得到了破解。

據瞭解,根據考古學分期,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階段,1萬年以前,是舊石器時代,這一時期出現的石器以打製石器為主;距今1萬年至夏商周時期,基本為新石器時代,以磨製石器為主。

此前本地從未對牡丹江水系和綏芬河水系進行過舊石器專題的系統考古調查,因此1萬年甚至更久遠的時候,這兩個水系是否存在人類活動的痕跡,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如今在兩個水系都發現了不止一處的舊石器地點,說明在一萬年以前這兩個水系確有人類活動的遺蹟。

此次發現的這些舊石器地點,填補了牡丹江和綏芬河流域舊石器時代考古的空白,使這兩處流域的人類起源年代均提升了上萬年,為長白山東部山地及我省東南部舊石器時代考古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實物資料。

隨著兩個水系多處舊石器地點的確定,考古團隊也收集到了大量的舊石器。每一件石器在專業人士看來,都有其獨特的價值,而針對不同水系流域發現地舊石器進行比對,還可以發現古代人類活動和遷徙的規律。

而那些如今看似笨拙的舊石器,在當年也是古代人類手中生存的“利器”。很多石器不但器型精美,而且在當年人類的生活中,也承擔著重要的角色。“以黑曜石石刀為例,這種被稱為火山玻璃的石頭,經過古代人類的打製,其鋒利程度不遜色於現在刀具,一片黑曜石石刀,足可以肢解兩隻羊。”市文物管理站的工作人員介紹。

歷時10天的考古調查,第一次較系統地揭開了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舊石器時代人類活動的冰山一角,深入探尋這兩個流域的舊石器文化,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和研究比對。2萬年前人類在牡丹江和綏芬河畔的生活信息,歷經歲月流轉、滄海桑田,日後或許還會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反饋給當代,讓人們去探求歷史的波譎雲詭。

(注:因文物保護工作的需要,文中刻意隱去了牡丹江和綏芬河水系新發現的舊石器點的具體位置和詳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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