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獨家庭“被掃黑”,是誤傷還是順水推舟?


失獨家庭“被掃黑”,是誤傷還是順水推舟?

《地久天長》這部電影,我一直沒去看,因為一想到三個小時的片長就有點發怵。據說故事是圍繞一個“失獨”家庭展開的。這是一個令人揪心的話題,每次觸碰它我們都希望儘量輕柔一點,這應該是一種基本的同理心吧。

但當同理心讓位給某些剛性的東西,就常常發生令人錯愕的事情。這幾天湖南湘潭一個叫廣場街道福利社區的地方,因為做了一些關於掃黑除惡的宣傳展板,而傷了很多人的心。這些展板列了掃黑除惡的十項重點工作,其中第六項把失獨家庭人員、重性精神疾病患者等列為了重點監管對象。而這恰好被一位年近六旬的失獨老人看到。把失獨家庭和黑惡勢力聯繫在一起,它給特定人群造成的心理刺激誰都不難理解。

善於上網的人們很快發現,這種提法不但是在湘潭出現,在山西忻州也有同樣的提法。而且是由忻州市衛計委,這個精準從事人口工作的部門所宣傳的。有心如我,仔細核對了湘潭和忻州這兩份宣傳稿,發現它們其中有六條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只是忻州的是專門針對衛生、計生系統的掃黑除惡,而湘潭的加了幾條關於基層掃黑的內容。按照時間順序,看起來很像是湘潭這個社區抄的忻州衛計委。只是福利社區的宣傳員,你也太不走心了吧。

這事兒被關注以後,兩個地方都傾向於把它解釋成為偶發事件。湘潭方面稱,這是“工作失誤”,社區負責人道歉並承諾調查責任人。忻州衛計委方面也表示,是他們對掃黑除惡政策理解有誤,同樣進行了道歉。可是這事兒真的是一個理解有誤,另一個抄襲照搬那麼簡單麼?

“團結湖參考”(ID: Talkpark)就發現,同樣是在衛生計生系統,河北井陘縣2018年3月份印發的一份名為《全縣衛生計生系統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實施方案》的文件,裡面的有關表述更加令人不適。這個局要求,2018年4月底前對赤腳醫生、計劃生育失獨家庭、計劃生育手術併發症、原基層計生工作人員、自述苗受害者(原文如此,我也搞不懂自述苗是什麼鬼)等重點群體的涉黑涉惡情況開展全面摸排。還要求,綜合運用傳統媒體和新煤體,及時發現、封堵、刪除有害信息。這麼排山倒海的陣仗,倒是很像掃黑除惡。但是你看看那些對象哪個黑哪個惡,分明都是弱勢群體,還是趕緊收了神通吧。

其實自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開展以來,全國各省市區的衛生計生系統都在落實。但是目標都是指向醫鬧、藥霸號霸、醫療系統內部充當黑惡勢力保護傘等群體,從來沒有把失獨家庭列為重點目標群體的。忻州衛計委的迴應,可能正道出了某些實情。他們稱其所開列的九項重點排查內容中,那些關於打擊暴力傷醫的是山西省衛健委要求的,而失獨家庭是他們“根據當地實際情況”加進去的。

失獨家庭、計生手術併發症患者、赤腳醫生,這些都是特殊政策背景下產生的。他們的利益在社會和人生變遷中遭受了損失,本來就屬於弱勢群體。不難想象,這些人群中免不了會有人對地方政府產生利益訴求。負責任的政府應該基於人道主義對他們進行撫慰,即使雙方暫時無法達成一致,也絕不應該將其列為“黑惡勢力”。

除了這三地,其他一些地方雖然沒有明確將失獨人員列為掃黑除惡重點目標,但也能看到將其作為“不穩定因素”進行管控等表述方式。所以很難說湘潭和忻州只是工作失誤,倒更像是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甚至代表了一部分地方部門不好明說的意願。藉著開展鬥爭之便,搞順水推舟的可能不止是衛生計生系統。河南淮陽縣一個鎮,把秸稈焚燒都放在掃黑除惡裡面了,你讓煤怎麼想。

地方政府自我賦權的衝動,源於基層權力結構中監督的缺失,也與層層加碼的路徑慣性有關。掃黑除惡專項鬥爭的出發點是為了給人民以安全感、優化基層治理結構。但需要防範的是,一些地方部門將掃黑除惡變成維穩手段,把那些有著正當利益訴求,但在地方政府眼裡是不穩定因素、影響政績考核的人群統統裝進這個筐裡。這顯然是與掃黑除惡專項鬥爭的“初心”相違背,甚至會激化基層矛盾。

如何保證掃黑除惡精準落實到基層,歸根到底還是要在法治的軌道上進行。其實在鬥爭開展之初,中央就已經強調要明確政策法律界限,嚴格依法辦案,切實把好案件事實關、證據關、程序關和法律適用關。民政部門以及一些專家也曾多次強調,應當準確把握政策界限,防止掃黑除惡簡單化、擴大化。那些走路假裝看不見警示牌的人,倒真要小心摔跟頭。

(文/於永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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