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島：苦吟一生只為詩，十年一劍刃著霜
吳布衣
唐代詩人如浩瀚天空裡的星星，既數不勝數，也閃亮耀眼。
初唐王楊盧駱陳子昂，盛唐李白杜甫白居易，晚唐李賀杜牧李商隱，無不彪炳千秋，後世景仰。
其中也有一顆小星星，雖然不似李杜那麼名動天下，但在當時，卻也深得“唐宋八大家”之首韓愈的推崇，併為此寫了一首廣詩：“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風雲頓覺閒。天恐文章渾斷絕，再生賈島在人間。”
不錯，這顆小星星就是賈島，時人稱賈島為晚唐“五律之王”。
一
說起賈島，就會想到“推敲”的故事。
一天，賈島去長安城郊外訪友不遇，寫了一首《題李凝幽居》：“閒居少鄰並，草徑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朋友沒訪著，賈島騎著毛驢索然返回長安。一路上想著那首詩，總覺得“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中的“推”字用得不夠妥帖。
他騎著毛驢，一邊吟哦，一邊做著推敲的動作，不知不覺闖進了時任京兆尹的韓愈的儀仗隊中。
對這個愣頭青的莽撞之舉，韓愈倒也大度。韓愈問為什麼亂闖，賈島就把自己做的那首詩念給韓愈聽，順便問他，到底是用“推”好，還是用“敲”好。
端得韓愈也是愛才之人，見這個愣頭青如此執著，先喜愛了三分。
於是他認真思索一番後，對賈島說，我看還是用“敲’好。月夜訪友，即使友人家沒有閂，也不能魯莽撞門，敲門代表你是一個有禮貌的人！
這樣，賈島沒有受罰，倒和韓愈交上了朋友。我想，也許是賈島驚撞了儀仗隊，急中生智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免災，但無論如何，這個佳話在文壇上是流傳下來了。
我們提到詩人，就會想到他們的風流倜儻，聯想到才子佳人。
唐代詩人中，李白凡間仙子，風度翩翩；韓愈玉樹臨風，李商隱更是女子心目中的男神。
那賈島呢？據史載，賈島其人形象頗為不佳，又黑又矮又胖，並且脾氣古怪，早年還當過和尚。因為韓愈的勸說，才還俗參加科舉考試。
現在，“你美你直播”很流行。賈島時代，沒有直播，因此，只能寫詩。一天到晚，我寫，我寫，我寫寫寫。
寫了一段時間，開始頗有詩名，粉絲也一天天蹭蹭上漲。當時詩人李洞甚至還鑄了一個賈島銅像放在自己頭戴的方巾中，手持念珠，一天口唸“賈島佛”不下一千遍。
不但如此，李洞還免費為賈島做廣告，碰到也愛好賈島詩篇的，遂手抄賈詩贈給對方，並說，這樣的詩與佛經一樣的，讀之前，要焚香洗手……
晚唐以後，也有喜愛賈島成痴的。在南唐，詩人孫晟在自己的屋壁畫上賈島像，恭奉不休。據我所知，能被人畫成像做神一樣供奉的，普天之下只有兩個。
二
論起賈島的詩，有“郊寒島瘦”之說，當然由孟郊賈島詩風而來。郊指的是孟郊，也是賈島的好朋友。
“寒”、“瘦”言者，主要是指他們詩作中所體現出來的狹隘的格局，窮愁的情緒和苦吟的精神。
賈島其詩精於雕琢，常寫荒涼、枯寂之境，寫悽清苦情之味，“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就是他們苦吟的寫照。
郊島的詩風，自然與他們的生活經歷有關。兩人一生都不曾做過什麼象樣的官，長年生活在窮苦潦倒之中。尤其賈島，可說是心比李白還高，命較杜甫更薄。
《唐才子傳》說賈島：“居京三十年，屢試不中，連敗文場，囊篋空甚，遂為浮屠。”這樣的生活境況，體現在詩中，“淚”“恨”“死”“愁”“苦”這樣的字眼於是隨處可見。後世稱孟賈是苦吟詩人的代表。
其實，賈島也並非一味愁苦。
他也偶有春風拂面的時候，他寫過“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這樣超脫閒逸的詩，也曾流露出“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這樣的英雄豪氣。
他的《病鶻吟》更是慷慨激越之作的代表：“俊鳥還投高處棲，騰身戛戛下雲梯。有時透露凌空去，無事隨風入草迷。迅疾月邊捎玉兔，遲迴日裡拂金雞。不緣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爾低！”
如果老天眷顧，賈詩人有“仰天大笑出門去”的機會，照樣會寫出不一樣的詩歌來的。
三
賈島的一生，貧困潦倒，官微職小，祿不養身。即使有韓大官人的提攜，他過得也總不如意。
賈島多次赴考，都名落孫山，有一次竟因“吟病蟬之句，以刺公卿”，不僅被黜落，而且還被扣上“舉場十惡”的帽子。
雖然苦成這樣，仍不掩賈島其性情中人的一面。
話說，有一天，當朝皇帝唐宣宗微服私訪來到賈島所在的寺中，聞樓上有吟詩之聲，遂移步上樓，見案上有詩，便展卷瀏覽。
賈島不認識皇上，劈手將詩卷奪過，瞪眼嚷道：“郎君鮮食美服，哪懂這個？”幸虧皇上還有風度，當時不與這個寒酸屌絲計較，沒有砍了他的頭，而是一走了之。
824年，韓愈病逝。此時，45歲的賈島卻依然是一介白衣。
快60歲的時候，已進入垂老之年的賈島，才得一小官，任長江縣（今四川蓬溪縣）主簿，一個小小的資料統計員而已；
三年考滿，遷任普州（今四川安嶽縣)司倉參軍，一個小小的倉庫管理員而已。
又三年，遷會昌任司戶，當市政府祕書長。
不久，賈島染疾，卒於任上。
死之日，家無一錢，只有一病驢、一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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