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石雜談一直覺得漢武帝在中國歷史上所起到的作用怎樣強調都是不過分的。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北伐匈奴。可能有些朋友覺得漢武帝時期雖然在與匈奴的戰爭中佔據了上風，但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有記載顯示當時全國人口從3600萬減少到了3200萬，那麼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意義到底何在呢？

其它那些古文明發生了什麼？

要想全面的看待漢武帝北伐匈奴的意義，視野就不能只侷限於中國古代史，而要和世界古代史進行一個橫向的對比。那麼可以和中華古文明進行類比的其它古文明有哪些呢？桃花石雜談覺得至少有這麼幾個，首先是我們常說的四大古文明中的另外3個，即兩河古文明、古埃及和古印度，另外還有至少還可以有古希臘、古羅馬和古波斯。

印度摩亨約達羅遺址，這基本上是印度河谷古文明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遺存了

而這些文明在現代都已經滅亡了。印度河谷文明（真正的古印度文明）連人種和滅亡的原因都成了謎，現代能看到的只有幾座神祕的廢墟。而現在兩河流域和古埃及地區是阿拉伯人和伊斯蘭教的天下。古希臘和古羅馬也一樣，外來的基督教鳩佔鵲巢，取代了當地原生的信仰，而且這兩個族群也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外來的日耳曼人所同化，外來的日耳曼語族在現代歐洲也早已壓倒了原生的拉丁語族。而古波斯雖然滅亡的最晚，但也在公元7世紀被阿拉伯人征服，然後放棄了自己的傳統宗教拜火教，也改信了伊斯蘭教。

所以基本上這些古文明區域現在都已經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化，他們都曾經被外族完全征服，最後完全改信了外來的信仰體系，除了波斯人之外，民族認同也都發生了變化，有的和新來的民族結合成了新的民族，有的民族則乾脆消失，而消失的過程大家可以想像，比中國後來經歷過的民族融合過程更加艱難是沒有疑問的。而這些古民族的消失，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其實都是他們無法抵抗遊牧民族的入侵。

西羅馬帝國在遊牧民族的攻擊下走向滅亡

在上面說的這些古文明裡，除了兩河古文明和古希臘文明的滅亡和遊牧文明直接關係較小之外，其它幾個文明的滅亡，遊牧民族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南亞最古老的印度河谷文明，雖然其滅亡具體原因不明，但現代發現其滅亡時間和來自中亞的遊牧民族雅利安人進入南亞次大陸時間幾乎同時。所以印度河谷文明的滅亡，很有可能和雅利安人的入侵有很大關係。而古埃及雖然最終是被羅馬帝國所吞併，但其衰落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在公元前17世紀到公元前16世紀遭到了來自亞洲的神祕遊牧民族喜克索斯人的入侵，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早被記載的遊牧民族，之後埃及人雖然將其驅逐，但卻受到很大削弱，最終衰落。而古羅馬的滅亡則是來自歐亞草原的遊牧民族匈人和日耳曼人入侵的直接結果。之前古羅馬放棄傳統信仰，改信基督教也跟面對遊牧民族日耳曼人的長期侵襲，在沉重壓力下原有社會體系崩潰有很大關係。古波斯的滅亡也是一樣，真正滅亡了波斯，使波斯放棄了自己傳統信仰拜火教的也是來自阿拉伯半島的遊牧民族阿拉伯人。

中華文明有何不同？

而中華文明從誕生之時開始，其實也在始終遭受著遊牧民族的侵襲。早在中華文明的搖籃期，遊牧民族的犬戎入侵就曾導致西周的滅亡。後來秦朝統一之後，也仍然面對匈奴的嚴峻威脅，所以秦始皇才會如此重視修築長城。後來遊牧民族也曾完全滅亡過中原王朝，建立了元朝和清朝。但和其它幾個古文明被完全滅絕不同的是，遊牧民族入主中原之後，雖然在軍事上實現了征服，但卻沒能消滅中原的文明，相反卻被中原文明成功同化，最終接納了中原的文明。元清入主中原之後都實行了中原的政治與文化制度，使用中原的語言文字（關於元朝的情況，可參見桃花石雜談幾天前的另一篇文章）。

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仍然是現代漢字的源頭

中原文明仍然按照自己的軌跡發展，挺到了現代文明誕生的時代，最後自主選擇與現代文明接軌，一步步走進了現代社會。而即使在進入現代社會之後，中國傳統的信仰體系和文明認同都得到了保持，這和其它所有古文明都是有本質不同的。現代中國人的價值觀，仍然根植於夏商周時就已經誕生，漢唐時代完全成型的傳統信仰，所使用的語言文字也還都是一脈相承地演變到現代，並沒有因為外來入侵而發生根本性變化。

古代科舉考試圖

但中華文明能夠做到這一點，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中原地區被遊牧民族真正大規模入侵是發生在中華文明已經非常成熟的時代，其文明水平已經顯著超出了入主中原的遊牧民族，所以才能在軍事上失敗的情況下，用文化同化了入主中原的遊牧民族。但試想如果遊牧民族的征服發生在漢族才剛剛誕生，文化都還沒成型的西漢時代，那麼中華文明會不會經歷和其它幾個古文明一樣的命運，恐怕就很難說了。當然這裡多說兩句，其它文明被遊牧民族入侵時也處於文明成熟期，但他們的文明有其它弱點，比如都是宗教文明，包容度不夠等等。而中華文明世俗文明這一點，其實也跟漢武帝有一定關係。這方面桃花石雜談其它文章有詳談，這裡不贅述了。

漢武帝改變了中國的含義

所以瞭解了這些不同點，其實大家也就能理解漢武帝北伐匈奴對中國的重大意義了。如果說秦始皇統一中國使中國作為一個大一統國家第一次出現在了地球上，那麼漢武帝北伐匈奴則在某種程度上保證了中國能夠作為一個總體上統一的國家在地球上延續至今。

而這樣說的理由有以下幾點。首先漢武帝北伐匈奴改變了中原王朝的內含。因為雖然秦始皇統一中國已經使中原地區建立了大一統的王朝，但當時的疆域只是侷限於長城之內，而且在漢武帝時代初期，因為南越國的存在，其實漢朝的疆域大約只有300萬平方公里左右。而這個疆域，其實跟歷史上的薩珊波斯、印度德里蘇丹國和花剌子模類似，雖然也可以稱的上是大帝國，但總體上還是很容易被突然強大起來的遊牧民族徹底滅亡。而到漢武帝末期，中原王朝統一南越，北退匈奴，同時已經開始經營西域，雖然還沒有達到後來西漢鼎盛時600萬平方公里的疆域，但已經為漢朝建立了深厚的戰略縱深，為後來疆域達到極盛打下了基礎。可以說使中原王朝從一個在世界上中等體量的帝國，變成了排名世界前列的大帝國。

漢武帝即位時漢朝的疆域只相當於一箇中等帝國

而從長期歷史的角度來看，後來中原王朝面對遊牧民族甚至是近代面對西方列強時相對較強的抵抗能力（相對於其它一些古國以及印度等國），其實也跟中原王朝相對來說比較龐大的體量有一定關係。而這種體量，在一定程度上也承襲自漢武帝北伐匈奴和經營西域建立的疆域。

但正是因為漢武帝的起點只是一箇中等體量的帝國，所以它北伐匈奴和經營西域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然也不可避免的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當時西漢贏得的只是慘勝。不過這些代價看似慘重，但和其它幾個古文明直接被滅亡相比，其實代價還是小多了。這也是中原王朝面對遊牧民族沒法迴避的考驗，如果當時不付出這些代價，可能五胡亂華會早200年到來。

試想如果北方少數民族南下發生在西漢時期，最後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會有漢族就難說了

在當時漢族還只是個初生民族，沒有特別成熟的文化，又沒有廣闊戰略縱深的情況下，中華文明是否會像其它幾個古文明一樣直接就滅亡了就很難說了。當然這裡也不是說遊牧民族就沒有文明，但即使有新誕生的文明，性質也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漢武帝時代的“慘勝”，對於後世的中原王朝乃至中華文明來說，都是功在千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