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編者按

學步橋因邯鄲學步而世人皆知。但多年來,此橋背後的故事卻不為人知。今日本刊特別推出我市趙文化研究專家侯廷生教授的文章,對學步橋的歷史一一解讀,以饗讀者。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明清邯鄲城,號稱“三輔鎖鑰”“京畿保障”,城內中街貫通古城南北,行走在串城街,從南頭行進到出北門(今叢臺路),往北前行,沁河從西流過來,轉彎東去,學步橋在此橫跨沁河。

學步橋橋不甚大,卻非常有名。凡是到邯鄲來旅遊的人,幾乎都會慕名到此橋上,尋找“邯鄲學步”的感覺。

撥亂拂塵,追溯橋的前世今生

學步橋處在古代邯鄲縣城通往北京的要道上,南北橫跨沁河。沁河雖然只是一條季節河,但當年的水量也不小,每逢秋水暴漲時,浮橋往往被沖毀,官民交通往來不便。這個地方,在縣的北門外,是人們的必經之地。宋金時期,這裡是著名的叢臺官渡,那時要到對岸,必須經過叢臺渡。從實際考察看,那時的沁河,水大河寬,這個渡口的位置,應在北門一帶。而那時這一帶,除了寬寬的水面,附近幾乎還全是泥潭水窪。邯鄲縣的北城牆,還在觀音閣口一線。金元時期由於農業的發展和對河流的整治,這裡逐漸乾涸,為明代城牆的北擴創造了條件。到了明成化年間,北門裡一帶已經成為居民聚集區了。

明萬曆四十五年(1617年)八月,知縣王曰善來掌邯鄲縣。他首先拿出俸銀倡捐,然後費時前後八個月,在沁河上建成石拱橋一座。王曰善讀書善於運用,遂根據莊子《秋水》篇的寓言故事,命名此橋為“學步橋”。

有道聽途說者說,在王知縣建橋之前,學步橋只是座簡易木橋。其實這真的是途說。沁河上建石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間。據《嘉靖廣平府志》卷三《山川志·川之附》,“北橋,在邯鄲縣城北門外”。這座橋,沒有寫明是石橋還是木橋,但可以追溯此為最早記載的橋。從它與全府二十坐橋是並列的來看,橋還是有一定規模的。重要性更不必多言。又有文獻記載,在嘉靖三十八年,即有“知縣楊如絲於北門外築石橋一所以控沁水”。這應該是北門沁河上最早的石橋,比起王知縣的石橋,要早六十多年。只是楊知縣的石橋,大概是建築簡單,因此很快在夏秋暴水的衝擊下沒多久就毀了,人們只好仍搭起簡便的木橋。但自那以後,沁河連續大水不斷: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邯鄲大水。隆慶二年(1568年),再次發生大水,沁河水侵城,城幾危,以犯他道去,得免。

隆慶年間,人們提起北門外的沁河石橋,常常感慨不已,聽說還有要建議建橋的,總認為“乃復欲踵其故智,何其誤也”。這時期,很多人以為,只有改變沁河的上游走向,讓沁河遠離邯鄲城,才可以避免水患。而建橋,很困難。

也正因為如此難,五十年後,萬曆四十五年(1617年)知縣王曰善主持建成的石拱橋“學步橋”,也就顯得意義重大。而且王知縣所建成的這座橋,確實堅牢無比,直到1980年代拆修以前,沒有文獻有修整的記載,而橋樑的使用,一直延續近四百年。這橋處在南北交通要道上,每每有行商遊子達官國戚從此經過,甚至二十世紀中期以來,也不乏汽車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從上面隆隆駛來,更有那戰爭期間,兵旅凶凶,鐵蹄踏踏,堅兵銳甲,鐵刺鋼炮,駸駸八年。由此可知,王曰善堪稱一位建築設計大師。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王曰善在邯鄲任上也不長,縣誌也沒有他的傳記,其他事蹟也無從得知。我從清《湖北通志》卷五十三人物誌裡,瞭解了一點資料:王曰善,字天衢,湖北江陵人。少孤力學,萬曆丙辰(四十四年,1616年)成進士。令邯鄲,編裡賑荒,課士有法。行取禮部,分校鄉會兩闈,一時稱為得人。後升寶尚寺正卿。

他得中進士後即來邯鄲為令,其間,他整理戶口裡甲,著手救災賑荒,在教育學生上也認認真真。後來到禮部,擔任鄉試和會試的考官,選取了不少的人才。最後到寶尚寺為正卿。寶尚寺屬南京禮部,究竟是管什麼的不清楚,反正不如大理寺、鴻臚寺之類的部門出名。他修學步橋的事蹟,卻在其宦涯裡幾乎沒什麼痕跡。

讓王知縣名垂千古的是兩年後張我續寫下的《北關修建石橋記》。

對於這時期的邯鄲縣來說,學步橋的建造畢竟算是一件大事。當時住在北門裡的張家三公子張我續正在家閒居,於是應邀為這座橋寫下了《北關修建石橋記》。但由於政局的變幻無端,很長一段時間,橋和這篇橋記並沒有文獻記載。直到清順治初年,有心於縣史的廩生聶應昌,才把橋的建造記入《邯鄲縣誌續志》內,而康熙十二年的《邯鄲縣誌》也首次在“橋樑”條下,描述了建橋的起因:學步橋,在邑北關。蓋沁河經城北入滏,每夏秋之交,山水暴漲,行者苦之。前令王曰善捐俸議建石橋,有邑人省祭魏邦俊亦慕義輸金,遂告成焉。世傳壽陵子學步於此,橋成,因以為名。刻有石碑在。

不僅如此,康熙《邯鄲縣誌》還附入了張我續的《北關修建石橋記》一文。但康熙僅僅提到“刻有石碑在”,沒有提及是何人所撰。直到乾隆《邯鄲縣誌》方才明確為“明張尚書我續有記”。

乾隆《邯鄲縣誌》:學步橋,在縣北關,跨沁河上,明萬曆中知縣王曰善建。取名“學步”者,《莊子》“壽陵餘子學步於邯鄲,未得其能,又失其故步,匍匐而歸”。蓋用邯鄲故事借題於此。明張尚書我續有記。

這期間,那座氣勢宏偉的學步橋,已經矗立在北關外140年了。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萬曆四十七年,張我續揮灑潑墨留傑作

《北關修建石橋記》是萬曆四十七年張我續所撰,記中不僅記述了建橋的由始、建橋的經過,而且對橫貫於南北京畿大道上的作用也洋洋灑灑作了評價:

沁水自邑西建瓴而下,由城北關東注於滏。舊葺浮橋以利攸往,及秋水暴漲,洶湧澎湃,橋久齧就窳,遠邇病之。沙門宗信募化營修,越數載弗克底績。

丁巳秋八月,郢都王公奉簡命來宰吾邑,悉其狀,甫下車之三日,遂出裝中金繕治。於時,省祭官魏邦俊者首輸千金以應,風草之機誠捷也。爰諮廉幹者,得引禮官郭應舉,俾往監役,仍飭義民馬相等倅之。計尋丈,揣高卑,庀材鳩工,分功程力,越戊午夏四月告竣。易木以石,撤舊為新,雁齒凌空,蹲鴟椓地,視昔蓋增雄焉。邑之父老相與酌酒謳吟,謀伐石以計其事,屬記於餘。

餘按《周禮·司險》:“周知川澤之阻,達其道路。”而鄭氏注云:“達道路者,川澤之阻則橋樑之。”孟子曰:“歲十一月徒槓成,十二月輿樑成,民未病涉也。”是故有惠心者然後有惠政,有遠識者然後有遠圖。今之綰綬號循吏者亦有經理橋樑者矣,往往糜費資財,玩愒歲月,炫虛聲而少實效,遂使民視上令盡屬空言,其何建樹之有?乃我公今日之役則有超人數等者。念環城之水涉之者眾,方切雲霓之望,已懷厲揭之虞:一旦雨集川盈,咫尺千里,當是時也,漫假黿鼉之力,空瞻烏鵲之毛,誰司民牧而令至是?於是乎需之旦夕而弗遑,於是乎傾諸囊篋而弗計,於是乎勿狃目前之陋而圖不朽之基。闔境聞之,仁沁於心,義呈於色,象指者響赴以輸金,受事者得火馳而趨役,遂令積年之患傾刻而除,永賴之功翹跂而定,往來津樑者肩摩踵接,轂擊鑣聯。美哉!晃晃乎稱奇觀也,詎不偉歟?

乃餘之諗我公尤有進於是者。太史公曰:邯鄲,漳、河間一都會。自文皇奠鼎幽燕,南北轒於斯,京藩會於斯,列闢朝宗琛貢走集於斯,彼其累累在路者,航大河,浮漳水,坦步王畿方且灑然動色,遙瞻尺五清輝,則道途通塞,橋樑修圮,實國家治忽之徵,詎僅僅利病吾邑也哉?因知公之所以為砥柱、為舟楫者,胥於是役焉肇之矣。

公諱曰善,字惟果,別號祁連,湖廣荊州府江陵縣人,登萬曆丙辰榜進士。

文中提到的兩個人對橋的修建有較大貢獻,除了知縣王曰善,另外一個是“省祭官魏邦俊”。魏邦俊,其事不詳,只知道是邯鄲人,擔任省祭官。一說省祭官即“省察官”,祭,古察字,省察官的職能即“糾察”“督察”,與現在的執法監察類的官員相似。明代多設在州縣。本來明代初期察院是很重要的機構,主要是為監察御史前來巡察而設立的衙門,但後來這個職能轉到縣州一級,改由本地的省察官執行,察院也就逐步廢棄了。地方省祭官的級別較低,屬於縣衙裡的雜職一類,與承差、知印、吏典等類似(也有人認為是孔廟的領祭官,即管理祭祀的官員),是個小官吏、差吏,地位一般低於舉人、生員。舉例來說,比如在待遇上,七品官員可以免糧10石,人丁10丁;八品免糧8石,人丁8丁;九品免糧6石,人丁6丁。到了縣府裡的各級人員,減免標準就大大降低了,如教官、監生、舉人、生員,各免糧2石,人丁2丁;雜職、省祭官、承差、知印、吏典,則各免糧1石,人丁1丁。由此可見省祭官的地位。儘管如此,這位魏邦俊先生,卻是第一個出面響應王知縣的號召,且捐資千金,從而帶動了全縣人民捐資出力,修起了一座從此聞名天下的橋。魏先生也因此而青史留名。此外對橋有貢獻的還有幾個人,如引禮官郭應舉,是當時公認的比較清廉正直之人,主要做工程監督;義民馬相,輔助做監督。當然,知縣王曰善的統領作用不可忽視,他“甫下車之三日,遂出裝中金繕治”,對橋的建設起了最重要的推動作用。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認真讀張我續的《碑記》,上面並沒有說橋名的“學步”字義;叫學步橋,只是取邯鄲故事而借題所為,並不是說這裡是當年學步地。何況“壽陵子學步之說”本來就有很多不可盡信的漏洞。康熙《邯鄲縣誌》的編者因此特別給予註明:“因並志之,俾無失實焉。”古人誠實,反是今人到處宣傳“壽陵餘子學步於此”,既無考究,也無情理了。為此,乾隆本《邯鄲縣誌》特地說明:“取名‘學步’者,蓋用邯鄲故事借題於此,非果有其人其地也。”

據現代人的測量,明代學步橋全長33米,面寬8.3米,通高7.8米(橋墩以上高4米)。橋為三孔拱券式石板橋,每孔跨度為6.2米,高為2.4米,拱券頂部外各雕有一隻俯視河水的吞水獸。橋下設有三大孔,兩側附設四個小孔拱券,每孔跨度為1.5米,高2米;橋面兩側各有19塊欄板和18根望柱,欄板長1.7米,寬0.8米,上雕人物走獸。柱頭上分別雕有石獅、石猴等神獸,栩栩如生。

就在學步橋修建後不久,天啟六年(1626年),邯鄲又一次大水,平地行舟,漂沒田廬無算。這年的八月丙午夜,地震者再,屋宇若傾,四境皆同。到崇禎三年(1630年),邯鄲再次大雨水,冰雹傷禾殆盡……而這座橋,每一次都化險為夷。進入清代,康熙年間邯鄲也不乏大水的記載。到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夏,又是大雨水。那年沁河泛漲堤決,水從河坡直注城壕入城,叢臺下水深數尺,連城街幾成澤國。驚恐不安的邯鄲人,只好關閉北門,把原來廢棄的故北門拱極門重新打開供人們出入行走。也就在那一年,設置在叢臺上的給皇上祝福的萬壽宮,也被迫轉移,安放到南門裡的關帝廟裡。在一次次大水浸城的城市記憶裡,卻一直沒有學步橋重修、重建的消息。它是那麼堅強,抵禦了一次次的洪水,穩穩地跨在沁河上,走完了從明到清,又從清到民國的歷史。直到解放後的八十年代,它仍是來往沁河兩岸的主要橋樑,即使來回奔駛的汽車大卡,也沒有讓它倒下。當然,傷痕累累難免……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舊跡保護,建碑文建園建景觀

為了保護古蹟,1987年邯鄲市政府特撥款30萬元對學步橋進行了一次大規模重修。修葺時將橋墩以上全部拆除,按原橋形狀砌築,所有青石均從河北省曲陽縣定做,柱頭石獅、吞水儘量按原樣雕刻,而原欄板上的人物走獸已破損不清,故由邯鄲市雕塑辦公室重新設計了一組趙國曆史故事。重修後,整座橋結構堅固,造型美觀,基本上保持了原橋主體風格。在橋北東側,還樹立了由文保所陳光唐先生撰文、書法家李守誠先生書丹的修建碑記。這方由283字碑文組成的《學步橋修繕記》碑,成為守護古橋的又一衛士:

學步橋橫跨沁河,乃古城南北交通要衝,史稱三輔鎖鑰。以莊子秋水篇壽陵餘子之說,故名。原系木架結構,明萬曆四十五年改為石拱橋。橋為七孔拱券,寬九米,長三十二米,通高七米又八。兩旁各十九塊攔板,與欄板間十八對望柱,均有精美雕刻。奈年久風化殘損,不復原貌矣。

沁河原名牛首水,西出紫山,東貫邯城,注入滏陽河。昔日河水湯湯,夾岸楊柳依依。北魏酈道元注水經雲:“洪遄雙逝,澄映兩川。”乃古城一大景觀也。惜乎迄於近代,源泉遞減,汙水漫流。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百廢俱興,政府遂治沁河,先建上游攔河壩,次治河床提防,繼修橋樑古蹟,開闢兩岸帶狀公園,實為人民休憩遊玩之佳所。復又撥款三十萬元,於公元1987年一月至九月修繕此橋,以保留原主體與風貌。當此落成之際,特立此碑為記。

邯鄲市人民政府。公元1987年4月次丁卯十月,陳光唐撰,李守誠書。

1995年10月6日,邯鄲市人民政府將學步橋公佈為“邯鄲市文物保護單位”。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沁河公園始建於1984年,進入二十一世紀,學步橋周邊進行了大規模拆遷整治,2001年,學步橋廣場建成,廣場總面積20016平方米,其中綠化面積6385平方米。總體佈局分為一箇中心廣場和四個景區,中心廣場以學步橋為主景觀,沿沁河兩岸,圍合成橢圓形廣場。在園內增加了以邯鄲成語典故和歷史故事為內容的雕塑、奇石,遊人走進此園,感受著濃郁文化的薰陶。2004年,按照“清淤,截汙,蓄水,增綠,造景”的十字治理方針,對沁河進行了大規模的綜合治理和景觀改造。2006年初,根據城市建設的需要,廣場兩側的道路各加寬了兩米,東南角處又開闢出3000餘平方米的綠地,種植了近200株銀杏作為行道樹,整個廣場顯得更加寬闊靚麗。

景區按照橋的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個方位分別建有四個園。西北沁河北岸西側是成語典故景區,設有六個紀事花壇,分別代表在邯鄲境內建都的趙(戰國及兩漢時期)、後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六個朝代,成語典故刻在一塊高4米半,重18.2噸的巨石上。東北沁河北岸東側為觀橋景區,建有望橋亭,亭下的平臺延伸至水面,高低錯落,有靜有動。西南沁河南岸西側為邯鄲學步景區,有一座壽陵餘子學步邯鄲的人物雕塑,四周為帶有腳印的學步石組成的學步路,遊人到此,都會會心微笑:一對邯鄲的年輕男女,在前面優雅行走,身後是遠道而來的壽陵少年,笨拙地仿步而行。這個區域裡還建有19個柱樽,分別刻有十九個縣市區的歷史典故和名勝古蹟。東南沁河南岸東側為典故雕塑景區,分別散置有“前倨後恭”“鷸蚌相爭”“曹衝稱象”等雕塑小品。

橋北新建一石坊,楣上南為“袨服新市”,北為“古城迎瑞”。坊上南北兩側各鐫刻兩幅楹聯。

南面:

春滿長街昂首過橋思學步

月明小巷同心報國鑑回車

莊周秋水非閒話

太白高歌有古風

北面:

紫山西峙名都十里留佳景

沁水東流韻事千秋有此橋

磁山肇史七千載

北苑拱橋五百年

如今的沁河下游,在叢臺區的部分,如果從環城西路算起,穿人民路涵洞,北行後打個彎斜穿叢臺路至陵西大街、學步橋廣場,再東蜿蜒過中華北大街、光明北大街,至沁滏匯流處,全長約4.5公里。沿河兩岸已是綠意園林、河岸公園,若從陵西大街向東望去,一水穿五橋,邯鄲城猶若水城一般美麗。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來源:邯鄲晚報 新聞週刊 作者侯廷生

邯鄲學步橋,其實只有400年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