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巷的林聰彝故居，是一座比較複雜的福州“三落厝”，糅合官衙、私家園林、民居三者建築風格

N海都記者 宋暉/文 肖春道/圖 實習生 魏雨晴

開欄的話：

福州古厝保護是當前熱議的話題，但我們真的懂它嗎？不請教不知道，從這一期起，我們開設“讀懂古厝”欄目，邀請一些古建築研究者，來為我們的讀者解讀福建的特色古厝。

“讀懂古厝”首期邀請了福州古建築研究者、在海都報慢讀版開設“不靠譜的民間傳說”專欄的陳朝軍老師來為我們的讀者詳細地解讀一座比較複雜的福州“三落厝”——林聰彝故居。為什麼說複雜？因為這座古厝有官衙的部分，有私家園林的部分，有民居的部分，是林聰彝陸續買下，置辦起的房產，也正因為複雜，所以對讀者理解福州古厝更有幫助。

花園假山中有“雪洞”可穿行

花園內兩層的四分之一亭在福州較為少見

“天井”中的覆龜亭，方便雨天通行

古厝裡的衙門 寬敞氣派

先來做個知識的鋪墊：林聰彝是林則徐的二兒子。在林聰彝買下這座宅園之前的明代，這座古厝就已經存在了。這座古厝的主落曾經一度作為官署衙門使用。

明末，鄭芝龍、黃道周等人擁立朱聿鍵於福州稱帝，改元為隆武。福州便第二次成為了“臨時帝都”（第一次是在南宋末年），那麼各個行政部門就要運作起來，於是這座宅園就成了“大理寺”，也就是國家最高法院。按陳老師判斷，因為隆武政權只存在了11個月，所以大理寺很可能是由原來的提刑按察司（省級法院）改造而成。如今這裡的主座靠門的牆上還畫有一隻“豸”（zhì），這是一種獨角獸，古代法庭上用它來辨別罪犯。

此處小樓可能原先是女子的閨房

那麼衙門古厝有什麼特點？

陳老師介紹說，明代房子大多偏矮，這一座看起來寬大敞亮，原因是：1.是明末建築；2.是官衙。

陳朝軍介紹說，“第一進的大堂有三開間，林聰彝購買下來之後，也沒有太多的改造。像這樣的官廳在三坊七巷有好幾座，郭（郭柏蔭故居）宅也算是一座，在黃巷。”

這一落廳堂的建築風格是典型的明代建築，榫卯結構中的“方斗拱”、“駝峰”，都是標誌。“駝峰”的形狀最是千變萬化，其實際作用是加固建築。

在大廳背後是一座插屏門，相當於大屏風。因為是衙署官廳，所以插屏門也就相對寬大。繞過屏風，便是兩座天井，道路中間有“覆龜亭”。“覆龜亭”的作用是下雨天通行方便，一般建築兩旁有撇舍（廂房），如果沒有覆龜亭，下雨天就可以沿著撇舍的廊簷走。再往裡便是二堂了。

官署宅園的二堂是官員會客的地方。這個會客廳已經很接近民居了。這裡兩旁的房間應該是辦事員辦公場所。大理寺屬於比較專業的衙門，所以辦公人口不會很多，辦公室也不會很多。

從這裡再往後就是後宅，那是大理寺卿居住的地方。

古厝裡的花園 太有趣味

林聰彝故居內有前後兩座花園，而且兩座花園之間，通過假山相連。這是三坊七巷這一片古厝最大的花園。

陳老師介紹說，如果古厝內有花園，主人的讀書處一般設於此處。小黃樓、薩鎮冰宅都是如此。花園裡的花廳一般有讀書和會客雙重功能。文人們的雅集、內眷的活動場所一般也選在這裡。

林聰彝的花園內有假山、有半亭。半亭在福州傳統宅園園林裡，並不多見，更多是做成1/4亭。因為這個花園大，所以有空間建半亭。假山下面有“雪洞”，可以穿行，可通往另一個花園的假山下，這也增添了假山的趣味性，那邊的花園裡還有個兩層樓的1/4亭，這在福州私家園林當中也是比較少見的。

陳老師稱，正常來說，古時候如果有客人到訪，門房就會先通報，主人決定在哪接待。如果是比較重要且親密的訪客，主人就會通知下人在花園見客，下人們會通知內眷迴避，然後再引著客人入內。

從花廳的結構看，就是比較明顯的清代的特點了。陳老師解釋說，一般說來，明代的房子結構風格簡約精緻；到了清代甚至到了民國榫卯結構就變得繁瑣。“很多人看老房子，先看裡面雕刻多不多，那是外行。”

花園內有石橋有流水，這水是活的嗎？陳老師解釋說，一般城市裡的私家花園的水很難與河流聯通，只能通過在池塘下面挖井的方式與地下水進行交換，達到活水的效果。三坊七巷中的園林應該也是採取這種方法。

古厝裡的側門 為何那麼窄

花園的前後各有一落，旁邊還有一落“反落”（當時的大門可能開在北面的安民巷）。按陳朝軍估計，這三落應該是林聰彝陸續購買進來的房產，之後經過改造形成較為完整的“三落厝”（組成三排）的總體結構。

這幾落，從古厝的結構上看顯得更為民居化、生活化。陳朝軍又對每一落的每處細節做了詳細的解讀——

無論是衙署還是民居，其實福州古厝的整體結構、佈局是很相似的，區別在於第一進正堂的使用：普通住宅一般第一進佈置客廳，後面為內宅；而官宦人家的第一進有時會設置轎廳，用於落轎用，第二進才是正廳，即在普通民居前增加一個“停車場”；而衙署的第一進則是公堂，後面的內堂相當於普通住宅的客廳，再後才是內宅，即相當於在普通民宅之前添加一進或兩進辦公區。

進與進之間的是天井。天井當然是“天上之井”，而不是指地上的那口石井。在整個空間裡，房簷都往中間傾斜，就形成了“天上之井”。有一種說法是天井有“四水歸一”、“四方來財”之意。那麼這種說法是否靠譜？陳老師解釋說，其實這種說法只能算是附會，既然有這麼一個結構，那總得給它個正式、吉祥的說辭吧，其實天井的主要功能：1.採光；2.排水。天井底下石磚下面一般會設置一個沙礫層，有排水功能。

同樣有采光功能考慮的還有整面整面的白牆。白牆的作用是：1.反射光線，把光線反射到朝北的室內；2.正面又能夠阻擋視線，使室內變得隱祕。

古時候門檻為什麼那麼高呢（將近膝蓋的高度）？是不是主人的級別、身份越高，這門檻就越高呢？陳老師說，“這其實和身份沒有直接關係。門檻主要的作用是攔住小孩，不讓孩子跑出這個空間，等孩子大一點了，就可以翻出來自己玩耍，和官職沒多大關係。不論多高檔的房子，大部分門檻都這麼高，我小時候老家的房子門檻也這麼高。”

那麼廳堂裡的燈杆上掛燈有“添丁”之意，這靠譜嗎？陳老師又反駁了——“古時候一般的照明是用燭臺或菜油燈、煤油燈，廳堂上懸掛的燈只在大節日時才點。而且一般燈杆是設在靠插屏門的位置，為什麼呢？因為能夠照亮擺放在插屏門前的橫頭桌。橫頭桌上一般擺放著‘五供’：香爐1個、花瓶2個、燭臺2個。所謂‘添丁’的說法可能也屬附會。燈頭一般是三個，這有什麼講究？有人說這家生幾個男娃就設幾個燈頭，這也不靠譜，為何一般是三個燈頭？因為‘三’與‘生’諧音，三在福州是吉利數字，這倒是真的。”

林聰彝故居的不同落，是通過側門連接的，而這些側門往往開得非常小，只容一人通過，這又是為什麼呢？陳老師解釋說，“主要是為了安全考慮。一般住宅的邊門是用來在非常狀況下逃生的，所以一般都會設置多個邊門；但這又帶來防盜的問題，大門可以設置門房派人經常看著，但邊門除了門栓外，就很難再派人看守了，因而很容易成為小偷流氓的目標。為了降低這種風險，邊門一般做得很小，大多僅容一人進出。首先，門開得小，門扇的力臂就短，這樣門栓就不容易被暴力破壞；其次，邊門做得小，小偷也不容易把大件東西搬出來。”

……

就這樣林聰彝陸陸續續地購買進了幾座院落，把他的古厝安置好了，人走了，卻留下了這麼精彩生動的古厝讓我們後人觀賞、玩味。福州古厝好不好玩？

□相關資料

林聰彝（1824－1878），林則徐次子，長期隨侍林則徐，林公應詔赴廣東途中病故，林聰彝扶柩歸閩。後署浙江按察使，又署杭嘉湖海防兵備道。（注：署的意思是暫時代理）

林聰彝故居位於宮巷24號，為林聰彝道光年間所購置居住，故居毗鄰三座，佔地面積3056平方米。2006年被公佈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編輯　李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