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上次我們講述了范仲淹的坎坷求學經歷與仕途上三貶三出的遭遇,苦難磨鍊了范仲淹堅韌的意志。三起三落,每落一次,他的聲望就高一次;每起一回,他的地位就上一個臺階,直至成為讀書人的標杆,宰執天下。人傑總有振翅高飛之時,范仲淹也非池中之物,定有一展豪情,翱翔九霄之時,但只是需要一個平臺。

徐世昌有一句名言:“凡建立功業,以立品德為始基。從來有學問而能擔當大事業者,無不先從品行上立定腳跟。”范仲淹兼濟天下,也註定了他不甘於沉淪的思想。於是,機會來了,他就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邊城孤淚,威震西北

只不過這個機會不太尋常,也直接改變了范仲淹的命運。范仲淹開啟了一段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戎馬生涯。

1038年,李元昊建立的西夏崛起,時常侵略騷擾宋朝的西北邊境。三川口大敗後,宋仁宗派了夏竦為主帥,韓琦和范仲淹為副帥,共同組織對西北的防務。這一次的決定也是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在滿朝尸位素餐,奸邪當道的臣工中,居然還能想起那個遠在天邊的肯擔當,敢作為的人。五十二歲的范仲淹抖擻精神,披掛上馬率領大軍出征前線。君王的囑託讓這個赤膽忠心的名士重燃心中的烈火,他彷彿回到了那個年少壯志的時代。

邊關中,看著冷月孤城,看著枯燈營帳,看著思鄉的將士,回想自己曲折的半生,揮毫而作,名篇誕生——《漁家傲》。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他在邊關體恤將士,賞罰分明,讓長久未經整頓的宋軍面目一新,培養了一支勁旅,在宋夏戰爭中屢建奇功。

後來,宋與西夏簽訂和約,邊關危機大大減緩,宋仁宗就把范仲淹等人調回京師,拜為樞密使。又擴大言官編制,親自任命下三、四名諫官——歐陽修、餘靖、王素和蔡襄,號稱“四諫”。自此,范仲淹一生的仕途高光時刻到來,距離他實現安民的理想也越來越近了。

慶曆新政,功敗垂成

之前講到了四諫,四位諫官一開工就取得了收效。先是罷免了奸邪的夏竦,改任富弼為軍政長官;而後將范仲淹的老冤家呂夷簡驅逐朝中;最後駁斥了副相王舉正,由范仲淹替代之。清除了朝堂的障礙之後,范仲淹也開始著手自己的大局。於是一場變革悄然開展著。

1043年秋,范仲淹,韓琦,富弼提出了新政綱領《答手詔條陳十事》,其中涉及減輕徭役,修整武備,裁汰官員,限制蔭庇等多個方面,這就是著名的“慶曆新政”。范仲淹整日為新政的事操勞,晝茶夜飲方流憩。因為要考核官員,范仲淹親自一手執筆,一手看著官員的名簿。富弼長嘆說:“你這一筆下去,恐怕要一家人痛哭了。”范仲淹頭也不抬回答:“一家人哭,也總要比幾個州郡的百姓傷心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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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開展了幾個月,朝政煥然一新,從內政到外兵,都有了明顯的起色。但改革勢必會觸動一些保守勢力的利益,這些人多是舊貴族,根深蒂固,朝中勢力範圍廣闊,而變革嚴重打擊了他們的利益,阻力可想而知。

1044年,也就是慶曆四年,臺官突然宣佈破獲一起大案,矛頭直指富弼以及范仲淹好友石介。而這次行動的主謀就是被免職的夏竦。自從被驅逐出權力中樞之後,這個奸險的小人一直潛伏著,找機會給范仲淹致命一擊,出手果斷狠辣,頗有夏竦的風格。宰相章得象和副相賈昌朝二人,一直附和范仲淹,但此時見情勢不妙,便倒向了守舊勢力一邊,成為他們的鷹犬,在革新派受挫時落井下石,一舉驅逐出京城。而一直支持范仲淹的仁宗皇帝也產生了動搖,態度也日益冷淡,直到徹底喪失了進取的決心,廢除新政的一切措施,范仲淹和富弼也被貶黜離京,失去了軍政大員之位。

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慶曆新政的失敗,標誌著范仲淹的最後一次努力付諸東流,他安民濟世的理想也難再實現。

千古名篇,進退亦憂

范仲淹被貶的同一年(1044年),好友滕子京也受到了牽連,變為嶽州刺史。滕子京在嶽州沒有辜負一身才能,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又重新修繕了名樓岳陽樓,名樓修好了,總的有人紀念吧。於是滕子京想到了那位才華橫溢的朋友,也就是此時為鄧州刺史的范仲淹。

范仲淹此刻經歷多年的宦海沉浮後已經有些疲倦了,回想這一路究竟值得嗎。忽然收到了好友的求文書,便一掃陰霾,大筆一揮,留下了千古傳頌的《岳陽樓記》。

...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時的范仲淹,無論文采,精神都已經到達了一個化境,彷彿不再是人間之平凡可考量的了。

回顧半生,這一路走來,好像一直在“憂”,何時有過“樂”。

兩歲孤貧,母親改嫁,改姓為朱,幼年無樂;寒窗苦讀,劃粥斷齏,冷水澆面,少年無樂;基層遷升,赤心為民,三進三出,青年無樂;軍旅倥傯,蒼顏白髮,臨危受命,中年無樂;新政失敗,功虧一簣,抱負流失,老年無樂。可是即便這樣一個一生難有快樂之人,卻仍可以為天下憂,這何嘗不是一種偉大呢?

兩宋風雲之范仲淹(下):天地間真名士—萬家憂樂在心頭

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如果廟堂高處,再也見不到光風霽月的情懷與仁為己任的擔當;江湖渺遠,再也見不到個人熱血的沸騰與精神的飛翔,扁平同質,了無生趣,很難想象會向那個方向發展。真正的名士,不需要他人認同,而是天地間的正氣自然而成。

范仲淹後來又調任杭州,青州,於1052年病逝。一代時刻把家國天下置於自身之前的真名士閉上了雙眼。宋仁宗聽說後,悲痛萬分,親筆寫“褒賢之碑”,諡號“文正”,追封“楚國公”。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正是他一生的寫照。而我們再讀《岳陽樓記》,對於生前的種種挫折和仕途坎坷,范仲淹卻一字未提,在敬佩文正公高山仰止的氣節之餘,也為最後一句所打動:微斯人,吾誰與歸?

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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