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宿夜花

1981年長春電影製片廠攝製，潘虹、佟瑞敏主演的古裝故事片《杜十娘》一經上映引起強烈反響。比起電影，故事本身更是深入人心，在06年紅遍全國的電視劇《武林外傳》中，寧財神也是沿用了這個典故，安排了一出“扈十娘怒沉百寶箱”。其實，我一直對這個故事頗為費解，我以為，這個悲劇完全可以避免。本文將從杜十娘婚戀悲劇的原因、自身的性格因素以及如何避免婚姻悲劇幾個方面談起。

在這之間先簡要介紹這個故事出處。電影根據馮夢龍《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改編，而《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出自明代馮夢龍編纂的著名白話小說集《警世通言》。《警世通言》與馮夢龍之前的《喻世明言》、之後的《醒世恆言》並稱為“三言”。警世通言，顧名思義，即以通達之論警告世人。任何作品都離不開其所處時代，所以《警世通言》的故事多反映封建時代的社會風貌，縱使有思想上的侷限性，但其中所描述的封建社會下底層人民對命運的反抗以及對愛情的追求十分具有現實意義。“三言”與“二拍”（即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又並稱為“三言二拍”，是明代市民文學的代表。

而杜十娘婚姻悲劇的原因呢？

觀者眾說紛紜。封建社會枷鎖、家長反對、負心漢變心、奸商挑撥離間、男尊女卑、妓女身份。所謂“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而在我看來，這些原因無非就是社會的和個人的。

一、封建制度下巨大的社會地位差異

一個青樓女子與布政司少爺的結合註定路遙多艱險。為什麼？因為他們自身的家庭背景決定了他們的結合不僅僅只是情投意合便成婚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結合所面對的阻力不僅來自個人家庭甚至來自整個社會。

這其中不光是世人普遍的嫌貧愛富、職業偏見，究其本質，是自身擁有社會資源的不對等。

李甲一個布政司少爺所擁有的社會地位，是杜十娘無法比擬的，儘管她才高八斗、心比天高。

就拿近代作品來說，且看金庸瓊瑤，冰雪聰明又一手好廚藝的桃花島公主黃蓉也得是五絕級別的郭大俠才配得上，而即便是看似“灰姑娘”的陸依萍與何書桓也是門當戶對。陸依萍的真實身份也不是什麼舞廳歌女，她是名門閨秀傅文佩與大軍閥陸振華之女，可謂是文武世家之後、將門虎女，何書桓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外交官之子也可謂是官宦之家。至於《武林外傳》裡的那一堆，自然不必多說。

在中國人的觀念裡，“門當戶對”的滲透是無處不在的。這不是“嫌貧愛富”的貪性，而是人類社會發展中衍生出的“利益對等”。超過了這個動態平衡，婚戀就難以長久。（再舉一例，《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無論是“金玉良緣”還是“木石前盟”都建立在賈林薛家共同的家族利益基礎之上。）

或許你想到了“小燕子”與五阿哥。這就是我所要說的，跨階級婚戀不是不可以，但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有多大呢？

或許瓊瑤阿姨也知道《還珠格格第二部》寫得太瘋，第三部她收手了。永燕結合的代價就是本屬於民間的“小燕子”飛回大理，唯一給過他父愛的人終生難相見、最好的姐妹紫薇化作仇人閨蜜。而永琪則是赤裸裸地背離了他的原生環境，他所接受的教育、價值觀模式完全是宮廷式的，他的後半輩子也做一個尋常百姓，這其中的甘苦是難以想象的。

放到如今也是，任何人每向上一步，就要接受嚴苛的挑戰、小人的使絆、千萬重力量的狙擊，更要命的是他要有使整個社會接受他離經叛道的能力。這種力量顯然非天選之子、天之驕女不可有。

所以，電影小說甚至不用看、不用讀，便知道杜十娘和李甲的婚姻註定難長久。而本片中大富商孫富甚至在李甲這位布政司公子面前自稱“鹽商”展露卑躬屈膝之姿態，也不難看出杜十孃的身份在整個社會中的處境。所以，李甲的逃離與背叛不能僅僅歸結為負心漢，是那種環境下的必然。

二、杜十娘自身的性格因素

杜十娘何許人也？

杜十孃的出身不用多說，封建時代的此類女子自然是脫不了苦出身。而談及杜十娘秉性，則不得不與潘虹這位三獲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的優秀演員一同說起。

杜十娘：身為下賤，心比天高。

愛花，也愛水。前者表明杜十娘是一個浪漫主義者也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她對愛情有著近乎完美的追求，因此他對世俗社會、人性之惡也是估量不足的。而通過後者，我們可以得知她性近自然，視功名利祿為糞土，對世間的純愛、純情、至善至美有著執著的嚮往。

而潘虹對比同時代演員，她的外形稜角分明，氣質中自帶一份冷傲，這與杜十娘與世俗社會的抗爭是吻合的。（而潘虹在《杜十娘》中的表演也入圍了百花獎最佳女演員的前三名，足見當時觀眾的認可。）

杜十娘絕非庸庸碌碌之輩，但“不合時宜”的清高註定會造成一場悲劇。商人重利、仕人重名，當世俗社會將她折磨得千瘡百孔之時，她將她的後半生命運賭在李甲身上。很遺憾，她輸了。

她輸得冤嗎？不冤。

甚至她的悲劇不是因為鹽商的挑撥離間、不是李甲的忘恩負義，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要為她自身的眼光、自己的選擇負責。

如果沒有小人從中作梗、如果她帶著自己辛苦賺得的金銀財寶同李甲遠走高飛，他們會幸福嗎？

不會。

究其本質，李甲並不是一個多值得愛的人。

一個德才兼備的如意郎君，一個體面的家世、菩薩心腸的婆婆。她對愛情仍舊是抱有理想化的憧憬。

事實上，李甲並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性，他絕非大奸大惡之人，但卻是膽小懦弱之輩。

他掙脫不了家庭鎖鏈、懼怕父親淫威，他擺脫不了世俗枷鎖、心繫功名利祿，他對杜十娘甚至時常抱以世俗眼光去審判、心胸不寬，作為男人，他甚至不敢直面那些欺凌十孃的小人。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李甲本身也是難以託付真心之人。他品行不壞，但註定是富家子弟中庸庸碌碌之輩。而杜十娘對他的愛中很難說不會潛意識摻雜一些世俗因素，對書香門第、官宦之家潛意識嚮往，對體面生活的追求，這也無可厚非。

三、婚姻悲劇本可以避免

如何避免杜十娘式悲劇？

客觀因素難以改變，但人生可以選擇。好的選擇，是避免不必要悲劇之始。

杜十娘認為和李甲在一起自己才“像個人”，這話言之尚早。彼此的共情很難建立在一時的吸引、短暫的激情之上。所以，這句話甚至帶點一廂情願的意味，他們的結合從未得到社會、家庭的真正認可，甚至最後，連彼此都背叛了。所以說，杜十娘從一開始做得便是一個不甚靠譜的選擇、高風險的賭注。

對比之下，曹禺筆下的花金子同樣的話（大意是在原野上、和仇虎在一起，才更像個人）則顯得更有主見也更有信服力。的確，金子與仇虎之間的感情根基要牢靠許多，他們有著彼此相稱的位置，靈魂深處所追求、所抗爭的也是高度契合的。而在同期電影《快樂的單身漢》中（上海電影製片廠），老伯也曾用“穿鞋”勸阻過石奇龍（劉信義），大意就是“咱大老粗不要老想著去找個文化人，那樣會不合適”。

這些影視劇中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難看出，選擇的核心標準是價值觀的深度共鳴和能量的高度匹配。

所以，不是說差距過大的愛情婚姻就一定行不通，而是說如果出現這些客觀上的差異，彼此要努力去適應對方的價值與能量。

如果一方高不可攀，那麼另一方唯一可做的便是強化自身的能力，創造出與之相匹配的價值。而任何人都不願意刻意降低自身能力與位置，所以說進一步講就是通過理性的選擇和有方向的努力去拓寬自己的接觸面、優化自己的道路。

具體到電影中，杜十娘可以選擇忠厚老實的一般性勞動者、也可以選擇懷才不遇卻一心上進的書生。但無論怎樣，所選之人必須有擔當、有追求且對她的處境與品性有著深入骨髓的理解與欣賞。

同樣地，現代生活中，無論外表光鮮與否、工作體面與否，通過提升自我來逐步吸引接近“同道之人”，獲得自尊與自信、收穫精神深處的共鳴。這樣便可以甩去一些孽緣、少犯一些小人，收穫事業與愛情的充實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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