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父親

大學 讀書 情感 故事 簡丨丨單 2018-12-01

在老屋的院子裡,父親打掃著庭院,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父親四十幾歲的樣子,穿著淺色襯褂,乾淨利落。我對父親說:“爸爸,明天我開車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父親經常頭痛。姐姐也在,父親同意了,很溫馨。可是父親不大說話,有種隔膜和疏遠的感覺,似不真實。

我忽然醒了,又是一個夢。淚水湧出,不能自已。父親病逝那一年,剛剛四十五歲,以至於夢中的父親從不蒼老。轉眼十七年過去了,我也年近不惑。這些年,愈發思念父親,愈是常常夢見父親,愈是夢見父親,就又愈發思念父親,就像一個圈,常常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

漂泊——父親

父親命苦,一生困厄相伴。我的爺爺在上世紀二十年代關內鬧饑荒去東北討生活,當時年僅十九歲。爺爺在這松花江北岸的小山村落下腳來,娶妻育子。子女不少,卻都夭亡,唯獨留下了最小的父親。父親幼年喪母,與爺爺相依為命,幸得鄰居照料長大。我曾猜想過父親童年的經歷和心理,孤苦和自卑或許一直未離開過父親。爺爺去世時,父親年未過而立,我懵懂記事。送走爺爺那天,父親伏在炕上嚎啕大哭。時至今日,我方能理解父親彼時的心境,不僅僅是失去親人的痛,更是難以言說的苦。又一年,母親病重住院,前景未卜。我姐弟仨年幼,家有稚子待哺,父親只能來回奔波。多年後,當我身為人父,再回想父親當時的境地,重重的壓力下,父親留給我們的仍是樂觀和堅強,這是一筆多麼的寶貴的精神財富!許是上天垂憐父親,母親病癒,在當時已是奇蹟。母親是關內人,是爺爺領著父親回老家探親時跟隨父親去的東北。母親病癒後,剛過而立之年的父親又開始了舉家幾千裡的遷徙,離開了生活三十餘年的東北黑土地,回到了關內老家。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從新開始生活,現在想來,命運給予父親太多的挑戰與磨礪了。

漂泊——父親

父親難,難在育子讀書。父親侍弄著幾畝薄田,很是勤勉,空閒幹泥水匠,尚能養家餬口。可是我們姐弟仨上學讀書,卻讓父親入不敷出。儘管如此,父親從不言棄,讓知識改變我們的命運是父親一生的期望和追求。每當學校收費的單子發下來,我們總是最先交上,父親不想讓我們感到為難,或是怕我們萌生輟學的念想。而為難的卻是父親,父親幾次出去借錢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等到姐姐考上中專,我讀大學,父親高興的同時,面對的卻是更為高昂的學費。父親不僅舉債,甚至借過高息貸款,這是我後來知道的。我感激於父親對我們上學的傾心支持,特別是看到身邊因交不起學費而輟學的同齡人時,我更有一份慶幸,同時也有著一份心酸。慶幸我有這樣的父親,也心酸父親那羸弱的身體承受了那麼多艱難。

漂泊——父親

父親不怕困苦,不畏艱難,卻時時刻刻揪心著我們的學習,而我又是最讓父親費心的孩子。曾經有一次,我無意中告訴父親我的一次調考沒有考好,父親安慰我說:“不要放在心上,下次好好考。”後來聽母親說,那夜父親曾為之失眠,菸蒂鋪落一地。第一次高考落榜,我想放棄了,父親給我借了補習費,鼓勵我回去再拼搏一年,並告訴我,學習才是最好的出路,堅持下去。那一年,父親沒問過我的成績,每次週末見到我都好像若無其事。我知道父親是怕給我太大的壓力,我也知道父親內心的煎熬,風平浪靜的海面下面總是暗流湧動。

我們的成績給了父親精神上的支撐與慰藉,也成了父親倖福的源泉和最大的驕傲。姐姐考上中專成了村裡第一個跳龍門的女孩,父親著實高興了一把。我上大學,父親的欣喜更是溢於言表,我知道,父親曾為我揪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漂泊——父親

父親好像生來就是為了供我們讀書學習的,我和姐姐剛剛參加工作,父親就走了。而留在我記憶裡的,常常浮現的,多是父親送我們求學的身影。

高一開學,父親放下行李,鋪好床鋪,剛離開宿舍,隆隆的雷聲響起。我站在宿舍三樓的窗前,樓下路旁拐角,石棉瓦搭的棚子下站著父親,瘦弱單薄的樣子。瓢潑大雨中的父親模糊了,卻在我的記憶裡清晰了幾十年。

去上大學,父親聽錯了報站,我和父親提前一站下了公交車。父親提著包默默地走在前面,我揹著包跟著。陌生的城市和街道,熾熱的陽光透過高大的行道樹漏下斑駁的光影,斑斑點點灑在父親身上。我常常出現錯覺,好像父親還在走著,留給我一個熟悉又遙遠的背影。

姐姐去外地讀書,寒假開學,我和父親四點起床,各騎一輛自行車送姐姐去火車站。月色朦朧,四周靜謐。四十餘里的路途父親沒有絲毫的疲倦,一路說著話,寒風不時掀起父親的衣角,父親那月光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依稀如昨。

漂泊——父親

人生最大的悲痛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父親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生病的那段日子或是父親短暫的一生中休息過的最長的時間了,卻又要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我在醫院陪護父親的那段時間也成了我和父親接觸最親密的時光。幾十個日日夜夜,目睹了父親在病痛的折磨下,一點點憔悴下去。期盼著手術的成功,得到的卻是一場空。那段日子,父親話很少,我也寡言少語。想一想,在父親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我是一個多麼不合格的兒子!這成了我最大的隱痛,常常深夜醒來浮現病床上父親那沉默的眼睛時,猶如千百條蟲子在我的心口爬行。

賈平凹在《祭父》中寫道:“人生的短促和悲苦,大義上我全明白,面對著父親我卻無法超脫。”父親的一生真實的詮釋了人生的短促和悲苦,而我亦如賈平凹一樣,真的無法超脫。儘管明白父子永別只是或遲或早的事情,可是我與父親的分別還是太早了些,太倉促了些吧。

漂泊——父親

父親走了十七年了,多少個夜晚裡,我只能靜靜的回味那曾經的溫暖。父親的一個眼神,一個習慣性動作,一句我當時忽略的話語…我努力的把他們拼接在一起,像孩子在做一個拼圖遊戲,似要還原一個真實的父親----但,都是徒勞,任淚滴無聲滑落…

父親的離開,我的世界將永不完整。

情鬱於心,儘管筆拙語遲,只為告慰天堂的父親。

漂泊——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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