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的故事1（外一篇）
偃月一刀
3月9日
老田那時候在鄉派出所幹副所長。老胡在離派出所二十多米的一個牆角處擺攤，抽籤算卦。
老田每天早上路過老胡的卦攤，都要拿老胡逗樂子，從籤筒抽一支籤，讓老胡解籤。每次都是笑嘻嘻的遞給老胡一支菸，聽老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聽完多半都會鼓勵他一句“放你的狗屁。”然後聊一會，去派出所上班。
老田那時候在老家住，家裡是農村的瓦房，一共六間，一個一百平方左右的小院。 老婆在醫院上班，女兒5歲，和父母住在一塊。
那是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天氣很冷，老田照常起床準備上班，女兒看見老田起來，也吵著起要床，老田就給她穿上衣服，打開電視，讓她看電視。煮好了麵條，用一個小塑料碗給女兒盛了一點麵條。女兒吃著麵條，突然抬起頭，指著院子裡對老田說：“爸爸，小姐姐也吃條條。”老田感覺奇怪，大門還拴著，不可能進來人，以為自己女兒看花了眼，也沒在意，吃完飯就去上班了。
走到老胡的攤前，順手抽了一支籤，自己瞟了一眼，然後扔給老胡：“麻溜的，看看啥意思。”
老胡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的：宛轉蛾眉 一朝馬前，冷月照孤塋，七夕笑牽牛。當時臉色變了，沒有和平常一樣嬉皮笑臉的解籤，卻驚訝的撓撓頭皮，仔細端詳了老田老大一會，然後拿出一張紙，寫了幾個字，問老田：“這幾個字認識不？”老田一看是這六個字:唵,嘛,呢,叭,咪,吽。老田嘿嘿一樂：“認識四個，ma，ne.ba,mi”老胡撇撇嘴，：“田所，上學時候不好好學，現在露怯了吧。”說完給那幾個字寫了同音字：翁麻尼貝美洪。然後遞給老田：“把這幾個字記得牢牢的，能排上用場。”說完把紙條硬塞進老田的口袋。
老田遞給老胡一支菸：“最近騙了不少錢吧。”老胡拿出打火機給老田點上煙，那是一個古色古香的仿銅煤油打火機，老田一看，：“誒，打火機不錯。”一把搶過去裝進自己褲兜裡，一溜煙進了派出所，上班去了，根本沒拿著老胡的話當回事，老胡無奈的搖搖頭。
老田後來回憶那天總覺得很邪門，在鄉鎮上打架鬥毆都算是比較嚴重的，但那天偏偏發生了凶殺案。
當天下午三點，所裡接到報案，報案的是一箇中年婦女，由於過度驚嚇，說話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終於弄明白，她當天下午去前鄰家串門，進門就發覺不對，平常家裡孩子滿院子亂跑，嘰嘰喳喳的，但那天院子裡悄無聲息，安靜的有點奇怪，再朝屋裡一看，嚇個半死：只見女主人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姿勢：半蹲著一動不動。地上有一大片血跡，男主人和他們的一隊龍鳳雙胞胎不知去向。（破案結果是男主人因為受不了女主的辱罵，頂了幾句，致使女主謾罵升級，整整罵了半個多小時，從父母到姐妹，罵了個遍。最後導致男主失去理智，用水果刀捅了女主兩刀，結果一刀刺中心臟，女主就不行了，男主攜一對兒女逃跑，一個星期後投案自首。但當時女主被捅以後是趴著死的，後來被發現的時候卻是半蹲著的，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當天下午只有老田和民警小丁在所裡，老田接到電話，當即向所長做了彙報，所長馬上決定讓他兩人開著所裡的桑塔納先過去，保護現場，然後打電話讓刑警隊的人去。案發現場離派出所有十幾里路，想過去就要翻過幾座山，山上的路都沒有硬化，大部分是砂石路和土路。
老田因為年齡大了，沒考駕照，只能由小丁開車。山路七彎八繞，異常難走，幸虧小丁腦子靈活，技術不錯，一路上沒什麼事，一個小時後就到了現場。兩人驅散了在門口圍觀的群眾，拉起隔離帶，然後在腳上套上塑料袋進入現場。大略先看一下，那個女人還是那種半蹲著的姿勢，兩人也沒敢多走，接著就把屋門關好，等刑警隊的人來接管現場。這種案件都是刑警隊辦。兩人在院子裡，點上煙說話，老田坐著兩塊磚，小丁站著。當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老田突然聽見屋裡有點動靜，就問小丁聽見什麼沒有，小丁說沒聽見。老田也沒在意，過了一會，老田又聽見有聲音，好像是淅淅索索翻動塑料袋的聲音。這次小丁也聽見了，兩人就一塊去屋裡看，打開屋門，現場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一片寂靜。老田把頭伸進去看了看，也沒看出異常。這時他忽然聽見一種很低沉的聲音，若隱若現，像是人的竊竊私語。他扭頭看小丁，卻發現他退出了屋子，應該沒發現什麼異常。
老田剛要縮回頭出來，卻發現剛進屋門的牆上掛著一面鏡子，他無意中看了一下，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勁。他又去看鏡子，鏡子裡是他那張黑黝黝的臉。那天不知怎麼了，他越看自己越害怕，越看鏡子裡的那張臉越不像自己……
老田沒做聲，從屋裡退出來，也沒和小丁說，悶頭抽菸。但那個嗡嗡的聲音還是在耳邊咕噥，時有時無。幸好刑警隊的人不一會就到了，兩人幫助刑警勘察現場，提取了證物，一塊去村頭的飯店吃了飯，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和小丁一塊開車往回走。
然而那晚就在路上發生的事，讓老田相信了一些事情，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看不見，理解不了的東西……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竟然沒有一輛車。老田不說話，小丁也默默地開著車。路有點顛簸，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就覺得不對勁了，老田耳邊總有那種囈語一樣的幻聽，小丁的表情也很凝重，不眨眼的看著前面的路。
走到一段下坡路的時候，車子竟然莫名其妙的熄火了。小丁再打火，怎麼也打不著，車子直直的往前開，方向盤也沒有了助力，扭動起來很吃力，繼續走的話很容易出危險，小丁使勁踩著剎車，然後拉了手剎，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小丁打開前車蓋，下車去檢查什麼情況，老田在車上坐著。小丁檢查了一會也沒檢查出結果，正好想大便，就從車上拿了一卷衛生紙，找個陰暗地方大便。
老胡閉著眼養神。突然他聽見小丁破了嗓的喊他，他睜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車子莫名其妙的開始往前走。連忙看手剎，手剎竟然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
他一俯身，一把把手剎拉起來，車子緩緩停住了，他下車一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車子如果再往前滑兩米，直接就掉山坡下去了。
小丁急急忙忙的跑過來，關切的問：“老田，怎麼了？”老田想問他有沒有拉手剎，但沒問出口，因為剛才他確切的看見小丁拉了手剎。老田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修好車後，小丁開著繼續往前走，在車上兩人沉默一會，小丁最先開口：“老田，剛才我去解手，……”沉吟了一下，接著說的話讓老田毛骨悚然：“隱約看見車門邊有個女人……半蹲著。”
也不知怎麼了，本來不用一個小時的路程，小丁開了兩個多小時都沒到。
老田問小丁：“小丁，你沒走錯方向吧？”小丁緊張的看著前面的路：“應該沒有錯。”老田：“先停下車穩穩。”小丁停下車，老田掏出煙，給小丁，小丁不抽，老田下車抽菸。
但接著他就發現了問題：這還是剛才停車的地方！轉了兩個多小時，又回到了原地。
老田急忙回到車裡。而這時小丁顫抖著說的一句話更是火上澆油：“老田，前面有個人……”
老田對他嚷道：“開遠光！”小丁打開遠光，一個長頭髮的女人在遠處，背對著他們……
老田一隻手拿著警棍，另一隻手丟掉菸頭，又去掏煙，突然他摸到了一張紙條。他一下想起老胡給他寫的那六個字，這時候忘了怎麼讀了，也不管什麼封建迷信了，拿出紙條來，照著就讀，讀了幾遍，讀熟了，就一遍遍的默唸，逐漸覺得心情平靜下來，恐懼的感覺竟然減輕了許多。兩人又歇了一會，小丁發動起車來，往前走，那個長頭髮背影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走了一會，到了一個路口，小丁要右拐，老田叫停了他：“不對，小丁，別往右拐，往左拐。”小丁往左拐了，結果，拐過去走了一會就發現又是熟悉的路了，再仔細想想剛才那個路口，好像路過了好幾次，應該就是在那兒轉了兩個多小時。
看到派出所的大門，同時鬆了口氣，一看錶，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兩人都有種虛脫的感覺。
派出所離家不遠，小丁停好車，老田下車，囑咐小丁在路上自己慢點，然後去車棚推出自行車，往家走。
每次老田回家都是直接開鎖回屋，但那天他想起了母親囑咐過他的話。自從有了女兒以後，母親讓他回家晚了的時候，先在院子裡停一會，最好能用打火機渾身照一下，再回屋。他一開始沒拿著當回事，但那天他照母親說的去做了。
第二天刑警隊打來電話，老田接了電話，刑警隊的人一開口，老田就有點發懵：“老田，女屍不見了。”老田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接下來刑警的一句話又讓他氣樂了：“沒回去吧？”
據刑警隊的人說，昨晚他們把女屍存放在縣醫院太平間，準備第二天法醫過去屍檢，沒想到法醫上班後，驅車趕到醫院時卻發現女屍不見了，刑警們調閱了監控視頻，也沒發現有人從裡面跑出來，又因為派出所的人曾參與了案件，所以來電話詢問。
老田緊張的都不知道自己和刑警隊的人說了些什麼。扣下電話，呆坐了一會起身去找老胡。
老胡聽完老田的講述，點了點頭：“老田，一開始和你說你就是不信，咋樣？……這個女人心胸狹窄，脾氣暴躁，無緣無故被人捅死了，自然有一股很大的怨氣。也趕上你這幾天時氣低。”
老田：“你昨天教給我念那句咒語，是不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老胡嘿嘿一笑：“那不是咒語，那是六字真言，那裡面是有大智慧，大能力和大慈悲。沒事常默唸默唸，會對你有好處。”老胡拿出塑料杯子喝口水，繼續說：“昨天你抽的籤，你看”從籤筒裡拿出那支籤，給老田看，宛轉蛾眉 一朝馬前，冷月照孤塋七夕笑牽牛，看的老田不由得背上一陣陣發寒。
老田又問女屍失蹤的事，老胡：“什麼時候發現的？”老田：“法醫上班，應該是八點半到九點吧。”老胡：“嗯，辰時，……這個說不好，但是應該不遠。”
這時，小丁卻急匆匆從所裡出來，朝老田喊道：：“老田！剛才刑警打電話來，說是女屍找到了！”老田：“從哪裡找到的？”“說是在冷櫃頂上的牆角，那裡不爬上去看不見。聽他們說，還是…在牆角蹲著……”老田：“刑警隊怎麼處理的？？”
“他們說，也沒出別的事，上去幾個人抬下來了。”
老田回頭看老胡，老胡慢悠悠的說：“我上學時聽老師說過，人的腦子分大腦和小腦，大腦管思維，小腦管運動，而大腦死亡能被認定為死亡，但很多人小腦都會再活一段時間，那時候行動不受大腦支配，民間也叫屍變。”
說的老田一陣後怕，暗想，幸虧沒在他和小丁保護現場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不然……不堪設想。
接下來，老胡又說：“老田，這幾天小心點，那東西可能還會招惹你。”
老田緊張的嘴脣發乾，急切的問老胡：“那我該怎麼辦？”
老胡：“你也別害怕，明天去廟裡求尊平安佛，可保無事。”
老田點頭，決定第二天去求平安佛，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又把他推進了恐懼的深淵……
當天晚上十點多，老胡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迷迷瞪瞪接起電話，是老田媳婦打來的。
老田媳婦帶著哭腔：“老胡，快過來看看，嚇死人了。”
老胡起床，蹬著自行車去了老田家。
推開門，立刻就感覺事情不好。
老田面衝牆角，半蹲著，一動不動，老田媳婦和父親在旁邊看著他，孩子大約抱到老田母親的屋裡了。老胡問老田媳婦出了什麼事，老田媳婦說她睡了一覺，起來上廁所，一起床就發現老田在牆角蹲著，叫也不答應，像魔怔了一樣。
老胡讓老田的父親去折點帶著葉子的桃枝。然後拿出一張黃表紙，在上面寫了些東西。讓老田媳婦弄來一碗清水。
老胡把符燒了，紙灰放進碗裡，攪碎。
老田的父親拿著桃枝回來了，老胡把桃葉剪下來，綁在桃枝上，做成一把炊帚。用炊帚沾著水，往老田身上灑。灑了足足一分多鐘，猛的抽在老田身上，老田不蹲著了，大叫一聲，一下子趴在地上，渾身不停的抽搐。老田的媳婦和父親嚇的都說不出話來。
老胡從包裡抽出一把剪子，滿屋走，一邊走，一邊嘴裡唸唸有詞，一邊揮舞剪子。就這樣走了大約五分鐘，不走了，人也癱倒在地。
過了一會，老田也不抽搐了，慢慢把頭抬起來，看見屋裡三人，驚奇的問：“發生什麼事了？他媳婦簡單把事說了一遍，把老田嚇得不輕。然後老田說昨晚他睡著了以後，做夢夢見院子裡站著個女人，看不清面孔，然後又夢見那女人進了屋子，還是看不清面孔，在屋裡來回走，走了很長時間，最後出門走了。結果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了。
老田媳婦給他和老胡一人倒了一杯水，扶著老田在沙發上坐下。老胡也坐在沙發上，緩緩的對老田說：“怨氣太重了。老田，明天立即去廟上求平安佛，我給你開光。”沉默了一會，又說：“明天趕緊做一場法事，多發錢糧，趕緊送走。
第二天，老胡給老田送來幾個紅布包，裡面有硃砂，大米，紙符和碎桃葉。讓老田放在家裡各個角落，還叮囑老田給小丁送去幾個。
又過了一天，老胡和師兄一塊作法，據說是兩人一塊威逼利誘，還燒給了她許多元寶，錢糧（他們那兒管冥幣叫錢糧。）送走了那東西，老田也再沒出現意外情況，從此他也對老胡刮目相看，不再和他亂打鬧了。
幾天後，從刑警隊傳來消息，凶手已經投案自首，案件告破。受害者也入土為安，一場風波平息了。
但是每當老田講起這件事，仍然是心有餘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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