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煙深處
姐姐哪一年從鄉村走出來，我都不記得了……
姐姐在後面叫我，聲音很脆很細。我沒有聽過姐姐大聲叫過我，所以，在聽到聲音回頭的時候，我發現旁邊的路人也回頭，我就疑心是我猜錯了。
我有點近視，又沒帶眼鏡，再加上初春的空氣裡又夾著點薄霧，所以，隔著百十米的距離，姐姐換了我從來沒見過的衣服，我便一時間認不出來她了。待路上扭過頭來，重新開始自己的行程的時候，我才更加確定了一點，大概是叫我吧，大概，大概是姐姐吧。
姐姐帶著我走進小區的巷子。巷子很窄，人貼著水泥樓房的下面走過，顯得樓特別高，人特別小。我抬起頭向上張望，灰的水泥樓上，除了晾晒的衣物，還有那麼三家兩戶的在陽臺上擺著綠色的植物，讓人耳目一新，別有情調。像什麼呢？像小說裡住格子樓的很有情調的小女人吧。對著自己的此番聯想，我心裡暗笑。
姐姐租住的房子大概有四十平方，分了比較均勻的四塊。衛生間，廚房，客廳，書房，臥室，每一個小間都小巧玲瓏。又因這裡需要生活著一家三口，在緊緊挨挨之中，又包裹不住生活的熱鬧。
在一應齊全整齊清潔的小房子裡，姐姐放見縫插針的放著一棵玉樹。我覺得那玉樹就像姐姐，既在生活之中，又是生活之外。
姐姐又生病了，我明明知道，卻遲疑著不敢問。可怕的病，它與死亡的恐怖相連。我不敢問。我怕觸動姐姐的心結。我天南海北的聊我的快樂。姐姐跟著我笑。
姐姐在廚房裡燉著排骨。排骨粉條的外側又貼了一圈鍋貼。姐姐身上藏著一個主婦特有的溫暖。忍不住就把她捉過來擁抱了一下。她可能不習慣擁抱吧，咯咯地笑著，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我說：姐姐，這兒真好！像小說！
姐姐說：太小了！哪有大房子好！
我說大房子不好，沒有意思。在富麗堂皇裡，總包裹著冷清。
姐姐說，我還是住著大房子舒服，當然太大了也不好，這房子太小了，太擠。
我說，也是，房子一小，什麼都得精減，許多奢侈品都不敢買了，容易亂。
我好奇地在姐姐的房子裡四處轉。我轉到臥室，看到姐姐買到的很漂亮的雙層床。我轉到書房，看到姐姐買到的大量的書。我轉到衛生間，看到姐姐將一兩平方的地方緊湊地安置下洗衣，洗澡，如廁，等等……
我覺得神奇。拿出手機來到處亂拍。
我翻開姐姐那本厚厚的記錄，看到姐姐密密的日常規劃。那麼多的設計，那麼多的執行，那麼多的星星，那該是多麼長久厚重而又繁瑣的勞動呀。
我驚訝。我說，我真佩服你，你竟然能堅持下來做那麼多。
姐姐婉然一笑。她說，因為覺得對孩子有意義才做。
我說，你別的還做什麼？
姐姐情緒有點激動，她說：我能做什麼，你說，我現在這樣子還能做什麼？
我忙說，我是說，你有什麼快樂的生活內容，要是一個人總呆在家裡，會悶。
姐姐，慢慢平靜了下來。
是的，她有好多業餘生活。但，這好多，都是她為身體堅持的，而自己又不喜歡的。我覺得心疼。多麼熱愛生活的，美好的人呀。可偏偏，老天要讓她面對殘酷的磨鍊。
在心裡再次擁抱她。
願姐姐快樂！願她快樂！快樂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