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瑪依日報資料圖
今天,當我們漫步在清風撲面的穿城河畔,當我們徜徉於繁花似錦的人民廣場,當我們開著私家車穿行在商鋪林立的準噶爾大街,當我們在鋪著地暖、溫暖如春的房間裡凝望窗外的積雪,我們認為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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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當我們儘可能逃避艱苦的工作,當我們喋喋不休地抱怨工作太重、待遇太差,當我們在與他人或其他地區的比較中心煩意亂,當我們酒足飯飽而又牢騷滿腹,我們認為這一切都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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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真的理所應當嗎?
這一切真的應該那麼理直氣壯嗎?
之所以有這種輕飄與浮躁,是因為我們不瞭解歷史、忘記了歷史,是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搞不清楚“我是誰”。
因此,那些創業者述說的往事決不是一堆無用的陳穀子、爛芝麻,它們是膚淺與浮躁心態的“定海神針”。
——克拉瑪依日報專刊《第一代》卷首語摘選
一 號 井 架 我 們 立
張福善 口述 本報記者 田華英 記錄
張福善
1925年出生,男,漢族,河南扶溝縣人。1955年3月到克拉瑪依,先後在鑽井處和測井公司工作,是克拉瑪依一號井井架安裝者之一。1985年退休。看到克拉瑪依越來越繁榮,他覺得艱苦創業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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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雙顫抖的手,落在克拉瑪依一號井冰冷的石碑上,我一寸寸地撫摸這塊碑,淚水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克拉瑪依有那麼多美麗的地方,但我唯獨鍾情一號井。
在我有生之年,只要還能活動,每年我都要去那裡轉一轉,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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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啥?
因為那裡是我們這輩人落地生根的地方,是我們這輩人夢想開始的地方,是這座城市夢想起源的地方。
撫摸著冰冷的石碑,五十多年前那些一起戰鬥的鮮活的生命和那一張張充滿朝氣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
有人被凍哭了
1955年3月2日,被大雪覆蓋的戈壁灘上,一輛嘎斯車從獨山子出發,艱難地向著黑油山方向行進。
車上,是由7個人組成的安裝小分隊。時隔五十多年,我仍然記得另外6個人的名字:苟玉林、安德烈、沙因、蘇萊曼、卡德爾、阿不力孜。
我們的任務是趕往黑油山腳下,完成第一座井架的安裝。
公路被白雪覆蓋,汽車在白茫茫的天地間艱難行進著。到烏蘇時已是傍晚,我們買來了氈筒和氈襪防寒。
3月3日早晨,7級西北風捲起雪花,風雪瀰漫中,敞篷卡車顛簸著艱難前行,停停走走……
飢餓、嚴寒一起逼向敞篷卡車上幾乎毫無遮攔的我們。
飢餓,讓我們心慌發軟;寒冷,讓我們的雙手雙腳失去了知覺,鼻尖像被貓抓一樣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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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穿著氈筒、老羊皮襖子,蜷縮著擠在車廂的一角。誰都不說話,除了怒吼的風雪聲還是風雪聲。
哭聲打破了沉寂,一個年紀小的同事凍得哭出了聲。
“我們來跳舞吧。”從蘇聯來支援克拉瑪依油田建設的俄羅斯人安德烈在車廂上“咚咚”跺起雙腳,並彎下腰伸手邀請我們一起跳。
我們跳起來,唱起歌,車廂板被我們踩得“嗵嗵”響,寒冷居然一點點被逼走了。
突然,汽車劇烈顛簸起來,安德烈從我眼前飛身而過被甩下車去……
好在車速慢,地上積雪厚,他居然一點傷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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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積雪堵死
晚上19時左右,我們終於到了黑油山。黑油山的風雪更大,狂風裹挾著雪粒,呼號著向我們襲來,一陣陣往脖子裡鑽,我們連頭都不敢抬。
好不容易找到住的地方,但我們一看,心全涼了。
一間小土屋、一個梭梭柴地窩子,這就是我們的住所。
我和苟玉林住地窩子,蘇萊曼他們5人住小土屋。
地窩子小得可憐,寒風從門縫裡呼呼直入,我和苟玉林用一塊毛氈把門堵住,用被子矇住頭腳,擠著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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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起床推門,卻怎麼也推不開。門被厚厚的積雪堵死了。
我們只好大聲吼叫,睡在小屋的戰友們跑過來,將積雪扒開,才把我們拉出去。
早飯,只有凍得硬梆梆的幹饢。水,是大家到屋外拿飯盆舀雪化成的。這是我們在黑油山腳下吃的第一頓早餐。
吃完飯,蘇萊曼召集我們開會,留下兩人修地窩子,其他人則去找一號井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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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濾蟲子燒水
帶著幹饢,穿著氈筒,我們去找一號井井位。
雪太厚,前期勘探的人留下的標記早已沒了蹤影,我們幾個人在茫茫雪地和梭梭林裡穿梭著。
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號井井位。於是,我們決定分成兩隊分開找。結果其中一人鑽到梭梭林裡好久出不來,我們幾個只好又聚在一起找他。
咋找?使勁吼叫他的名字。
我們的吼聲,在漫天呼嘯的寒風中是那麼無力,一望無際的茫茫戈壁風雪,幾乎把我們淹沒其中。
兩個多小時,嗓子喊啞了,我們終於找到了走失的同事。
沒有誰說埋怨的話,大家只是相互默默地看了看,無言地聚在一起沒敢再分開,又繼續前行找井位。
到下午17時多,我們總算找到了一號井井位,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大家才感到了飢餓。好在帶了乾糧,大家就著積雪啃點幹饢,等返回黑油山腳下的住處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找到井位後,我們的任務就是卸材料、平整井場,為安裝井架做準備。
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準備時間裡,我們每天三頓飯就是雪水、幹饢和方塊砂糖,最開心的就是偶爾晚上能吃上一頓熱乎乎的湯麵條。
這樣的生活沒能維持多久。隨著天氣轉暖,黑油山周圍的積雪基本化完,我們吃水開始變得很困難了,每天大家都要抽空去更遠的地方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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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大家走了很遠都沒有找到雪,只好往回走。就在大家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時候,路邊居然出現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小水坑,我們興奮地撲上去,雙手捧起水就喝。
“咦?鹹的!”大家幾乎異口同聲。
雖然是鹹水,但總比沒水強。我們把水拉回來燒開,喝的時候放入一塊方塊糖,以此改變水的味道。
幾天後,水坑裡出現了很多紅色的小蟲子,我們只好用布過濾後燒開再喝。
很快,有幾個人開始拉肚子,我也不例外,而且我最嚴重,到最後竟然拉血了。
當時,黑油山沒醫生、沒藥品,跟獨山子又沒辦法聯繫……
恐懼讓我常常生出這樣的念頭:看來我要成為葬身黑油山的第一人了。
就在我身體越來越虛弱的時候,有一天,蘇萊曼跑到地窩子,說:“獨山子來了部送料車,你跟車趕緊回獨山子把病看好。”
第二天,我跟車回到獨山子。等病治好之後,我又搭了一輛拉木料的車返回黑油山。
爬上井架睡覺
到了4月中旬,一號井井架的全套設備基本到齊,獨山子安裝部派來的機械鉗工和電氣焊工也來到了黑油山。安裝一號井井架的緊張工作正式開始了。
天氣轉暖,化凍後的路泥濘不堪。為了儘快完成一號井井架的安裝,我們都是早晨到井場,天黑才回來,中午就在井場上吃點乾糧,每天工作長達十多個小時。
4月下旬,一號井井架安裝完畢,我們準備返回獨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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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場有安裝好的井架,還有一些材料,需要人留守。
留誰好呢?說心裡話,一個人留在茫茫戈壁灘上,光有膽量和勇氣是不夠的。
最後,沙因主動請纓,當時的他,一隻眼睛已經失明。
4月29日,將所有幹饢和剩下的半袋麵粉留給沙因後,我們搭車返回獨山子。車開出很遠,我看到沙因還在朝我們揮手。
一個人留在荒無人煙的戈壁荒灘上,生活和工作該有多艱苦?我無法想象。
二十多天後,當我們再次返回黑油山時才知道,我們走後,沙因晚上害怕狼和野豬,只好爬到高高的井架上去睡覺。最難受的是,二十多天沒人跟他說話,他快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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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方糖吃飯
此後,我們開始常年奔波在黑油山的戈壁大漠之中,二號井、22號井、23號井,一座座井架拔地而起……
野外安裝井架,印象最深的是莫索灣“莫一井”井架的安裝。
1964年12月29日,我們從黑油山出發前往莫索灣一號井。望不到邊際、冷到零下43℃的莫索灣裡,只有我們一個小分隊。
出野外,大家只想著抓緊時間幹活,所以只要天還亮著,不論到了幾點,我們都堅持工作。
飯,一天就吃早晚兩頓,午飯沒時間吃。飯也簡單,除了米飯就是饅頭,沒有菜,頂多吃塊綠洲牌方塊糖。
在莫一井,我們一干就是3個多月,那年的“年”就在莫索灣過的。
說是過年,工作生活卻還是照舊,連餃子都沒吃上。
常年出野外,我吃苦受累也習慣了。只是有一條,出野外的時間久了,家裡照顧不上,孩子和自己很生分,沒多少感情。孩子們有啥事也不跟我說,都跟他們的媽媽商量。
所以,這輩子我對得起工作,對得起這座城市,卻對不住妻兒,一輩子都內疚。
可是看到克拉瑪依越來越繁榮,幾代人的日子越來越好,這就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覺得艱苦創業很值得。
圖文編輯 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