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西往事：甜秫秸

節選《村樂圖》作者：武俊嶺

當高粱長到一人多高時，我經常到地裡去，尋找甜秫秸。

我沒有一點植物學知識，當時不知，現在也不知為什麼高粱地裡能夠長出那樣的甜秫秸來。它幾乎與一般高粱一樣，一樣的身子，一樣的葉子。只是，甜秫秸的頭部不結穗子。

我們並不完全是饞貓，必須在割一陣子青草之後，再去高粱地裡尋找甜秫秸。這樣，心裡才會踏實。

如果不是尋找甜秫秸，我是不願意往高粱地裡去的，裡面太熱了。父親經常要我跟著他，把高粱下部的乾枯了的葉子採下來，編織蓑衣，我就很不情願。但是，為了把自己的饞勁打下去，受點熱，還是值得的。

甜秫秸，並不十分好找。我們順著高粱壟，一行一行地尋找。往往，需要找上半天，才能找到一棵甜秫秸。我們欣喜若狂，慢慢地把這棵甜秫秸彎下，然後，用力一頓，就從根部折斷了。找到一根，並不滿足，還要繼續尋找。有時候，能夠找到一棵頭部長出烏米的高粱秸。這烏米薄薄的一層白皮；裡面，淨是發黑的東西。這東西，卻是甜甜的，可以吃。於是，我們先把這烏米吃下去。

找到三四根後，我們才會心滿意足地走出高粱地。

這時，我們的手上，已是髒得十分可以了。上面，有黑，有黃，有灰。我們找到壟溝裡的積水，以膠泥為肥皂，把手洗淨。站在壟溝邊，把甜秫秸的皮剝下來。隨即，把甜秫秸在水裡洗乾淨，就可以開始吃了。

甜秫秸有一層硬皮，必須用牙把皮咬開、剝下，才可以吃裡面的甜甜的“瓤”，也就是肉。把肉咬到嘴裡後，自然是慢慢地咀嚼了。一咀嚼，肉裡的汁水濺到口腔裡。把這汁水嚥下去，是一種莫大的享受。這享受讓我們使勁地去咬硬皮，去咀嚼甜秫秸的肉。

壽張集市上，有賣甜秫秸的。據說，這是大面積種植的，比我們在高粱地裡找到的甜秫秸要甜。但是，我沒有吃過，因為家裡沒有錢。看著一捆一捆豎立在大街上的甜秫秸，我只有嚥唾沫的份。我趕緊邁步，離開壽張，一頭扎到前村高粱地裡，找甜秫秸吃。

在高粱地裡，我們不只能夠找到甜秫秸，而且還能找到各種各樣能吃的野果。有一種野草，生著黑黑的，圓圓的果實，像糖豆那樣大小。一吃，甜絲絲的，味道不錯。還有一種，也是圓圓的，玻璃球大小。在它發青時，沒法吃。一旦發黃了，就可以吃了。裡面有著小小的籽粒，有著甜甜的汁水。幸運時，還可以遇到甜瓜。在甜瓜不熟時，發現者會用一片荷葉把甜瓜蓋住，使它不讓別人看到。幾天過去，發現者就會再來尋找。他有兩種可能，一是能夠吃到剛剛熟了的甜瓜，一是甜瓜也被別人發現，摘下吃了。即使是後一種，他也並不失望，因為這甜瓜本來就是無主的。

吃著甜秫秸，吃著各種野果，我們十分高興。腳下的這片大地，給予我們這些苦孩子的恩惠，實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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