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商南粽子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原創: 宋亞南 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知青往事:商南粽子

商南縣地處大山深處,生產隊的社員們幾乎沒有現金收入。當時不允許個人搞什麼經濟活動,比如養幾隻雞下的蛋,除了能偷著賣個實價錢,一般都得低價賣給供銷社,上級對每個生產隊都派有統購任務,一切自由買賣均算作搞資本主義,發現了就會挨批判或受懲罰。由於糧食緊張,也只有少數人家養得起雞。有些能幹也能吃苦的人找機會在山裡挖藥材,如天麻、半夏……等等,賣點兒錢以供家用買鹽和煤油等生活必需品。大部分生產隊沒有錢分給大家。離縣城近的還能抽空兒砍點兒柴禾去賣,而我們清油河離縣城遠,幾乎借不上光,農民儘管省吃儉用,也常常連煤油燈都不敢多點一會兒,生活之困苦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我們這些知青就要比他們略強一點兒,也就強在沒有家庭拖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能吃飽,應得益於當時上邊有政策規定:每個知青都按一個半人蔘加生產隊的糧食分配。須知這是遠低於黑市價的平價口糧分配,而且是從全生產隊農戶的口糧分配中硬性切下的蛋糕,國家給生產隊並無任何補貼。中國農民的樸實厚道無與倫比。

當地人有些保守,儘管生活很苦,卻有不少清規戒律,還有一些不知道是因為貧窮還是因為觀念的束縛,與我們知青有所不同。在生產隊上插隊那幾年,就沒有見過隊上誰家吃魚,吃牛肉、雞肉也很少。雞蛋倒是吃,卻又捨不得吃,雞蛋賣了錢要用來買煤油和鹽,留幾個也主要是招待客人用。我們清油河裡就有魚,但基本沒有人去撈,只有當地的小孩兒有時撈一些三、五寸長的小魚,用草杆兒穿一串兒玩。有時一群娃兒圍到我們知青住處纏著要賣給我們,甚至還有抓到半斤多重的鱉也要賣給我們,反正他們不太吃這些,可能跟我們一樣缺油的原因吧?娃兒們異口同聲就一句話“大學生兒,就一毛錢嘛,買了吧”。

我們長年沒有油吃,沒法兒做這些東西,也怕麻煩不想要,但架不住孩子們的懇求,最後買下了,用鹽水煮了吃。我們聽說過鱉是好東西,大補品,但吃到嘴裡才知道並非如此,咬不動,嚼不爛,感覺就倆字:難吃。還有魚也難吃,腥蒿蒿的,淨是刺,吃不到什麼肉。不知是讓我們吃糟蹋了,還是這裡的魚確實不值得吃?

我們三人插隊到生產隊,增加了隊上的負擔,也損害了全隊社員的切身利益,這是不言而諭的。但在生產隊勞動的幾年中,沒有發現過有誰對我們有過怨言,相反,他們在力所能及的時候都願意給我們方便和幫助,尤其是長輩們都把我們當自家的孩子一樣對待,從不見外,從很多小事上都能感受到,這種溫暖到現在只要想起來,還是會感動不已,久久不能釋懷。

雖然物質饋乏,生活艱苦,但社員們的生活態度還是令人敬佩。積極、樂觀的精神也時時地影響著我們,鼓午著我們。

凡逢年過節的時候,農戶們也都不失時機地變換著花樣,用有限的物質盡力去裝扮生活,讓枯燥的日子能過得有些色彩。比如每逢要過端午節時,絕大部分農家也要包粽子,並且因料制宜,做得很有特點,我們仨就都吃過三隊許多社員送給我們的粽子。

商南的粽子與西安的粽子不同,首先外表區別挺大,不是我們常見的三角形,有4個角,而是扁長方形,形似個很小的枕頭。再就是材料不同,基本不用韋葉,而是用槲(念胡)葉包,葉子大而厚,一張就包一個。內容也有區別,大部分是混合型餡兒。有糯米、粘黃米、小粒兒包穀米、小豆`,少數有紅棗、還有花生米等等,豐富多樣,別有風味。我一直都學不會包三角形粽子,但商南這粽子好包,我一學就會,外面用馬蓮草一綁就成。煮好的粽子香味撲鼻,軟糯柔滑,咬一口那真是回味無窮。我在清油河過年時就有幾家的年飯桌上也上一盤粽子,這在當時是很稀罕的美食,平時是見不到的。

有社員家偶爾也包餃子,也跟西安的不同,區別主要在外形。不擀餃子皮兒,而是擀一大片兒面,切成方塊,像西安的混沌皮兒一樣,中間放餡兒,邊沿兒捏緊後也是個長方形。名字也不不同,叫“扁食"。我們仨也都在三隊的社員家裡吃過。當然,都是素餡兒,但已經很香很香了。

知青往事:商南粽子

當地人不殺牛吃肉,因為當地人認為牛為人辛苦了一輩子,不忍心吃牛肉,甚至還有許多農戶連已經不下蛋了的老母雞也不吃,而是養老送終,最後埋了,他們認為雞為人下了蛋,有功!因為有“雞屁股銀行”這個說法。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假如哪個生產隊的牛滾了坡,就只把牛皮剝了賣給供銷社,牛肉則就地出售。我們去買過,很便宜,一毛多錢一斤,你想要哪塊兒就割哪塊兒,可惜我們也很缺錢,只能少買一點兒解解饞。實在是沒有錢呀!話再說的遠一點兒,我後來在商南鉻礦還待了四年,有時去縣城就能碰上農民賣牛肉,也就兩、三毛錢一斤,牛肉基本都讓外地人吃了。

由於當地農民普遍沒有什麼經濟來源,過日子都是節衣縮食。有一個現像很能說明問題:除了在縣城有工作、吃商品糧的少數人有穿襪子的習慣以外,當地農民基本一年四季打赤腳,穿草鞋。我們這些知青有不少人後來也入鄉隨俗,少有穿襪子的,尤其是男生,我們仨就是如此,那幾年中的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赤腳穿草鞋過來的。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一家一本難唸的經。

我下鄉去商南時只有兩雙鞋:一雙高腰雨鞋,一雙膠底的黃綠色解放鞋。在山區生活勞動全靠走路,而且是跟沙石打交道,沒幾個月膠鞋底子就磨漏了,徹底報銷了。解放鞋倒是結實耐磨,但很快也磨得差不多了。我們偶爾有機會去縣城列席個"三幹會"、"五幹會",或參加個運動會什麼的,為了到時候有點兒面子,這雙寶貝解放鞋平時就不能再隨便穿了,得省著點兒,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嘛。由此,我也開始學著穿草鞋。房東待我們好,把自己家打的草鞋送給我們,只是說:“怕你們穿不慣呢,磨腳地很呢。”開始確實不行,把腳都磨破了皮,生疼。借來棒槌反覆地捶打鞋上磨腳的部位,再仔細地墊上包穀殼子,堅持著。時間一久磨出了繭子,再也不怕了。我們仨都是這麼過來的,省了不少鞋。

其實在西安時我也穿過草鞋,“文革”期間都不上學,家庭成分比較好的高年級學生在學校搞運動,成立各種名稱的戰鬥隊,整老師,或跑到外地搞革命大串聯。而我們低年級學生或家庭多少有點問題的學生就當了“逍遙派”,基本啥也不參與,在家待著跟街巷裡半大小子一塊兒瞎玩兒。除了冷天,熱天很多娃都穿草鞋,一兩毛錢一雙,又涼快又省錢。不過那草鞋都是稻草或龍鬚草編的,比較柔軟,基本不磨腳。而商南山區的草鞋是蔔條編的,雖然磨腳卻結實得很。要像在西安時穿的那種草鞋,恐怕在這山裡只須穿幾天就會磨散架了。

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冬天下雪時我們仨也照樣光腳穿草鞋,只是多墊些包穀殼子而已,走起路來包穀殼子“嘩嘩”地響,還挺帶勁兒的。

我的那雙寶貝解放鞋被我仔細地穿了好幾年,在許多實在不便穿草鞋的場合為我掙了面子,立了汗馬功勞,一直到我參加工作去了商南鉻礦也沒捨得扔,還保存了很久。為這雙鞋我還自編了一個謎語,跟朋友逗了一回樂,具體是這樣的。在鉻礦工作時我跟同班組的一位來自商縣的工友特別要好,他雖然比我大幾歲,但能諞得來。有一天班後閒餘,食堂開飯還沒到點兒,我穿上這雙解放鞋往他跟前一站,說:“我出個謎語,你來猜,猜著了中午這頓飯我管,猜不著了我的午飯你管,幹不幹?”這位工友平時愛說愛鬧,也算得上是個大家公認的“百事通”。他一口答應下來,還叫剛好也在跟前的幾個工友作證。我說:“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打一種現像。”還真把他難住了,他思量好一陣兒也說不出個靠譜的答案,眼看快該去買飯了,我的膽子也壯了,擴大到跟前幾個工友,誰猜對了都算數。幾個人還是說不出個名堂,沒戲了,大家願認輸,叫我公佈謎底。我把腳一抬,鞋底向上,說:“看清沒?就這答案。”大家看著鞋底兒上的大洞,恍然大悟,忍不住鬨堂大笑,連連說:“服你,服你。”中午八兩米飯,一份紅燒肉,還加上一份青椒炒雞蛋,美美飽餐了一頓。其實那是那個時代窮朋友好哥們之間的交情,不會因此寒酸象笑話人,大家在一起樂一回。

還有一種現像很普遍,當地人一年四季不管男女都穿單長褲,不穿短褲,女的也不穿裙子之類,夏天不嫌熱。有些人冬天再冷也是它,成年男子要外出幹活兒,頂多再打個綁腿。想想也真叫人痛心,都是人,都是骨肉之軀,難道冬天不知道冷嗎?沒有布票又缺錢,只有硬扛。相比之下我們還是強多了,還沒有到靠一條單褲過冬的地步。

商南人具有山裡人的樸實和厚道,也特別能吃苦耐勞,他們一些天然的善良和純樸可以在許多地方很自然的表現出來,使你在不經意間會感到誠實和溫暖。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