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這場超級大內訌，會讓它無暇為難中國嗎？'

文/周德武

▲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將特朗普釘在恥辱柱上

美國大選正式開打已經一個月，共和與民主兩黨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可以預料，2020年的大選將是美國曆史上爭奪較為激烈的一次。

美國的傳統精英們必然要作一次殊死的反撲，而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反建制及民粹主義力量將誓死捍衛已有的果實。

特朗普非常清楚，一旦輸掉大選將面臨政治清算，這三年來製造的憲政危機都將面臨“秋後算賬”的危險。而一旦獲得連任，將進一步鞏固家族的政治地位，或超越布什家族也未可知。

在短短的十幾年間，布什家族出了兩位總統，誰能保證這個故事就不能在特朗普家庭上演呢？至少特朗普做過這樣的美夢，假如有一天真就實現了的呢？

伊萬卡的政治前程那是後話，不過先在白宮提前“實習”和在國際舞臺亮亮相還是很有必要的。眼下首先要確保自己能夠連任。

7月14日特朗普開始動手了，在他的命令之下，美國展開了一拖再拖的大規模搜捕非法移民的行動。

在展開這項行動的同時，特朗普迅速開闢了另一個戰場：連發多個推特，嘲笑民主黨幾位少數族裔女議員對美國的政府運作指手畫腳，他們應該“滾回原籍國，那裡需要你們幫忙收拾殘破不堪和犯罪猖獗的爛攤子”。

▲特朗普在推特上攻擊四名民主黨少數族裔女議員

此言一出，引起全世界譁然。畢竟這幾位年輕女議員除了奧馬爾從小隨父母離開索馬里之外，其他三位科爾特斯、特萊布和普雷斯特都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只不過祖、父輩來自波多黎各、巴勒斯坦等。

這四人都是去年當選為眾議員的，均為少數族裔，且政治理念相同，“思想進步”，被稱為四人“小分隊”，連眾議院議長佩洛西都感到頭疼，希望與她們保持距離。

特朗普的這番話超越了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雙重紅線。佩洛西第一個站出來，嘲諷特朗普所謂“讓美國再次偉大”，實質是“讓美國再次白起來”。

但特朗普我行我素、毫無悔意，15日在推特上繼續開罵，稱這他們為“極端民主黨人”，“反對以色列、同情基地組織、對911襲擊輕描淡寫、希望大開邊境讓罪犯進來”。特朗普對奧馬爾尤為厭惡，並造謠說奧馬爾讚揚“基地組織”。

▲特朗普在7月16日的內閣會議上舉著奧馬爾的推特截圖批評她

在特朗普的心目中，非洲和加勒比國家是“屎坑”（shithole）。2017年，得克薩斯州和波多黎各均遭颶風重創，特朗普對兩者的立場迥異。表示“與得州人同在”，但指責波多黎各政客“非常無能、亂花錢或貪汙，而且只會向美國伸手”。

四名女議員15日召開新聞發佈會反擊，稱美國就是她們效忠的國家。特朗普這樣做是在製造分裂，分散美國對他有關移民、醫療和稅收政策失敗的注意力。科爾特斯更是尖銳地指出：“特朗普靠種族主義、分裂和反移民情緒來鞏固權力”。特萊布認為，這為彈劾特朗普提供了新證據。

▲民主黨四人“小分隊”召開記者會反擊特朗普

對於是否啟動彈劾程序，民主黨內分歧較大，至少黨內有85名議員希望啟動彈劾程序。佩洛西則表示，“寧願看到特朗普坐牢，而不是被彈劾掉”。

彈劾不成，但眾議院於北京時間17日進行表決，以240票對187票通過了一項“強烈譴責總統種族主義言論”的決議。該決議案稱，特朗普的相關言論“加劇了白人對新加入的美國人和有色人種的恐懼和仇恨，並使這種恐懼和仇恨合法化”。

這項決議的通過，標誌著特朗普成為美國100年來第一個被國會譴責的總統，也算是為他口無遮攔付出的政治代價，特朗普被佩洛西永遠釘在了眾議院的恥辱柱上。

特朗普本想通過製造反移民的話題激起白人的民憤，但卻找錯了對象，落得個自取其辱的下場。共和黨人抱怨，佩洛西濫用議會規則，對總統的權力構成了威脅。

反移民是特朗普2016年的競選承諾，也是他爭取白人選民的一張牌。特朗普的邊境建牆計劃一直遭到民主黨的阻撓，尤其是民主黨內的“四人幫”，更是強烈反對放行參院版本的邊境撥款計劃，令特朗普氣不打一處來，拿新晉議員出氣。但她們不是軟柿子，相反卻是特別能戰鬥的“鏗鏘玫瑰”，在眾議院的辯論過程中，她們認為“美國最高層不能給種族主義存在的空間”。

自特朗普當選總統以來，美國政黨政治的光譜凌亂不堪，各自的邊界不甚清晰。桑德斯號稱是民主社會主義者，其支持者與特朗普的支持者有不少重疊之處。

而特朗普本人前幾年還是民主黨人，後來才加入共和黨，在某種意義上說，特朗普是披著共和黨外衣“借殼上市”的總統，屬於非典型共和黨人，他與傳統精英保持距離，為白人中下層民眾代言，恰恰是過去民主黨人的基本盤，而民主黨的希拉里倒成為了美國共和黨精英的“代言人”。

有分析認為，這四名女議員本來在政治光譜上屬於“進步左翼”，與大多數民主黨建制派立場差異較大。特朗普旨在通過攻擊她們，把她們從民主黨的邊緣位置帶入政治中心，從而讓選民覺得這支“小分隊”的想法代表民主黨的主流。

這樣特朗普就可以順勢將所有民主黨人都打成“極左翼”，貼上“社會主義者”的標籤。美國大選的政治光譜就清晰可見，民主黨只能呆在左邊，而中間及右邊的四分之三的地盤就屬於共和黨的天下了。

一些輿論已經注意到，自奧巴馬上任以來，民主黨在全民保健及對待少數族裔問題上的做法，的確有向社會主義理念靠攏的傾向，引起白人中產階級的恐慌。

特朗普正通過此舉迎合極右選民，爭取中間派選民。事實上，特朗普的這套邏輯也得到了印證。他在推特中幸災樂禍地表示，“佩洛西本想甩掉她們，但她們現在永遠嵌在民主黨內了。”

毫無疑問，特朗普打種族主義這張牌其實是一著險棋。他自稱，“我身體內沒有一根骨頭是種族主義的”。但是，從這幾年的言行看，沒有相信他不是一個“白人至上主義者”。參議院少數黨領袖舒默批評道，“共和黨人這種集體噤聲的做派令人害怕”。

共和黨人非常清楚，特朗普之所以能贏得大選，很大程度上是爭取到了白人藍領，尤其是白人男性的支持。而接下來特朗普能不能連任，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幾大搖擺州的投票結果。

而密歇根、賓夕法尼亞、威斯康星州以白人（老人、男性）居多，特朗普希望再打種族牌，固定住這些“鐵粉”。共和黨議員的命運與特朗普的命運已經緊緊地綁在一起，他們只能團結在特朗普周圍，默認他的一些做法。只有四名共和黨人對決議案投了贊成票。

甚至有幾位共和黨還在助紂為虐，稱這四人小分隊是“共產主義者”。在美國的中學教科書裡，共產主義早已被標籤化，與法西斯主義並列。共和黨老牌參議員格雷厄姆在福克斯電視臺表示，這支小分隊“既反猶且反美”，且是“共產主義者”，特朗普做法並不過分。

▲老牌參議員格雷厄姆在福克斯電視臺上為特朗普辯護

而大多數保持沉默的共和黨人則認為，特朗普經常在推特上惹是生非，過幾天風波就會平息。有分析認為，共和黨內的集體沉默，從這一側面反映了美國政黨政治的墮落。更不用說，美國兩黨的相互否決政治，讓美國民眾對政治越來越厭倦。

特朗普之所以在種族問題上肆無忌憚，主要是摸準了美國白人的脈搏。非法移民固然擠壓了一部分白人的工作機會，但更為嚴重的是美國白人的身份危機。

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早在上個世紀末就發出了“我們是誰”的警告。據專家預測，到2044年左右，除西班牙裔之外的美國白人將第一次佔總人口的50%以下，換句話說，美國盎格魯撒克遜的正宗白人將變成少數民族。面對拉美及黑人等少數民族人口的激增，白人對未來的美國充滿了恐懼。

2009年，黑人總統奧巴馬入駐白宮，極大地衝擊了他們的心理底線。特朗普一直對奧巴馬的出生地表示懷疑，這也是兩人結成樑子的重要原因之一。特朗普私下暗示奧巴馬是個穆斯林。在奧巴馬公佈出生證明一年後，特朗普仍在推特上表示，有“非常可靠的來源”證明奧巴馬的出生證明是偽造的。

特朗普對非法移民進行大規模清理，雖然造成了許多家庭的骨肉分離並遭到許多詬病，但打擊非法移民在美國有廣泛的群眾基礎，特別在白人人群中受到極大歡迎。特朗普的建牆計劃正是代表了正宗白人的心聲。

▲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衛局在美墨邊境驅逐非法移民

特朗普上臺以來，白人至上主義在美國大幅度升溫。最具影響力的事件莫過於2017年8月在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鎮爆發的種族主義暴亂。一名32歲的示威者遭到汽車碾壓致死，特朗普對此表態相當曖昧，稱“衝突雙方都有非常好的人”。美國三K黨頭目甚至表達了對特朗普的感激之情。

一些人認為，特朗普與這幫傢伙是一丘之貉，引發了美國商業巨頭的強烈不滿，七位首席執行官宣佈退出特朗普成立的製造業顧問委員會及戰略政策顧問委員會，我行我素的特朗普乾脆下令解散這兩個委員會。

特朗普以煽動仇恨、挑動種族對抗的方式治理國家，暴露出人性中的陰暗面，美利堅合眾國進一步走向“美利堅分裂國”。特朗普不僅開罪少數族裔，而且將廣大女性推向對立面。如果這些人被廣泛動員起來走向投票箱，或許將極大威脅特朗普的連任前景。好在美國的選戰才剛剛開始，特朗普還有很多補救的機會。

作者是香港大公報副總編輯，文章同見公號“公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