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故鄉，首先想到的就是故鄉的小溪。
雞犬相聞的幾個壪子，錯落分佈在丘陵的坡前坎後，小溪從壪前潺潺流過。
小溪是從幾公里之外的山澗流出的。我和小夥伴曾捲起褲腿，打著赤腳，踩著溪底潔淨的沙子和滑圓的石子，逆流而上探索小溪的源頭。小溪源頭是我們平時就能看見的大山，山上有很多高大的松樹和茂密的灌木，莽莽蒼蒼，看不見土的顏色。到了山腳，可從林間聽見山水流下懸崖時發出的嘩嘩的聲音。小溪流域的各個丘崗，也都是青青的顏色，那是成片的柏樹和青岡。小溪在滿目蒼翠的丘崗下面，時而歡快時而安靜地流淌，蜿蜒數十里，然後匯入奔騰浩蕩的長江。
小溪承載著我童年的快樂。溪水是清澈潔淨的，可以生飲。溪底是細細的白沙和圓圓的石子。打著赤腳，在溪中行走，腳底是軟軟的涼涼的。小溪上的水凼，幾百平米大小，碧藍碧藍的，那是我和小夥伴夏天游泳嬉水的地方。水凼兩米多深，平時是靜靜的，而當我們赤條條扎進水裡的時候，水面頓時會泛開朵朵水花。放牛的小能，常常把水牛也吆進凼裡，大夥又輪番騎上牛背，提著韁繩，讓牛託著身體在水裡忽上忽下地游來游去。夕陽西下，大夥才爬上岸來，籠上褲衩，或背上草簍，或牽著水牛，踏著暮色回家。
小溪裡自然生長著各種魚兒，它們成群結隊地在溪水裡來回遊走，好像根本不怕人似的。沒有家務的時候，我們會拿上自制的釣竿，從土裡刨出蚯蚓，去溪邊垂釣。魚獲多時，就拿回家交給大人或炸或煮，給清寡的生活添一點葷腥；魚獲少時，則乾脆找來柴火，在溪邊鮮烤鮮吃，自個獨享。我家附近的那段小溪上，因建造打米磨坊築起一道堤壩，形成一個小小的水庫。天旱的年頭，水庫乾涸，大量的魚兒困在淺淺的水裡，一個個成為我們捕捉的目標。然而乾旱一過，水庫依然是一汪碧水，魚蝦成群。小溪岸邊有很多石縫，石縫裡不時有大大小小的螃蟹出沒，我們常常不動聲色地埋伏在石縫旁邊，螃蟹外出覓食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
我在與小溪的親密中，慢慢地長大，然後離別小溪，去了外面的世界。然而，小溪留給我的記憶是原始的，美好的，永遠也無法忘卻。於是，一有閒暇，我會靜靜地回到故鄉，留戀故鄉的小溪。
但是，在一次次顧盼小溪的過程中，我痛苦地發現，隨著時間的流逝，小溪逐漸地衰老了，衰老得使人憂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溪源頭的大山，蔥蘢的樹木不見了，只有光禿禿的山坡，似乎在無盡地述說著被無情砍伐的悲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溪上面的丘崗，那茂密的青岡柏林不見了，連樹樁也不曾留下，黃黃的土丘，好像在默默地怨憤著強行裸露的難堪。小溪的水變了顏色，渾濁而不再清澈；小溪的魚兒也不知去了哪兒，怎麼也找不到；曾經游泳嬉戲的水凼早已被泥沙填滿，長出凌亂的雜草；曾經一汪碧綠的水庫也不知何時被廢棄，成了雜草叢生的荒塗……
我在想，我們的童年雖然缺少物質，因為有了小溪的陪伴，我們是幸福的。而故鄉現在的兒童，也許他們衣食無憂，但我可以說，由於沒有了小溪，他們絕沒有我們童年那樣快樂。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萌生出一種夢想：故鄉小溪也許會返老還童，回到從前的模樣，清澈潔淨，魚蝦成群；小溪賴以生存的山崗綠樹成蔭，莽莽蒼蒼……
相關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