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異鄉人 茶花女 熊麗 文學 itakeit 2017-06-13

看過話劇《異鄉人》的第一個感受,就是好有耐心的作品。

《異鄉人》的故事並不複雜,從湖南鄉村走出去的主任醫師關洵與妻子——文學教授蘇敏,失去了他們唯一的孩子。母親無法接受孩子的性取向,父親無法接受孩子離去的事實,以至於他們無法面對喪子之痛,從美國回到了上海,又從上海回到了湖南鄉下,期冀將兒子的骨灰安放在原鄉一片山茶花的叢林裡,安放他的餘燼,安寧自己的靈魂。

在故鄉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異鄉人》的故事展開,確實很耐心,在於它似乎不著急解決任何問題。關洵與蘇敏之間的關係,因為兒子的逝去變得緊張,可雙方似乎又不急於解決這種緊張,或者說,他們的解決方式大相徑庭:關洵總覺得只有回到生他養他的故鄉,他不知所措的情感才能得到紓解;蘇敏則更渴望在上帝的幫助下,與已經死去的兒子,哪怕可以再多一次靈魂交流。

關洵的妹妹關婷看不懂這位嫂子的一切行為,她的徹夜不眠,她的不冷不熱。關婷可以跟哥哥抱怨,卻始終對其實跟關洵是同一類人的嫂子敬而遠之,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和這位舅媽多接觸。舅媽希望外甥女熊麗可以多讀書,上大學,媽媽則著急美貌的女兒還是趕緊跟著同鄉的女兒去大城市,賺錢。

蘇敏的弟弟蘇軍一生也沒走出這片土地,在小縣城的土地管理局局長的位置上“坐”得很穩固,甚至發了黴。他把對妻子出軌的憤恨都發洩在了兒子身上,他覺得兒子是前妻甩給他的包袱,阻礙了他事業的發展,也阻礙了他“錢”途——賭運不佳。他對大舅子關洵的熱情只因為那片屬於關洵的土地,只要關洵同意,他就可以伐去所有的山茶花,種上貴過黃金的“沉香”。

在故鄉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有一本書貫穿話劇始終——法國小仲馬的《茶花女》。關洵愛它,是因為它是他與蘇敏的定情之書,一位學醫的湖南人,在芝加哥的街頭邂逅了學文學的同鄉,《茶花女》是兩個人溝通的鵲橋;他們的兒子關渡,讀了《茶花女》後確立的,是對愛的信仰:一位出身風塵的女子出汙泥而不染,這種純粹的愛當然可以為自己的愛情添上有力的註腳——愛可以沒有身份的區別,就如同可以沒有性別的藩籬;熊麗在《茶花女》裡讀到的,是對像巴黎一樣繁華的大城市——北京的嚮往。

關洵愛《茶花女》,不如說他珍惜因此而結下的情緣;蘇敏恨《茶花女》,不如說她怨恨因此而生出的孽債;當熊麗抱著留下表哥關渡諸多筆記的《茶花女》、心生對愛情和城市生活的嚮往時,蘇敏說,茶花女瑪格麗特不過是男權社會裡男人對女人的想象與設計而已。熊麗聽不懂舅媽的話;關婷看不慣嫂子對自己女兒的指手畫腳;可以理解蘇敏的關洵,還沉浸在傷痛與幽閉之中,自顧不暇。

所有的人,肉身都在故鄉;所有的人,靈魂飄飄蕩蕩。

在故鄉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異鄉人》的耐心,在於每個人似乎都在著急解決各自的問題,可其實,每個人都對如何解決問題有些無可奈何,因而體現在話劇的結構上,它沒有階段性大的情節起伏,只有默默地,像是河水流向出海口的不疾不徐,充滿了宿命感。

在我看來,《異鄉人》營造的氛圍特別不像這個時代的故事。如果把它的時間線回溯百年,放置在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似乎更對味。歷史行至今天,什麼都洋溢著時不我待的亢奮,又有誰會從容不迫地在故鄉兜兜轉轉,甚至是無所事事地生活半年。

肖斯塔科維奇《第二爵士組曲》中的《第二圓舞曲》不時在話劇中響起,又是一處的格格不入,因為它襯在了湖南鄉村的底色上。可如果把它放在那個西學東漸最初勃發的年代,似乎又是那麼絲絲入扣,妥帖至極。不斷重複的旋律,給不出情緒的出口,一如人們並不急於找到救贖的出路。壓抑的氣氛,像極了費穆在《小城之春》裡面的營造。

熊麗把《茶花女》還給了舅舅關洵,她想告訴關洵,她賺到錢了,她嫁人了,她理解舅媽說的男權社會的意義了,以及她沒有成為“瑪格麗特”——她陷在淤泥中,卻無法自拔。蘇敏在放任自己的同時,也告訴了丈夫真相,她藉由自己的“幻聽”的假象,意圖讓關洵在醫療她的同時,也為自己療傷。無論如何,《茶花女》總算保住了一份情感——關洵和蘇敏的,關洵視之為定情,蘇敏妥協了過往,都與書的內容無關。

一個人什麼時候會成為異鄉人?在ta離開故鄉的那一刻起,ta就成了任何一處他鄉的異鄉人。異鄉人再回到故鄉的時候,往往都是——格格不入。而格格不入,是異鄉人的正態分佈。

我對這出耐心滿滿的話劇充滿了敬意。敬意的意思是,它不是隻能讓我稱好的作品——

稱好往往意味著,也就這麼好了,這個好有著看得見的邊界;而敬意意味著,或許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它卻一定會留在人的情感或者思考的最底層,不會磨滅。

在故鄉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上海話劇藝術中心2017年原創演出季參演劇目

作者:島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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