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世紀末的音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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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春晚,當趙麗蓉盤著腿,坐在凳子上哼唱《My Heart Will Go On》時,臺下的任賢齊笑得特別開心,一個勁地給這位老人鼓掌。

1999,世紀末的音樂故事

在趙麗蓉登臺之前,他剛剛唱完《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此時的小齊有一萬個開心的理由。在內地,他已是人氣最高的港臺歌星之一。除了春晚唱的這首,《心太軟》《傷心太平洋》《任逍遙》的歌聲,也隨時會在全國各地的音像店裡響起。

那一年的華語歌壇,數臺灣最熱鬧,能和任賢齊搶一搶風頭的歌星,大有人在。

張惠妹發佈第5張專輯,《我可以抱你嗎》《三天三夜》等歌曲傳唱度驚人;李玟推出《今天到永遠》,此後轉籤美國索尼娛樂,晉升國際樂壇;陶晶瑩憑藉《我變了》迎來事業轉折,《離開我》《姐姐妹妹站起來》成為熱唱金曲。

張宇的《雨一直下》,淅淅瀝瀝地澆在無數人心底;張信哲發佈《回來》以及單曲《愛就一個字》,與《寶蓮燈》一起火遍全國;陶喆拿出《I'mOK》,融匯國樂、搖滾、電音等元素,盡情釋放音樂才華。

已經決定單飛的光良與品冠,留下濃墨重彩的告別之作,他們推出新專輯《想見你》,還出了一張精選集,為無印良品的四年時光留下一份沉甸甸的記憶。

王力宏那張稜角分明,年輕帥氣的臉龐,也是在這一年走進我們的記憶。憑藉《不可能錯過你》這張專輯,他成為華語歌壇的優質偶像。

娃哈哈集團總裁宗慶後,認定王力宏是娃哈哈純淨水獨一無二的代言人選。面對宗慶後的誠意邀請,他決定與娃哈哈合作。廣告播出後,那一句“愛你,等於愛自己”成為1999年最經典的廣告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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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王力宏第一次做代言,沒人能夠預測,這一代言就是20年,娃哈哈從未換過人,他也沒有要求漲代言費。

20年的時間淹沒了太多記憶,但好在有一些人,一些事,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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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名的人享受著世紀末的榮耀,而面對即將到來的新千年,很多初闖樂壇的年輕歌手,紛紛選擇在1999年發表新人宣言。

19歲的蔡依林,19歲的容祖兒,20歲的蕭亞軒,21歲的梁靜茹,22歲的周惠,都在1999年發佈了她們的第一張專輯。

校園裡,也潛藏著改變華語歌壇的新鮮力量。90年代末,臺灣高校掀起著一股組建樂隊的熱潮,其中有一支樂團,名叫SoBand。樂團成員有主唱阿信,團長兼吉他手怪獸,貝斯手瑪莎,吉他手石頭和鼓手冠佑。他們立志要做臺灣的披頭士,希望自己的音樂也可以改變世界,把愛傳遞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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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團成立後,他們在校園,酒吧,廣場,一場接一場地演出,迷上他們的年輕學生越來越多。1997年3月29日,他們給樂團換了一個新名字——五月天,這也是貝斯手瑪莎在網絡論壇裡的ID。

1999年,對五月天意義重大,他們在7月發佈第一張唱片:《第一張創作專輯》,賣出30萬張,就此從地下走到地上。

此後多年,五月天為一批又一批年輕人留下了難忘的青春記憶。不想喪下去的時候,他們會在五月天的歌裡尋找向前的勇氣,就算現實不如意,也要堅持、也要有夢。

後來,有人問五月天,如果沒有組樂團的話,五個人會過著怎樣的生活。石頭說會當科學家,冠佑選擇去拉二胡,怪獸會繼承家業當律師,瑪莎會做上班族,而阿信則笑稱,去跟其他人組團。

有意思的是,在個人簡介中“最棒的成就”一欄,阿信填的是“海綿寶寶死忠粉”。而《海綿寶寶》動畫片,也是在1999年開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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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有人在期待更美好的未來,有人想好好告別燦爛的過往。

12月31日夜,20世紀的最後一個晚上,羅大佑和李烈、蘇芮,坐在香港的一條賭船裡,一邊唱歌,一邊看著東方之珠的夜景,告別即將遠去的20世紀。

多年以後,羅大佑回憶起那個特殊而又平常的夜晚,說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在那一刻來了,那麼在船上也不錯,挺浪漫的。結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當時還有一點失望。

1999這一年,羅大佑沒有發佈新專輯,他寫了一首《阿輝仔飼著一條狗》,歌裡沒有追憶光陰,也無關風月,而是直指政治,抨擊李登輝“阿輝仔是日本的好同胞”。

然而,一心迎接新千年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在乎世界的嘈雜,更關注自己青春裡的小情小愛,羅大佑寫的這種歌,難以在他們中間傳唱。

這位臺灣音樂教父,在這一年接受採訪時,總是會遇到這樣一個問題——21世紀後,歌壇還會出現一個羅大佑嗎?

想做出肯定回答談何容易。能夠成為“音樂教父”的音樂人,不論是他們的才情個性,還是他們所在的時代,都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即便出現新教父,那個人也不會是第二個羅大佑,而是第一個自己。

就在羅大佑準備坐在船裡告別1999年的前幾天,一個只有20歲,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名字的年輕人,抓住了成為他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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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他寫了一首非常奇怪的《菜譜歌》,參加吳宗憲主持的《超猛新人王》,朋友唱,他伴奏,結果朋友唱得特別爛。但吳宗憲一看樂譜,驚為天人。他認定眼前這個留著中分穿著白色Polo衫,長得不算帥的年輕人是個奇才,隨後就把他和詞作者方文山簽入自己的阿爾法公司。

這個年輕人,就是周杰倫。

加入阿爾法後的兩年多時間裡,周杰倫一直在幕後為那些大明星寫歌。1999年,他和方文山終於開張,《落雨聲》成為他們第一首賣出去的作品,收錄在江蕙的《半醉半清醒》專輯,大賣90萬張。在金曲獎上獲得特別貢獻獎時,江蕙特別感謝他們說:“這首歌讓我賺了不少錢!”

但兩年多的幕後生涯,周杰倫經歷的挫折遠比收穫多得多。他曾給劉德華寫過歌,但華仔覺得歌詞有些不倫不類,看完就扔到一邊;他還為張惠妹寫了一首《雙截棍》,結果A Mei說,我本來是唱“聽海哭的聲音”那種,讓我唱哼哼哈嘿,像什麼樣子。

關鍵時候,吳宗憲拿出伯樂的魄力,既然沒人願意唱周杰倫的歌,那乾脆就把他推到臺前,讓他自己唱。但決定之前,吳宗憲還想再考驗一次周杰倫。1999年12月的一天,吳宗憲將周杰倫叫到辦公室,對他說,如果能在10天時間裡寫出50首歌,他就可以從中挑出10首出唱片。

興奮的周杰倫回到工作室後,並沒有著急開始寫歌,而是跑到大街上買回了一大箱方便麵。他知道,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個機會。

接下來的十天裡,周杰倫一直“蝸居”在幾平方米的工作裡,餓了就泡方便麵充飢,困了就在房間的角落裡打個盹兒。

結果,周杰倫真的拿出了50首歌曲,每一首都寫得漂漂亮亮,曲譜得工工整整。吳宗憲無話可說了,於是,周杰倫的第一張專輯《Jay》,就這樣開始製作。

新千年的鐘聲即將敲響,一個屬於周杰倫的時代,正在緩緩拉開大幕。

4


與走在春風裡,準備跨世紀的臺灣歌壇比起來,世紀末的香港歌壇不復80年代的群星璀璨,也沒有發生“譚張爭霸”“天王爭霸”的現象級事件,凋零的跡象已經顯現。

最令歌迷操心的一個問題就是,誰能接班“四大天王”。

或許是不想費心追趕時代洪流,或許站在山頂的時間太長有了倦意,張學友、黎明在1999年先後宣佈放棄“四大天王”的稱號,同時也不再參與任何樂壇獎項的爭奪。

郭富城對這一頭銜仍有留戀,但也不得不承認過去的輝煌已經過去,要學習新的東西。然後,他遠赴日本,為了拍《浪漫櫻花》苦練Para Para。

只有劉德華還在執著地繼續當華仔,他並不認為四大天王已成過去時:“我自己是肯定沒有過氣的,那我厚道地說,你們仨也沒有過氣好了。”

然而,舊日就算再輝煌,在更加漫長的明天面前,也終將變得不再重要。

或許是四大天王對香港歌壇的壟斷,持續得實在太久了,令遲遲得不到出頭機會的新人感到窒息,外界的質疑聲此起彼伏。

想當年,何勇那番“四大天王除了張學友都是小丑”的言論,被香港歌迷定性為譁眾取寵。但到了1999年,就連香港人自己都發出了抨擊的聲音,說居然有三個不懂音樂,不認真唱歌的人,常年壟斷香港各大音樂頒獎,並一直凌駕整個華語樂壇。

年底,王朔炮轟金庸時,四大天王也不幸躺槍,被他打入“四大俗”之列。

不論那是最好的時代,還是最壞的時代,四大天王對香港樂壇的漫長統治,似乎註定將在這一年被終結。

在1999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四大天王對金曲金獎長達8年的壟斷終於被打破——鄭秀文憑藉《插曲》拿到了這個重磅獎項。

巧的是,在同一年的叱吒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上,他們對男歌手金獎的統治也宣告結束。得獎的不是別人,正是鄭秀文的戀人許志安。

而1999年,是許志安與鄭秀文相戀的第七年。鄭秀文被拍到與古天樂一起K歌,小報上那些她與謝霆鋒相戀的八卦緋聞,都未能讓這對感情深厚的戀人陷入七年之癢。

這一年,鄭秀文開演唱會時,發生罕見的停電事故,舞臺一片漆黑,驚慌失措的她大喊:“安仔,救命……”臺下的許志安二話不說,立即飛撲上臺,為鄭秀文擦去眼淚,兩人一起合唱了《唯獨你是不可取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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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多年,這首歌一直是鄭秀文在演唱會上的必唱曲目。在二人歌迷心裡,這首歌就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但就在十幾天前,歌迷們才終於發現,恐怕《鍾無豔》的主題曲《情無獨鍾》更能唱出兩個人之間的糾葛:

誰貌似花美豔是誰努力照亮半邊天但是情無獨鍾貪心的你偏愛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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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在1999年問香港歌迷,誰最有希望接班四大天王,最多的答案肯定是謝霆鋒。

曾為劉德華寫過《忘情水》的音樂人林利南,親自操刀謝霆鋒的第一張專輯《謝謝你的愛1999》。這張國語大碟推出後,馬上在兩岸三地引起了極大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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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1999年,謝霆鋒擔任3個形象大使,參演5部電影,發行3張專輯,獲得數10個音樂獎項,全年唱片總銷量突破100萬張。

至此,謝霆鋒正式坐上“中國首席偶像歌手”位置,風靡整個亞洲流行樂壇。形象叛逆、英俊不羈,只有19歲的他,征服無數少男少女。

就在謝霆鋒火速躥紅的時候,黎明正在為花旗銀行信用卡的廣告尋找男主角,要求是“陽光帥氣大男孩,會說一口流利英語”。

恰好,陳冠希的父親與黎明私交甚好,就向他推薦了19歲的兒子。完全符合黎明標準的陳冠希,得到了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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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廣告,陳冠希馬上拿到了娛樂公司的合約,就此正式進入娛樂圈,踏上成為新生代超人氣小天王之路。

那時的互聯網還不像今天這樣鋪天蓋地,世界上最大硬盤的容量也不過10個G,更沒有人想給手機裝上攝像頭做直播。可能誰也想不到,正是這些當時還在發展中、孵化中,令人無比期待的科技,將在十年、二十年後,比唱片是否好聽、電影是否大賣更能決定陳冠希的命運。

更沒人能夠想到,一個當時僅有9歲,每天最大樂趣是打開小霸王玩魂鬥羅的四川小男孩,將在20年後與陳冠希產生交集。他的粉絲會在網絡上,與陳冠希進行一場毫無道理的混戰。

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孫笑川。

時代的魔幻,現實的荒唐,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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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總會誕生,唱將卻難尋覓。四大天王中最難接班的,當數歌神張學友。

而在20世紀末,25歲的陳奕迅,一度被視為可以接班張學友的歌手。

那還是1995年,陳奕迅從英國留完學回到香港,報名參加了TVB新秀歌唱大賽。在大賽上,他改編Beyond的《真的愛你》,清唱李克勤的《偷偷摸摸》,模仿張學友的《望月》,最終贏得冠軍。之後他與唱片公司簽約,正式進入香港樂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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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夏,陳奕迅推出首張專輯《陳奕迅》。封面上的他留著偏分,雙手插在褲袋裡,眼睛直直地看著鏡頭。結果,這張樸實無華的專輯發行後,未能在市場掀起任何風浪。陳奕迅這三個字,在記者眼裡毫無看點可言,那時他與女星徐濠縈傳出緋聞,結果報紙標題連他名字都沒提,寫的是“徐濠縈與新秀比賽冠軍拍拖”。

不久之後,金融風暴席捲香港,他被“放逐”到臺灣。

回憶起當年種種不順,陳奕迅說: “一開始公司將我視為張學友的接班人,形象定位是西裝革履的紳士。無論是形象還是曲風,都不是我想要的,當然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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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9年,陳奕迅才再一次被推到公眾面前。年底,他發佈國語專輯《婚禮的祝福》,粵語專輯《幸福》,確立了他平實親切、感情充沛的個人音樂風格。

在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他登上舞臺,悠悠地唱起《幸福摩天輪》:

失落之處仍然會笑著哭

人間的跌蕩,默默迎送

當生命似流連在摩天輪

幸福處隨時吻到星空

驚慄之處仍能與你互擁

彷彿遊戲之中,忘掉輕重


那一刻。他和他的歌迷都是幸福的。沒人會去想,多年以後,荒蕪的香港樂壇要靠他一人撐起。

時光一去20年,香港樂壇的難題已經變成了——誰來接班陳奕迅?

恐怕這個問題已經無解,因為在乎答案的人越來越少。

而且他們會發現,越是在乎這個問題,就越會和這個狂歡年代格格不入,與其找尋失望的答案,不如就讓那些永不過時的老歌陪著自己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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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初,傳奇天后梅豔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登上春晚舞臺。她唱的是《床前明月光》,歌詞引用李白家喻戶曉的名詩《靜夜思》。

為了這次春晚演出,梅豔芳花重金設計形象,還訂購了上萬元的服飾。她把東方元素與歐美電子樂融為一體,幻化出奇異的哥特畫風,意在塑造一個看破人間悲歡的幽魂,並用誇張鬼魅的肢體動作表達李白縱酒放歌、獨行於世的悲苦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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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大多數觀眾眼裡,梅姐這個表演太超前、太難以接受。從編曲、演唱到服裝,舞蹈,沒有什麼地方能用“正常”來形容,都在挑戰觀眾的審美。加上演出前排練匆忙,燈光與畫面切換等技術環節沒有協調好,出來的效果便是看到她一個人“張牙舞爪”;更要命的是音響也出了問題,她的耳麥連自己的聲音和伴奏都聽不到,只能憑感覺去唱。

演完之後,梅姐也覺得自己“唱砸了”,潸然淚下。

不過,此時的梅豔芳已經淡出香港歌壇。整個1999年,她最重要的音樂活動就是自己的“百變梅豔芳演唱會”。

把梅姐視為最好朋友的張國榮,親赴現場助陣,並登臺與她合唱《有心人》。唱到動情處,二人深情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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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芳華絕代的瞬間,永久地刻在了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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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后的衣裳閃爍著落日般的美麗餘暉,新天后的皇冠更是光芒璀璨。

皇冠的主人是王菲,她在1999年正處事業巔峰,忙了整整一年。

日本知名遊戲公司Square的老闆十分喜歡王菲,他出資300萬美金,邀請王菲演唱日本國民級別遊戲大作《最終幻想8》的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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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欣然接受邀請,在錄音棚裡唱了4個小時,最終用天籟之音完成了那首《eyes on me》。這張單曲專輯光是在日本,就大賣500多萬張。亞洲EMI老闆說,僅此一曲,王菲就為公司大賺6000多萬港幣。

1999年3月,一連兩場的“FayeWong Japan-Tokyo”演唱會在日本東京武道館揭開序幕,能容納一萬名歌迷的場館裡座無虛席。臺下,嘉賓席裡也是星光熠熠,第一場來了木村拓哉與酒井法子,第二場來了竹野內豐與張國榮。期間,柏原崇像個粉絲一樣,狂熱地向王菲要簽名。

但多年後,人們回憶起這場演唱會,提及最多的名字還是竇唯。

在演唱會上翻唱黑豹經典《Don’t break my heart》之前,大屏幕中播放著王菲、竇唯帶著女兒坐電車的甜蜜畫面。隨後,鏗鏘有力的鼓點響起,敲鼓的人,正是竇唯。緊接著,王菲身穿一襲白色長裙,乘升降機驚豔登場。這一曲,成為華語音樂現場最經典的時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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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唏噓的是,兩人的感情當時已是瀕臨破碎。坊間八卦沸沸揚揚,說竇唯已和他的攝影師高原同居,他和王菲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

那場演唱會結束不到1個月,竇唯在北京一家酒吧現身,結果遭到很多香港記者追蹤。竇唯從一樓躲到二樓以求清淨,記者們依然不肯離去,其中有一個還追著問他,是不是被王菲趕出家門了。竇唯大怒,將手中的可樂潑了出去,正好潑在了香港亞視主持人黃麗梅臉上。

雖然這件事最後並沒有鬧大,以竇唯賠償告終,但可以看出他與娛樂圈格格不入,根本不懂得應對媒體的套路。一位好友氣憤地為竇唯打抱不平:“如果他不是娶了王菲,而是一個普通點的人,他都不會被煩成這樣,他只是一個埋頭做音樂的正常人,不是一個明星,他不會遊戲規則。”

林夕曾說,王菲是我的大女兒,我和她是沒有名分的夫妻。1999年,他為王菲填了一張《只愛陌生人》。裡邊有一首歌《百年孤寂》,似乎在含蓄隱晦地訴說著王菲這段情感經歷:

悲哀是真的,人是假的,本來沒因果。

1999年10月,王菲和竇唯的3年婚姻走到盡頭。

早在1994年,當王菲與竇唯正處熱戀的時候,他們曾對1999年充滿幻想,並一起寫了一首《出路》,她作詞,竇唯編曲。歌裡唱到:

聽說1999年是世界末日到時候我們一定要結婚......唯一相信愛情渴望有個幸福家庭可算命說我們的婚姻並無那麼如意說你到四十歲的時候會有外遇這樣我擔心真讓人擔心我想找條出路到底有沒有出路我信佛這有沒有幫助我試圖接近幸福可甚麼是幸福我概念模糊......

或許多年以後,當王菲回想起1999這一年時,只有竇靖童才能成為她最快樂的記憶。那一年竇靖童只有兩歲,王菲錄《只愛陌生人》時,把她的聲音錄了進去。

眼下,當初那個嗲嗲地唱著“Come on baby”的小Baby,已成長為一名對爵士、藍調、Funk等風格駕輕就熟的音樂人,很多人說,她有著和她爸一樣的氣質,還有和她媽一樣的嗓音。

也有人說她誰都不像,或許只是人們無法忘記王菲,無法忘記竇唯,同時想讓一段愛戀留下好的結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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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湧入內地的滾石、華納、環球、百代、藝能動音等國際唱片公司,已不再滿足於售賣港臺歌星的唱片,紛紛發力挖掘內地歌手,並進行國際化的商業運作。

回望1999年的內地音樂,女有那英,男有孫楠,兩人風頭出盡。前者的《夢一場》,後者的《你快回來》《不見不散》,都是當之無愧的年度金曲。

兩名關係好到可以穿一條褲衩的酒吧歌手——陳羽凡和胡海泉,在這一年與滾石簽約,組成“羽泉”推出專輯《最美》,二人包辦其中四首歌曲。滾石前輩周華健也非常欣賞他們的才華,親自創作了專輯中的那首《轉彎》。


1999,世紀末的音樂故事

從此,這個組合在內地稱霸十年,直到後來,鳳凰傳奇崛起。

假如沈騰穿越回1999年,他已經無法像夏洛那樣,盜用許巍、朴樹的作品享受開掛人生了。因為這一年,許巍發佈了第二張專輯《在路上》,而朴樹已經紅了。

不知有多少學生的歌詞本,在那一年裡出現這樣幾行字: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


1999,世紀末的音樂故事

這句歌詞來自朴樹的《那些花兒》,發行於1999年,來自他的第一張專輯《我去2000年》。

這個25歲的青年,對未來的態度既有期待,也有懷疑,充滿矛盾。他在《NewBoy》裡說“我們的生活甜得像糖”,卻在《我去2000年》裡來了一句“這個操蛋的年代”。

這種矛盾,何嘗不是世紀末的集體情緒。

知識爆炸將淘汰跟不上時代的人,千年蟲危機將令世界陷入癱瘓,1999年最後一天將成為世界末日......諸多令人恐慌的傳言,在媒體裡、在人群中蔓延。但對新千年、新世紀的期待,也是無處不在,人們終究還是選擇相信明天會更好。

尤其是那些校園裡的“新新人類”,只恨時間過得太慢,一心盼著屬於自己的時代早點到來。

但有幾位玩樂隊的“新新人類”,在1999年就迎來了自己的時代。他們的樂隊名叫“花兒”,主唱叫大張偉,只有1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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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這一年出了第一張專輯《幸福的旁邊》,賣了四五十萬張,比朴樹的《我去2000年》還火。

樂評人稱讚,這張專輯是大張偉”對生活思考的結晶”。但到底是不是思考結晶,只有大張偉知道了,很多歌都是他一邊上課,一邊揹著老師在作業本上寫出來的。

火了以後,樂隊的“靈魂人物”大張偉,稀裡糊塗地成了“第三代搖滾領軍人”。在新鄉萬人體育場舉辦的“1999新音樂作品演唱會”上,面對三萬觀眾,他帶著樂隊,與初代目領軍人崔健同臺演出。

但大張偉最大的願望,只是想成為漂亮姑娘都喜歡的小痞子。不過因為他“運動能力從頭皮往下就得截肢”,最終沒能如願。

《幸福的旁邊》這張專輯有18首歌,很多人最喜歡的是那首《靜止》,年輕的大張偉在歌裡唱著:

寂寞圍繞著電視,垂死堅持 ,在兩點半消失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這些歌詞,也許只是青春期的一些無意義的妄想,沒來由的疼痛,但卻陪著很多年輕人,度過了“20世紀最後的末日”。

不知這些年輕人會不會猜到,許多許多年以後,那個被懷疑有所掩飾的,變成了大張偉本人。

與上世紀末相比,時代早就變了,質疑和憤怒不再值錢,快樂的神曲倒是可以讓人一夜暴富。大張偉沒有選擇垂死堅持,最絢爛的花兒在1999年綻放,又就此消失。

當《嘻唰唰》《倍兒爽》和《QQ愛》《老鼠愛大米》這些神曲一起統治廣場舞江湖時,很多人都在罵大張偉的音樂內容越來越水,毫無意義,甚至指責他的歌抄襲PSY的《江南Style》。

很多人建議,開罵之前,可以先聽聽他1999年的那首《靜止》。但是大張偉卻不在乎這首歌,至少是看上去不在乎。

有人問他:“《靜止》因為歌詞的原因不能在北京演唱會上唱,那你還會創作這樣的歌嗎? ”

大張偉說:“他們說垂死堅持這些詞不能唱,負能量。我不是不想寫,就是想寫的時候總是被打壓。我並不是憤青,既然不讓我做,那我就不做,就做大家都開心的事那就完了。有感動,有開心就夠了,有沒有那些憤怒,其實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

至於他心裡是否還留有16歲的影子,無人知曉。

一次採訪中,大張偉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燃燒的香菸和繚繞的煙霧,說:“梵·高寫過一句話,說每個人心中有一把火,但外人只看得見他冒出來的煙。我覺得這話特別對。現在我能讓大家看著煙就行了。最後給我燒成灰了,也就滅了。”

前幾年錄電視節目,PSY和大張偉相遇,一開始兩人互相開著玩笑,開著開著,鳥叔突然認真起來,對他說:

“看著你唱歌,我想起了卓別林的名言——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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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花兒的綻放,在1999年不過是一個非典型個例。這一年,盛極一時的內地搖滾樂已然進入霜凍期。

2年前,何勇因為一句“李素麗,你漂亮嗎”被打回地下,一度被搖滾圈視為“害群之馬”;張楚自《造飛機的工廠》以後,再無新作品;竇唯的新專輯《幻聽》滿是去留無意、雲捲雲舒的意境,然而根本賣不動;唐朝發行了概念專輯《演義》,編曲更精緻了,但無法讓他們像當年那樣,威風八面地征服港臺在內的整個華語音樂圈。

失去資本的支持,失去公開商演機會後,很多樂隊紛紛轉入地下。在這股寒潮裡,一個28歲的搖滾青年,陷入痛苦的掙扎。

這個搖滾青年名叫汪峰。 本來,當年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之後,學小提琴的他被分配到中央芭蕾舞團交響樂團,但他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慰問演出裡找不到太多意義。無法放棄搖滾樂夢想的他,最終把這個鐵飯碗扔了。為此,他還和父親一度鬧翻,離開家住進了地下室。

1993年,他和中央音樂學院的幾個同學正式組隊,以學校門牌號給樂隊取名為“鮑家街43號”。出道以後,以獨特的布魯斯搖滾闖出了一番名堂。

但樂隊的經濟收入始終是個大難題。儘管他們在1997年發佈了第一張專輯,但此後出場費也不過5000塊錢,還得6個人一起分。

1999,世紀末的音樂故事

最慘時,蝸居在地下室裡的汪峰每天只能吃一碗麵。那個時期他的歌裡,滿是青春的迷茫、躁動的慾望,在《我真的需要》這首歌裡,他甚至爆了粗口——現在我不再需要啤酒和上帝,現在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他媽的需要你。

眼看著新千年就要到了,但鮑家街43號卻看不到未來,彷彿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演出機會,樂隊成員每天只能呆在家裡寫歌排練。

但隨著華納進入中國市場,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擺在汪峰面前。華納唱片十分欣賞汪峰的音樂才華,總裁許曉峰把一份合同放在他面前。但這個合同也令他深陷糾結之中——華納只想籤汪峰一個人,他必須在樂隊和自己之間做出一個抉擇。

汪峰問許曉峰,能不能一塊把樂隊簽了。許曉峰說,不能,我只能籤你個人,你同意的話就馬上出專輯,要籤樂隊的話就拉倒。

汪峰想了一個禮拜,最終還是把合同簽了。鮑家街43號的歷史,就這樣在1999年畫上了句號。

1999年快要結束的時候,汪峰寫下了一首歌,用來告別20世紀。歌名叫《再見,20世紀》,寫得特別喪:

這是1999年的冬天從來沒經歷過的寒冷......我從五歲歌唱到現在已蒼老現在還是兩手空空像粒塵土再見,二十世紀再見,一樣迷茫的人們

那一刻汪峰或許還想不到,多年以後,他不再兩手空空,甚至會成為中國最有錢的搖滾歌星,敢豪言自己是中國內地音樂的“半壁江山”;或許還想不到當他已經四十多歲時,反而不再蒼老,而是會在電視節目裡穿著皮褲,問年輕人你的夢想是什麼,還唱起95後喜歡的流行神曲。

他或許更想不到,即便出名了,有錢了,他依然要面臨一個接一個的選擇——要不要唱《飛得更高》《怒放的生命》這樣正能量爆棚的勵志歌曲?要不要努力上微博頭條?要不要去選秀節目拍按鈕、轉椅子?

面對這些選擇,他的答案是什麼,或許當他在1999年決定融入時代洪流時,就已經註定。

這些選擇,與其說是在現實逼迫下的妥協,不如說他是在一步一步成為複雜而真實的自己。

何況,當崔健可以成為崔健的時代一去不返時,汪峰也只能成為這樣的汪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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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文章時,我會時不時地想,自己在1999年都經歷了什麼,想過什麼。

那一年,我小學六年級,提前入了團,不用戴紅領巾上學的感覺很爽;那一年,我桌堂裡塞了好幾本《龍珠》,內蒙古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的,定價6塊5,我努力攢著零花錢每週都會買一本;那一年,每晚6點,電視臺會準時播放《灌籃高手》,有時放學晚了,我怕趕不上片頭的“三根皮帶,四斤大豆”,會把自行車蹬得飛快,跟馬路上的公交車、汽車賽跑。

我記得劉歡的《從頭再來》在電視裡、大街上一次又一次地響起;我記得看春晚時,因為黃宏說了一句“咱工人要為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我舅把他罵了一頓;我記得北約把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給炸了,第二天上學我和同學們很是氣憤;我記得楊晨成了法蘭克福的保級英雄,中國女足在世界盃上所向披靡,卻在決賽的點球大戰裡輸給美國。

我還記得,我看了央視二套猛吹《學習的革命》的廣告,說這書是“通向21世紀的個人護照”,讀了以後可以一天讀四本書並且把它們記住,可以在四到八週內掌握一門外語的核心內容。然後我就去書店把它買了下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知識付費”,結果當然是被割了韭菜。

也正是在1999年,我有了第一臺隨身聽,是AIWA超薄的,口香糖電池供電,有杜比降噪和重低音音效,可以自動翻面,還能直接快進到下一曲。耳機是線控的,我戴上它的那一刻就傻了,那感覺跟便宜貨就是不一樣,人聲、伴奏聲層次分明,腦後彷彿有了一個小音樂廳,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空間感”。

聽傻以後,我的零花錢有了新的去處——到音像店裡淘磁帶。從此,漫長的歌迷生涯開啟,直到今天。

如今,時光讓那些事,那些歌,都成了遙遠的記憶。

但時光也給了它們新的意義,讓它們閃爍出當年不曾有的光亮,讓你看清時代變幻,體會世間冷暖。

這光亮裡,有堅持者的熱血,也有妥協者的嘆息。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藉著這光亮,知道哪些事我從未忘記,知道有哪些事我從未改變,那是我之所以成為今天這個樣子的原因。

一些人想當然地認為,過去的就是過時的。對此,我不再想反駁什麼。

我反而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自1999年以後,有那麼多的歌住進了我的隨身聽裡,而它們,都是會在時光流逝中閃出光亮的歌。

1999年的那些歌聲,雖已遠去,但從未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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