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政治風波很難善了。如果五星聯盟和民主黨牽手成功，左翼政治力量再次掌權，福利加碼、政府債務危機愈演愈烈。如果聯盟黨在議會重新選舉中擴大勢力，那麼脫離歐元區的危險將步步逼近。即使新一屆議會選舉沒有讓聯盟黨如意，大概率是政治分裂加劇，政治力量更為分散，政治穩定度更為下降。
"這場政治風波很難善了。如果五星聯盟和民主黨牽手成功，左翼政治力量再次掌權，福利加碼、政府債務危機愈演愈烈。如果聯盟黨在議會重新選舉中擴大勢力，那麼脫離歐元區的危險將步步逼近。即使新一屆議會選舉沒有讓聯盟黨如意，大概率是政治分裂加劇，政治力量更為分散，政治穩定度更為下降。
意大利總理孔特。 （IC photo/圖）
2019年8月21日意大利總理孔特向總統馬塔雷拉辭職。歷時不過十四個月，“聯盟黨—五星運動”的聯合內閣風雨飄搖，這意味著新一輪意大利政治危機正式爆發。
由於公眾的視線聚焦於英國走向無協議脫歐，且意大利內閣更換頻繁有著“悠久的傳統”，一年半載換政府的情形屢見不鮮，因此公眾並未對此次意大利政治危機予以充分的重視。這是典型的灰犀牛效應，人們對顯而易見的危機徵兆置若罔聞。
實際上意大利一旦“有事”，對歐盟的衝擊不遜於英國脫歐，經濟後果甚至更為嚴重。意大利GDP全球排名第八，在歐盟僅次於德、英、法，可謂舉足輕重。但是，這個“大到不能倒”的經濟體財政問題非常嚴重。鉅額的政府債已經達到了GDP的133.7%，與2008年希臘債務危機接近——當年希臘債務危機是全球金融危機的策源地之一，而意大利的經濟體量在希臘的十倍以上。高負債的同時，意大利的各項經濟指標也不容樂觀，高失業、低增長，經濟前途黯淡。按照這一趨勢，債務危機爆發不可避免。唯一的懸念是，危機到來的時間點——根據其債務結構，五年內到期的債務佔總債務55.5%，情勢也不樂觀。而且，意大利銀行業非常糟糕，18%左右的壞賬率和低水平的資本充盈率導致整個系統弱不禁風。與英國不同，意大利是歐元國家，如果系統性金融風險爆發，對歐盟經濟的傳染力和衝擊力絕非英國脫歐能比擬的。可以設想一下，規模為希臘債務危機數倍的經濟衝擊將會引發怎樣的滔天巨浪？
更為令人擔憂的是，意大利政局動盪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政治邏輯，高度民粹化的政治形勢很難讓人看到信心。名義上由孔特總理領導的意大利政府被外界稱為“民粹政府”，這是因為組成聯合政府的兩大政黨勢力“聯盟黨”和“五星運動”都是民粹起家、“不走尋常路”的政治奇葩。
“聯盟黨”前身是“北方聯盟”，成立於1989年12月，由意大利中北部六個“自治”聯盟組成。意大利的經濟格局是北工南農，北方工業發達區域和南方農業區之間存在巨大的經濟差距。經濟繁榮的北方工業區長期為南方農業區提供高額經濟補貼，造成了雙方的緊張關係。雖然農業成本過於高昂是因錯誤的補貼和管制政策所致，本該在政策方面著力解決。但是，失去耐心的北方居民認定與南方“分手”更為方便、“過癮”，北方聯盟就是由這種分離主義傾向凝聚起來的，有著排外、本位主義的底色。成為全國性政黨後，聯盟黨的排外風格也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成為旗幟鮮明的疑歐派。
意大利不存在政治上的脫歐派，但是脫離歐元區的呼聲頗高。這主要是因為加入歐元區後，意大利政府赤字受到的嚴格限制。加入歐元區以前，意大利里拉國債是有名的“高收益”債券，利率動輒高達15%以上——其實是里拉的高通脹屬性不得不以高利率來對衝，否則賣不動國債。也就是說，左手高通脹，右手高赤字，保證了意大利人寅吃卯糧的高福利生活。加入歐元區後，雖然獲得了極大的經濟便利和歐盟的補貼，但是失去了濫用貨幣工具的“權利”，動輒被歐盟要求緊縮的滋味很不好受。而意大利聯盟黨長期旗幟鮮明地要“脫離歐元區”，為其賺得了不少選票。加之該黨反移民、力主減稅等主張，被認為是“極右翼民粹政黨”，歸類於法國瑪麗·勒龐領導的國民聯盟等極右翼政黨——但是和國民聯盟一樣，他們也不敢動“福利制蛋糕”。
與聯盟黨共同組閣的“搭檔”是“五星運動”。聯盟黨勉強還能歸類到右翼政黨，年輕的“五星運動”不屬於傳統的政黨組織，而是互聯網時代的新型政治組織。2009年才組建的“五星運動”自稱是“首個且唯一以（網絡）在線參與和直接民主為基礎的政黨”，它以一家門戶網站召集成員交流，以網絡投票方式決定黨的政策主張、起草議案、推舉候選人。直接民主和大範圍的政治參與，導致“五星運動”的政治議題廣泛、政治主張反覆多變。很多主張互相矛盾，諸如主張更高的福利水平卻又要降低政府支出，自稱“親商”又反對降稅，反對外來移民卻又強調人道色彩。而反覆無常的特性在歐元區議題上表現得最為明顯，曾經信誓旦旦力主退出歐元區，後來為了爭取選票又軟化了立場。因此，五星運動又被評價為“三分之一政黨”，“左中右”各取三分之一，唯一的標準是迎合民眾的口味。如此政治投機、政見紊亂的政黨組織，僅僅憑藉其網絡動員能力，很快就成了意大利政壇的主要力量之一。“環保”“每週20小時工作制”“780歐元的公民收入”之類的政策主張，對普通民眾而言有著難以抵抗的誘惑力——儘管沒有人能講清楚這些光鮮口號的經濟支撐在哪裡，卻不影響忽悠選票。
2018年3月5日凌晨意大利選舉結果公佈：五星運動獲票31%，一躍成為意大利第一大政黨；聯盟黨獲得了18.3%的選票，成為右翼第一大黨；左右兩翼的“建制派”政黨只獲得了32%的選票，失去主流地位。五星運動和聯盟黨聯手組閣，意大利建立了歐盟第一個民粹主義的政府。
孔特出任該政府的總理是兩大政黨一番博弈後的妥協結果，他不屬於任何政黨，但和五星運動領導人迪馬約個人關係親密。可是，兩大民粹政黨結盟奪取政權後，兩家的政策協調非常糟糕，很快陷入了貌合神離的局面。其中部分原因是政見差異，比如說聯盟黨力主減稅，遭到了五星運動掣肘；聯盟黨力挺的“里昂-都靈”高鐵項目，更是受到力主“環保”的五星運動強勢抵制。而五星運動政策多變、“輕易背叛”也加劇了雙方關係的惡化，在脫離歐元區問題上的立場軟化、反移民問題上不支持聯盟黨的強硬措施，引發了雙方難以調和的矛盾。
矛盾升級的同時，兩家的力量對比也在迅速發生變化。去年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聯盟黨獲得了多數的選票，增強了信心。而五星運動的地方政績不佳，其推出的羅馬市長等地方政府首腦在能力和清廉方面都飽受質疑。聯盟黨在此時機選擇“離婚”，真正的目的是趁著民意有利解散議會，重新大選。而宣稱“不怕選舉”的五星運動實際上並不想放棄第一大黨的地位，開始尋求和左翼政黨民主黨組織聯合政府。
顯然，這場政治風波很難善了。如果五星聯盟和民主黨牽手成功，左翼政治力量再次掌權，福利加碼、政府債務危機愈演愈烈。如果聯盟黨在議會重新選舉中擴大勢力，那麼脫離歐元區的危險將步步逼近。即使新一屆議會選舉沒有讓聯盟黨如意，大概率是政治分裂加劇，政治力量更為分散，政治穩定度更為下降。今天的意大利政局很難讓人看到希望，這是歐洲一體化進程揮之不去的陰影，更是全球經濟體系的“定時炸彈”！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關不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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