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香無
1.相憶時
側犯呆呆地想念著弄春。
他還記得第一天見她的樣子。眉眼如畫，神色安靜。一雙手纖細白皙，好看得很。
他第一次聽，就記得了她的名字，她叫弄春，是這家大戶的小姐。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馬伕，天天看著她的坐騎，給它喂水餵食。她是他的主子，其實連馬都是他的主子。
他的名字不吉利，叫側犯。主人家第一次聽就覺得這名字不好，遂給他換了個好聽的粗名，叫來福。
來福和弄春一個月能見一面，他伺候她的馬，她站在旁邊看著。模樣很乖巧很溫順，偶爾問兩個問題，他在一旁緊緊地盯著她看，只覺得那聲音恁好聽。
“來福來福，這馬兒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
“因為它不喜歡你騎它。”
“為什麼？”
“它喜歡自己一個人跑。”
“那為什麼不喜歡帶著我一起跑？”
“它覺得你重。”
“我才不重。”他的弄春皺起了眉，狠狠地盯著他看。
“是是是，不重不重，它是怕顛著你。”來福忍著笑。
“它為什麼願意讓你騎？”
“它喜歡我唄。”
“為什麼我的馬會喜歡你？”
“因為它的主人喜歡我啊！”
來福呵呵地笑著，英俊的長相有讓弄春面紅耳赤的能力。那時他的弄春就喜歡他了，好像他喜歡她一樣。
後來他記得，他帶著她騎馬，那是她第一次上這馬的馬背。她小心地拉著韁繩，他在後面小心地抱著她的腰。
沒有人看見他們這樣，一切都瞞著弄春的爹。
那時候的弄春多漂亮，陽光灑在她的肩上，然後水滴一樣一滴一滴地滴在他心坎裡。
這樣的日子真愉快，愉快得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去弄春家的目的。
江湖有兩大門派，兩大門派的門主，一個是弄春的爹，還有一個是他的主人。
武林盟主只有一個人，手段是必要的，探子是必需的。他差點忘記自己是個探子的事實。
側犯在弄春家當馬伕當了三年。
主人很有耐心地等了他三年，看著他和弄春日益親密難以分離。
側犯澆了一壺酒到弄春的墳上。
墳頭有新草，綠得讓人眼睛都在灼痛。他一把一把把那些草拔起來，彷彿這種動作可以拔掉弄春刻在他心口上的笑。
側犯的眼睛有點痛，這一天的太陽太高光線刺眼，他稍微抬頭就流下眼淚。
2.傾杯
側犯在弄春家裡待了三年。三年中弄春一直溫柔地拒絕了所有她爹給她安排的親事。
她偎在他懷裡，他手裡牽著馬韁。
弄春低聲說：“來福，你不要做馬伕了，你給我爹做手下吧，這樣我就能嫁給你了。”
側犯親著弄春的髮梢，聞到她身上芳草的香味。
側犯差一點就要說：“弄春，你和我走吧！”
他突然覺得他的弄春好可憐，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相信他。一直堅定不移地相信這個世界上唯一深愛她又背叛她的人。
他沒有辦法不聽主人的話，他的身體裡餵了毒蟲，如果不吃藥，每個月初十的晚上就會發作。
每到那一天，天色很陰，月呈下弦。那一天在古書中被人們稱為離別日。
側犯覺得自己很自私，然而卻無能為力。
他想，他幫主人當上盟主，然後主人解了他的毒，然後用一輩子求弄春原諒他。
那天弄春跟他說：“來福，我把爹爹的武功祕籍給你，你好好學他的武功，然後堂堂正正來提親。”
那本祕籍正好是主人需要的。
側犯把祕籍攥在手裡再交到主人懷中，他看著主人滿意的笑容，他的拳頭在身旁捏緊。
弄春弄春。他念著那個女子的名字，感覺她的名字好像利劍一樣刺進他的心窩裡。
主人拍著他的肩膀說：“側犯，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
側犯搖頭。
主人笑著說：“是同音，你原姓策，你的父母坐了牢殺了頭，我救了你，所以給你取名為犯。”
主人湊近他，盯著他的眼睛說：“側犯，你要永遠記得你欠我一條命，我隨時可以把你的命收回來。”
他點頭，說：“屬下明白。”
側犯拿起身邊另一壺酒，給自己滿上。
原來他喝酒時弄春就會在他旁邊看著，然後眨著眼問：“來福，為什麼你們男人總喜歡喝酒？”
他放下杯子，弄春又會問：“來福，你怎麼不喝了，這酒不好喝嗎？”
他的弄春總是有許許多多的問題要問，但是在他回答之前，她就死了。
對的，她死了。
這個認知他忽然想起，就如被人猛一拳捶在心口上，渾身上下鈍痛著沒法抵擋。
側犯被酒嗆了一口，拼命地俯身咳嗽，上好的綢緞料子衣裳被他隨意糟蹋弄髒。
他不覺得可惜，反正他的弄春死了，再不會有人皺著好看的眉指著他的衣服說，來福你的衣真髒，還不去洗洗。
側犯在弄春身邊時感覺自己很單純。他喜歡看著她的頭髮飛揚在陽光裡，看著她笑，聽她說那些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故事。
他喜歡看著弄春靠著他的模樣，小心翼翼卻滿臉的幸福。還有那夜湖邊的月光，弄春漲紅的臉，抱著他放不開的手。他一遍遍吻著她的眉目，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還有在弄春有了身子以後，毫不厭倦地同他設計出的他們的未來。弄春每次說的時候眼睛都會幸福地眯在一起，成了彎彎的月牙。
但這些美好都被他親手毀掉了。
武林盟主的選拔，規矩老舊。
有資格的兩人站上臺，他在弄春身邊感覺弄春的手心溼溼地拽著他的。他盯著主人，主人揚起的笑容張揚不屑。
很鮮明的對比，主人贏了。
贏得很漂亮，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把弄春的爹爹逼到臺下，再一掌打在他的心口上。
弄春的指甲掐進他的手心，他聽見弄春困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問他：“來福，為什麼那個人會爹爹的武功？為什麼？”
然後主人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側犯，這三年委屈你了。”
側犯的臉色凝固，他感覺到手裡的溫度消失。
他轉過頭想要抓住那一抹離開他的體溫，然後他的臉側被人清脆地颳了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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