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進“午夜”的旅程

文學 伊蓮娜 小說 菲利普·羅斯 出版人雜誌 2017-04-03

伊蓮娜·蘭東的辦公室不太大,十來個平方,一般主人房的大小。腳踩在泥磚地板上,似乎能聽到自己腳步在室內的沉悶迴響。伊蓮娜對我們的到來表示歡迎,她將辦公室的門在身後帶上,我和方頌華老師就被封閉在這一個米色色調的房間裡了。伊蓮娜重重地坐回位子上,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桌面上,嚴肅地微笑了一下,問我們到巴黎來一切順利嗎。我不敢鬆懈,直起了身子,開始了一番解釋和報告,就跟以前給地方官員做翻譯那樣。我依照著前一天晚上做的筆記,出版狀況、出版計劃、交換合同,一點一點地說過去。她沒有打斷我,保持著剛才的姿態,只在我說到我們出版了多少本新書的時候補充一句,“非常好”。事情不多,幾分鐘也就說完了,旁邊的方老師開始和伊蓮娜交流,他當時正在翻譯午夜出版社的創辦人維爾高爾的自傳,《沉默的戰鬥》,所以,他也就講到了翻譯。我趁此機會緩了一下,目光掃視伊蓮娜的辦公桌,木頭是暗黃色的,桌腳有花紋,因為顏色相近,桌子像是從地磚上長出來的。桌面上放著的是一些書和文件,花花綠綠的那些是法國人辦公愛用的硬紙文件夾。方老師說,希望能拿到一本《沉默的戰鬥》的原書,伊蓮娜說這是當然,一隻手就拎起了電話聽筒,按下一個鍵,對話筒說:你讓帕斯卡爾拿一本《沉默的戰鬥》到我辦公室來。接著,她就把聽筒猛烈地放回座機上,聽筒沒對準位子,最後是順勢滑進去的。我在想,她是不高興我們討書嗎。

沒多久,一位看起來憨厚的中年人將樣書送進來,給了伊蓮娜就出去了。這似乎就是尾聲了,我和方老師默契地對了下眼神,對伊蓮娜說,這次打擾了,非常高興能夠來到午夜出版社,非常高興見到您,我們下次再會,再會,再見。從三樓往下走時,我才注意到它們的樓梯磚面有些裂縫,也有些缺角了,好像是被踏出來的。這我才想起,這棟樓以前是一家妓院,千人踩萬人踏,也就不稀奇了;更何況,以前的社長熱羅姆·蘭東,見到隔壁家的房子在刷牆面,才想到讓油漆工順便也刷一下出版社的牆面,這般作風,也就不難解釋午夜內部的這些古舊細節了。我走出了午夜的門後,頓時迎來了街面上喧鬧和清冷的空氣。午夜出版社深居的這條小巷,就在繁華的皇后大道上,轉角後就可以看到雙叟咖啡館和花神咖啡館。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塞進包裡,鬆開襯衫的領口,確認了一次自己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方老師提議我們在午夜出版社的標誌性小門前留影,我欣然同意了。咔嚓一聲:我又把剛才脫下的西裝外套穿上,咧嘴微笑在門前站定,紀念我在入職博爾赫斯書店藝術機構半年後的第一次到訪午夜出版社。

伊蓮娜·蘭東的辦公室不太大,十來個平方,一般主人房的大小。腳踩在泥磚地板上,似乎能聽到自己腳步在室內的沉悶迴響。伊蓮娜對我們的到來表示歡迎,她將辦公室的門在身後帶上,我和方頌華老師就被封閉在這一個米色色調的房間裡了。伊蓮娜重重地坐回位子上,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桌面上,嚴肅地微笑了一下,問我們到巴黎來一切順利嗎。我不敢鬆懈,直起了身子,開始了一番解釋和報告,就跟以前給地方官員做翻譯那樣。我依照著前一天晚上做的筆記,出版狀況、出版計劃、交換合同,一點一點地說過去。她沒有打斷我,保持著剛才的姿態,只在我說到我們出版了多少本新書的時候補充一句,“非常好”。事情不多,幾分鐘也就說完了,旁邊的方老師開始和伊蓮娜交流,他當時正在翻譯午夜出版社的創辦人維爾高爾的自傳,《沉默的戰鬥》,所以,他也就講到了翻譯。我趁此機會緩了一下,目光掃視伊蓮娜的辦公桌,木頭是暗黃色的,桌腳有花紋,因為顏色相近,桌子像是從地磚上長出來的。桌面上放著的是一些書和文件,花花綠綠的那些是法國人辦公愛用的硬紙文件夾。方老師說,希望能拿到一本《沉默的戰鬥》的原書,伊蓮娜說這是當然,一隻手就拎起了電話聽筒,按下一個鍵,對話筒說:你讓帕斯卡爾拿一本《沉默的戰鬥》到我辦公室來。接著,她就把聽筒猛烈地放回座機上,聽筒沒對準位子,最後是順勢滑進去的。我在想,她是不高興我們討書嗎。

沒多久,一位看起來憨厚的中年人將樣書送進來,給了伊蓮娜就出去了。這似乎就是尾聲了,我和方老師默契地對了下眼神,對伊蓮娜說,這次打擾了,非常高興能夠來到午夜出版社,非常高興見到您,我們下次再會,再會,再見。從三樓往下走時,我才注意到它們的樓梯磚面有些裂縫,也有些缺角了,好像是被踏出來的。這我才想起,這棟樓以前是一家妓院,千人踩萬人踏,也就不稀奇了;更何況,以前的社長熱羅姆·蘭東,見到隔壁家的房子在刷牆面,才想到讓油漆工順便也刷一下出版社的牆面,這般作風,也就不難解釋午夜內部的這些古舊細節了。我走出了午夜的門後,頓時迎來了街面上喧鬧和清冷的空氣。午夜出版社深居的這條小巷,就在繁華的皇后大道上,轉角後就可以看到雙叟咖啡館和花神咖啡館。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塞進包裡,鬆開襯衫的領口,確認了一次自己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方老師提議我們在午夜出版社的標誌性小門前留影,我欣然同意了。咔嚓一聲:我又把剛才脫下的西裝外套穿上,咧嘴微笑在門前站定,紀念我在入職博爾赫斯書店藝術機構半年後的第一次到訪午夜出版社。

邁進“午夜”的旅程

本文作者在午夜出版社的標誌性小門前

自從那次到訪過午夜出版社之後,後來的許多事情似乎都發生得越來越快了(或許只是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我見到了卡特琳娜·羅伯-格里耶,邀請並且跟隨她和她的伴侶在中國巡迴演出戲劇《薩瓦納灣》;我在國內接待了兩回讓-菲利普·圖森,一天到晚跟著他。奧利維埃·羅蘭(《水晶酒店序曲》)、伯努瓦·皮特斯(《羅伯-格里耶訪談錄》)、歐託·卡爾,這些作家和文人都成了博爾赫斯書店的座上賓和朋友,通過編輯、出版這些作家的作品,我似乎將他們統統拉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我十指交叉,身體前傾,嚴肅地微笑,問他們:那麼,寫了什麼新東西呢?

經過早期湖南美術出版社的“白皮書”和延續至今的“午夜文叢”的推廣,從新小說到新新小說,中國的讀者(當然也包括我)實在地體驗了這些作家在寫作上的突破和先鋒性創新。而作為編輯,我除了期盼作家們的出品,我也期待著午夜出版社的成果:這也是陳侗老師的期待,他為此問過圖森,午夜現在有什麼新作家嗎?

萬桑·阿爾芒德羅斯,一位在巴黎的中學教法語的年輕人,八零後。以討論翻譯問題的理由,我和他約在了花神咖啡館見面。他剛剛去了一趟午夜出版社,和伊蓮娜見面。他的身材高大健壯,坐下來也比我高了一個頭,穿著簇新的服裝,抽一根電子煙,他正在靠這個東西來戒菸(作家也難免)。他告訴我,能在午夜出版社出書,對他來說是不敢想象的,而且也是一項莫大的榮譽。寫作是他的狂熱愛好,而他的第一部作品,他沒有馬上寄給出版社,而是寄給了圖森。圖森給了他指導,將他引薦給了午夜出版社。在午夜出版社,他已經出版了兩本書,《親愛的麗斯》和《一個夏天》,現在他在寫作第三本。我則告訴他,我在上一次從法國回中國的飛機上(12個小時的直航),讀完了他的兩本小說。我正在翻譯這兩本書,因為我覺得自己和文中的主人公感覺特別親近和默契。他笑了笑,我也覺得挺好。

邁進“午夜”的旅程

午夜出版社作家——比利時法語小說家讓-菲利普·圖森

我們討論完了小說的翻譯問題之後,一起到咖啡館旁邊的“書頁的泡沫”書店逛了逛,他推薦了伊夫·哈維的《床單》(午夜出版社)給我,只說道,“寫得非常非常好”,似乎是不需要別的形容詞的那種好。我買下了,回到狹窄的酒店房間後,就開始翻那一本薄薄的《床單》。

我讀完後,忍不住站到了窗前,吸了吸巴黎冬天的清涼氣息。和幾年前初次到訪午夜出版社一樣,這本《床單》也讓我覺得有些事情將要發生得越來越快了,上一回是關於出版,這一回,也許就是關於翻譯了。這也是我對旅程的一種期盼,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

(本文作者畢業於中山大學法語系,博爾赫斯書店藝術機構圖書編輯,法語譯者。即將出版譯作《一個夏天》《親愛的麗斯》《擁抱》《阿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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