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抬起頭，看向樑漱。
“因為隊伍裡，你的個子很高，很顯眼。而且還剩三個人就要輪到你時，你卻走了。”樑漱回憶著。
“沒關係，也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再合一次影。”樑漱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消失掉的雙腳，“不過要抓緊時間了。”
與樑漱說話的時候，趙醫生一直站在搶救區域外，病床前不宜站太多人，他便站到外圍幫忙焐著血袋。周遭都是匆忙奔走的醫生護士，沒有人來得及去留意更多救人之外的事，也就沒人好奇趙醫生這邊的自說自話。
直到又有急救病床被推送進來，主任皺著眉頭問護士，這邊能上陣的醫生已經忙得手忙腳亂了，怎麼還安排人進來。
護士說：“這個男孩剛才在家中突發心臟病，現在情況非常不好。急救中心安排了最近的醫院，也就是我們來救治，我已經聯繫了心外的王院長。”
樑漱跟在男孩的床邊，趙醫生也緊跟了上去幫忙推床。
直到急救床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隙插進去，王院長和幾個剛從家中趕來的醫生一同匆忙跑過來。
一系列緊急會診後，王院長問到男孩母親，男孩之前確認過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被建議做心臟移植手術，但一直沒能匹配到合適的心臟，只好回家靜養。
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今晚要是挺不過去，恐怕就……
樑漱問趙醫生：“停跳的心臟移植後還能再次跳動嗎？”
趙醫生說：“能，之前有過先例。”
樑漱豁然一笑，對趙醫生說：“你去查一下，我許多年前簽過遺體捐獻協議。我剛才試了一下，我和這小男孩的似乎能夠匹配。”
當人的魂魄離開肉體後，許多感知便靈敏了起來，多了許多常人無法感應的能力。活著時有迴光返照；瀕死時，也有類似的感覺吧。
5
樑漱對趙醫生說：“等我消失後，這具身體就拜託你們盡最大可能利用吧。”
“這樣雖然‘我’的靈魂消散了，但他們還會替我感受這個世界的可能與美好。”樑漱無奈地笑笑，“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死呀。”
但他的身體已經消失到腰部，他最多隻剩下一個小時了。
輸進去的血，怎麼輸進去的，又怎樣從不同的地方流出來。
迴天乏力。
趙醫生不喜歡自己的這種能力，尋常醫生面對無法拯救回的生命時，都會說一聲“我盡力了”。之後這份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也隨著這句話的說出，而逐漸變輕。
但趙醫生卻始終無法說出這句話，因為他總是看著那些仍然不捨得離開這人世的生命，嘗試著一次又一次地撲回肉體。他耳畔是他們無能為力的哭聲，他知道他們一生留下的遺憾與悔恨。
他不能輕巧地面對死亡，說出“我盡力了”，因為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直到他遇見樑漱，他對趙醫生說：“我很喜歡餘華的那句話‘以笑的方式哭，以死亡的方式活著’。其實換一下詞語的順序，死亡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活著……”說完他一聳肩，“好吧，我承認我也只是在努力說服自己。”
忽然護士急匆匆跑來對守在男孩病床前的王院長說：“王院長，男孩之前的病歷查到了Rh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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