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媽下廚最奢侈,可惜年少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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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媽下廚最奢侈,可惜年少人不知

1210公里,這是兩座城的距離。

北京初秋的晚上,有些涼意,很快被街頭的喧囂輕易掩飾。東城區的大街,人車交錯、燈火繁盛,照黃了路邊的銀杏樹葉。由菜市場出來的大爺,拎兩根長蔥,悠閒地竄進衚衕。

我又開始想念我媽做的疙瘩湯了,而她這時遠在上海。

1. 我未曾跨過山和大海

我爸媽是平凡的北方農村人,連做飯也毫無亮點。他們對食材的理解,就是把它做熟,別糊了、別齁了,能吃就行。根本不存在什麼廚藝不廚藝。但只要能保證煎炒烹炸的基本操作,也並不太難吃。

然而我家惜油,飲食一直“清淡”。有次大姨來我家,她下廚包了頓豬肉白菜餃子,拌餡料時,按她習慣放足了油,我這才發現原來餃子可以那麼香,只要油水夠,它的餡也可以不幹癟、不扎嘴,可以不是那種帶著白菜梆子特有的澀感的“柴草餡兒”餃子。

我沒能有機會養出精緻的口味、刁鑽的味蕾。直到現在,拋去過鹹、過辣這些明顯重口的味道,我還是識別不了一道菜好不好吃。生活在大城市,在外吃飯習以為常,別人說這家餐館很地道,那家很爛,我一點概念沒有。我覺得都好吃,只要它不做出蟑螂炒飯,我就願意給它五星好評。

但現在,我常常控制不住,很想吃我媽做的飯。

2. 那年,溫馨與清貧交織纏繞

1998年,我上小學,姐姐們也早就當了好幾年的學生。我媽的任務就是管好我們。每天早早做好飯,她便挨個叫醒我們,要是誰賴床,她就扯開嗓子喊:“緊著點!飯都涼了,再不起掀被子了!”。一著急,她還會隔著被子啪啪打你屁股。

冬天裡,天還黢黑,無數次我半睡半醒間,聽到廚房裡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食物下鍋的滋啦聲。廚房和臥室挨著,中間牆上開了個小窗,她那的老式電燈泡,散出橘黃的柔光,透過玻璃映進我眼睛,像隆冬的暖陽。每天早飯我媽都會做一份粥或湯,比起粗糙扎嘴的玉米糝子粥,我就是在那時愛上的疙瘩湯。

去學校前,她會把我們逐個打扮好。昨晚的作業、鉛筆盒、紅領巾還有今天的衣服,都安排地明明白白。因為怕我冷,她常用很多層衣服把我裹成球,直到我兩個胳膊不自主向外撐開,做持久性伸展運動。

也許是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加上我們上學的花費,開支很大,我家曾過了很多年的清貧日子。

爸爸靠小買賣勉強撐著,我媽一度因照看孩子,幫不上他。我當時卻覺得,每天在暖暖的被窩裡醒來,睜眼就有熱飯吃的日子,稀疏平常。

3. 那年,成長的荒原虛榮叢生

2002年,教室成了危房,我們被安排轉到外村上學。因為離家遠,我和幾個同學都要帶著午飯。那時候看日本動漫裡的學生也會帶便當,白花花的米飯配上漂亮的菜,體面又豐盛。中二的我覺得,飯盒裡理所應當要裝米飯啊。如果不是米飯,那還叫盒飯嗎?那多奇怪?不得被人笑話?

出於這種奇葩得令人窒息的中二心態,我吵著要我媽每天給我準備大米飯,我覺得只有這樣的午飯,在同學面前吃才體面。其實我家鄉主要吃麵食,以饅頭、餅為主,米飯只偶爾吃,但我媽沒反對,以後每天早上都給我在飯盒裡裝米飯。

當時我家沒有電飯煲,每次吃米飯都要用大鍋蒸,比起做饅頭、大餅,要費很多事。我媽每天起的更早了,除了給別人張羅正常飯菜,還要額外給我蒸上米飯。回想那些年,我媽她,其實一直像這樣,總在力所能及地、小心翼翼地,維護我莫名其妙的虛榮心。想來,當時的我沒有意識到我媽的不易,只知道每天中午捧著白米飯,很香,很滿足。

4. 那年,離別撕開羈絆的藤蔓

2011年,我上大學。剛成年的小兒子,離開守了他十八年、一直心疼他、視他為掌中寶的媽媽。去到遙遠陌生的城市。直到寒假回家,這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裡,天南海北的人,認識了一堆;天南海北的美食,吃了一遍。大城市玲琅滿目的餐廳,不斷刷新我對食物的認知。見識了無數新東西、接觸了各種新思想,變得不再唯長輩是從,我開始反思過往的環境和經歷,思考家庭給我的種種影響。

當我回到家,敲開門的時候,她兩眼放光,咧著嘴,連帶著眼角的皺紋,整個笑開了花。興奮地差點像個小女孩似的跳起來。她很久不見我,真的高興壞了。

兒女歸家,爸媽肯定得竭盡全力張羅出一桌子好菜。但當一堆做法幾十年不曾改變的大魚大肉擺在跟前,我才意識到,我爸媽做的飯,確實挺糙。我爸切的肉,塊頭大到和板磚有一比,又生又硬;我媽燉的魚,應該是直接用火苗在魚身上超度的,又鹹又黑。

還好我沒變成忒講究的食客,能吃就好,我津津有味。

那天我翻開冰箱,看見他倆之前沒吃完的炒白菜,還浮在清湯寡水的盤子裡,默默躺在角落。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他們已經給了我最好的。

5. 如今,執念讓仿徨愈加繁茂

2019年,我已畢業工作四年。

前些年,我沉溺於和新世界、新事物的交融裡,嘗試各種可能,體驗各種滋味。卻不曾回顧童年時代裡的味覺,更無暇顧念爹媽的“廚藝”。

每天的奔波勞碌,讓一日三餐都變得馬虎。我曾置了一套廚具,想著能體面地兼顧工作和生活,每天在業餘時間做一頓飯。終歸還是天真了,現在的生活狀態,每天焦慮著未來的出路、忍受著生活的壓力,沒心思做好一頓飯。對外賣、餐館重鹽重油的口味,漸漸開始反感,又懶得自己做。

在某年冬天,一陣寒意裡,突然想起了我媽做的疙瘩湯,想起了曾經無數個冬天的早上,睜開眼,我媽就把熱乎乎的飯變出來。我的肚子對記憶裡那碗疙瘩湯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我開始重新勾勒童年裡味覺的記憶,隨著年歲的漸長,這種思念越演越烈。真的很想一直守在我媽身邊,每天能吃到她做的飯。

然而前兩年,在上海定居的姐姐生下了小外甥女,我媽也就跟去了上海,幫她帶孩子。我在北京,我媽在上海,一年裡,很難吃到媽媽做的飯了。

我媽明裡暗裡跟我說,想讓她來給我做飯也簡單,讓我趕緊結婚生孩子,這樣她也能守著我帶孫子。類似這樣新穎的花式催婚,做創意工作的我自愧不如。

我苦笑,年近而立,一事無成,我仍然像一隻候鳥,微薄的收入,卑微的身份,不足以在這座城落腳。無根無靠,尚沒有底力可讓父母、妻子、兒女依託。這些彷徨,不知我媽能理解幾分。

小時候以為人一旦長大,所有事情都會就像電視裡演的一樣,有個圓滿的收尾,事實讓人不解,怎麼人越長大,離圓滿越遠呢?

6. 我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如今,我媽做飯好像越來越好吃了,不知道是因為我總想念她做的飯,難得吃一次,所以倍感珍貴。

還是因為生活條件好了,我媽捨得放油了?

又或者,不需要再供著我們姐弟上學,每天不用火急火燎、疲於奔命的掙錢,所以變得從容了。連做出來的飯都變得親切了?

倒是現在吃不到我媽做的“柴草餡兒”餃子了,她當年在服裝廠做女工,總是低頭作業,現在頸椎不好,低頭時間長了就頭暈,再也包不了餃子。

說起來,如果你現在依然每天都能吃到爸媽做的飯,我是真得很羨慕你呢!

寫於2019年9月9日,距中秋節有3天。

#我,無條件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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